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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锦瑟回来早了。
她到家的时候,汪曼春还没回来。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汪家的仆人四下忙碌,锦瑟上楼前,站在楼梯上朝下看,明明不缺人气,但一眼望去,还是显得很空旷。
有人不在,有人离开,还有人永远都回不来。
她原本对这座公馆没有太深的归属感,之所以把这里当家,也只是因为她看重的人一直在这里,她爱屋及乌。但这个时候,大片大片暖黄色的灯光里,锦瑟站了好一会儿,心里涌动着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忽略那些佣人的话,就只剩下她和汪曼春两个人了。
她唇边渐渐染上笑意,原来这就是等人回家的感觉,她们的家。
锦瑟怎么也想不到,汪曼春晚回来的原因,不是被别的什么事绊了脚,而是她在明楼的带领下,和王天风碰了一面。
会面的地点选在一处偏僻的茶楼。
汪家刚出事,汪曼春正处在情绪爆发的临界点上,无论是梁仲春,还是藤田芳政,都没有敢在这个时候派眼线跟她,所以他们这行没有太多人盯梢,不用特别注意隐蔽。
明楼说有事要谈的时候,汪曼春心底就起了狐疑。茶楼里一见背对门坐的王天风,她下意识扫了明楼一眼,手按在枪上没动,眼神里让他给个解释的意味分外明显。
明楼被汪曼春这明显的防备态度刺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舒服。
王天风站起身,转过来,摘下压得很低的绅士帽,按在胸前微微一颔首:“汪处长,好久不见。”
汪曼春眼里闪过一丝亮芒,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我该怎么称呼您,‘毒蜂’?王先生?还是按照家长该有的礼仪,尊您一句‘老师’?”
“锦瑟那丫头是自愿跟我走的。”
“你当时可以不带她。”汪曼春冷笑,“再不济,也可以和我打声招呼,而不是不声不响地带她走上一条不归路。”
王天风眼色幽微,语带讥讽:“‘不归路’?”
他说着,睨了一边的明楼一眼,没把话说得太直接:“看来汪处长不知道,你所谓的‘不归路’,当年是那丫头求我带她踏上的。”
“锦瑟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她第一次来找我,是因为我私底下联系你,被她听见了。”
“明楼,你不用拿这个眼神看我。”明楼位高权重,少有人敢对他直呼其名,但王天风一贯被喊作“疯子”,自然无所谓这些,“我联系汪处长,你也知情。噢,可不就是因为你没下定决心么。”
汪曼春才懒得管明楼在这段陈年旧事里起了什么作用,她只想问清楚王天风,他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另一个知情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说,既然王天风愿意开口,她便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说清楚。”
汪曼春威风惯了,情急之下态度压根不像在求人,但王天风并不在意。他今天和这两个人碰面,本身带着目的,眼下如果能先用言论攻心,打破他们一向冷静沉稳的外壳,对他只会有利而无害。
何况有些事情,他那个闷葫芦学生做得出说不出,他不介意在旁边推上一把。
“我联系你,希望你投诚向我们这边。不知怎么的,谈话被她听见,那天她跟踪你,到我们会面的地点,你离开之后她拐进房间来,和我谈判。”王天风回忆的时候,不自觉地眯起眼。
已经过去几年的事情,却鲜活得恍若在昨天,只是一切都蒙了层浅灰色的雾,朦朦胧胧,有点像慢调的无声电影。
“她胆子大得很,进门就说要和我谈条件。”说起这段,王天风的语气虽然严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自豪。
汪曼春紧抿着唇,心里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她允诺成为我手上的一把好刀,从而换我对你的信任。”王天风说,“其他问题,她答得都不假思索,唯有触及汪处长你的问题,她犹豫过后,答案都是否定。”
“比如说,我问过,如果有一天我要她对你开枪。”
明楼在一边旁听,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想起明台。想到他纠结过后,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对自己这个大哥举起武器。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不甘,只是滋味不大好受。锦瑟对汪曼春那种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维护,他们这些旁人着实羡慕不来。感慨的时候,明楼的脑内突然灵光一闪,看向汪曼春的眼神里多了些审视。
“丫头怎么说。”答案其实汪曼春能猜到,但她还是想要从王天风这个知情人的口中得到确认。
“她说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汪曼春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轻松的神色。
锦瑟居然从那么早就对自己……她那年才多大?十七八岁,正是如花儿一样绽放的年纪,她却舍得把她自己扔上一条既苦又累注定见不得光的路。
汪曼春心下触动,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锦瑟究竟不动声色地为她做了多少。如果不是今天王天风戳穿,她大概要一直被瞒在鼓里。
可笑她原本想以旗鼓相当的身份向王天风叫板,事到临头却发现,她这“平等”居然是建立以锦瑟的牺牲为起点的。她有什么资格理所当然?
小丫头从外面偷跑回来,小心翼翼想潜回房间,被发现后诚惶诚恐的样子,汪曼春都还记得。她当时还为此生过气,觉得锦瑟贪玩任性,不把大人的关心当一回事。
谁又知道……
想到这里,汪曼春突然明白过来,锦瑟对她不可说的心意,从她当时对自己亲昵的触碰隐隐有抵触的行为便可初见端倪,只是她一直没放在心上过。女孩子之间的亲密再寻常不过,况且她们之间还顶着姐妹虚名,锦瑟当时想要离开,多半也还有这层原因吧。
汪曼春自己知道求不得的苦,但她性格一向放肆张扬,自己不舒服也不会教别人好受。
可锦瑟内敛惯了,什么事情都习惯放在心里,那些将自己放逐去远方的年月里,强压着感情的她心内又是怎样的煎熬。
军校的苦练锻□□,求而不得的痛苦炼精神。锦瑟今天那么出色,汪曼春却连半点与有荣焉的自豪心思都生不出来了。
她真宁愿锦瑟一事无成。
汪曼春神色似喜似悲,王天风早已知情,所以说完之后,任她自己思索,一边早有猜疑的明楼这时候却忍不住,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曼春,你?”
王天风往旁边挪了一步,在明楼身旁站定,压低声音嘲了一句:“怎么,明长官,后悔了?”
明楼如遭雷击,他并不傻,王天风话里隐含的意思他听得出来。他见多识广,所以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处事不惊、胸有成竹,但这件事却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接受。
正待向汪曼春再次求证,却见刚才还有些失魂落魄的人抬眼向他的方向扫来,语气克制而冷淡:“师哥,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她不希望在这个话题上深入,明楼却提高音调斥道:“你这是误入歧途!”
“难道要我不管不顾地在你这棵树上吊到死,任你大姐肆意辱骂,任闲人拍手叫好看热闹,最后带着偏执郁郁寡欢,才叫踏上正道吗?”汪曼春反问道。
“你……你不必这样报复我。”
“谁说我是为了报复你?”汪曼春笑了一声,“师哥,你忘了,我说过,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我们现在,是同僚,是战友,是利益伙伴,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以前一样了。就算你走不出来,我也回不去了。”汪曼春说着,抬眼睨着他,“我以为这点你早就知道了。”
明楼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承认,汪曼春抽身得这样快。
人对得到的东西总是不甚在意,却又在失去后反复念着好,从而生出失而复得的期待,再重新下定倍加珍惜的决心。
明楼对汪曼春就是这样,她在他身后追逐的时候,他总有许多可以摆在她前面的东西。国仇家恨、民族大义,好像等一等,再等一等,汪曼春也总会在他身后,凝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他只要招一招手,就还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
先前汪曼春和他说结束的时候,明楼也以为这只是暂时的,是她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她冷静过处理好,就会再回来,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所以明楼看着汪曼春态度逐渐客气疏离,好像重新回到他们最早认识的时候,回到那时的明艳而冷淡的状态,重新变回那朵高傲独立的玫瑰。
这样的汪曼春让明楼找回了当初怦然心动的感觉,他虽然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觉得遗憾,却也仍没有太放在心上。汪曼春的拒绝让他觉得她只是在闹一次比以往都盛大的别扭,但他还是很忙,只能在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后,再用最诚恳的态度向她道歉,接她回来。
明楼一直和自己说,再等一等,但感觉到汪曼春语气里明显的冷淡与不耐烦后,他终于意识到,不用再等了。汪曼春没有在和他开玩笑,她是真的下决心将他舍弃了。
当时年少,竹马青梅,都被雨打风吹去。
“对不起。”明楼怔怔道,“我刚才口不择言。”
“我和锦瑟怎样,是我和丫头两个人之间的事,师哥不要管得太宽了。”汪曼春语带警告。
这样不伦不类的关系,还是让明楼觉得无法接受,但他自知对汪曼春有愧,说不出也没身份说太重的话。他想了想,只能说一句:“我不想你过得太辛苦。”
“你以为我之前就过得很轻松?”
在旁边听了许久的王天风轻咳一声:“两位如果叙完旧了,不如我们直接步入今天的正题?”
对汪曼春只能服软,但对王天风,明楼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他狠狠瞪了这个疯子一眼,问道:“你早就知道?”
王天风抬了抬眼皮,权当应了。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明楼看着就来气,问道:“你为什么不拦一拦?”
“这样……”明楼小心地瞥了汪曼春一眼,压低声音道,“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汪曼春还是听见了,她冷笑了一声,很轻,却沉沉压在明楼心头。王天风不留情面得多,他不解地看了明楼一眼,问道:“离经叛道?我们做的哪件事情,不算离经叛道?”
“生在这样的乱世,行走在见不得光的角落,连明天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还管这么多?”王天风问。
“可……”
明楼还想说话,王天风直接打断:“明楼,锦瑟是我的学生,她既然没有投敌叛国,私事我也懒得管。至于你,你不是一向日理万机,还有闲心理这些琐事?”
他边说边扫了明楼和汪曼春一眼,语气又很讥讽:“怎么,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就讲不来公私分明的道理了。”
明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好发作。汪曼春直截了当,与明楼拉开距离后,向王天风问道:“于公于私,我感情上的事都轮不到明长官插手。时间不早了,直接说正经事吧。”
她不加掩饰的嫌恶与抗拒将明楼尚未出口的话都梗了回去。
王天风满意地点点头,刚看完一场好戏,尤其看见宿敌吃瘪,他心情大好,所以没卖什么关子:“我手头上有个正准备执行的计划,之所以让明楼带你过来,是想着我们之间先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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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吵架的场面,锦瑟要是旁观,心情一定很好(背景音应该插个《爱情买卖》。
明楼也不一定是多喜欢,但是肯定有不甘心,他还是个挺骄傲的人。王天风的话,就,只要不影响我要做的事,爱怎样怎样吧。(我是这么想的。
推到“死间计划”,再写写就结束了,阿诚该从苏州回来了。
昨天去爬山太累了摸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