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曼]朱砂痣

　　才进门，汪曼春就看见床头柜子上摆着的水果。

　　顶上一个硕大的苹果，红得分外好看，圆滚滚的，几乎要滚落下来。锦瑟在床上躺着，眼睛闭紧。汪曼春怕吵着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苹果放正，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姐姐。”锦瑟却突然睁开眼睛。

　　汪曼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没收住声，问道：“吵醒你了？”

　　“我没睡着。”

　　“有人来过？”见锦瑟醒了，汪曼春也懒得遮掩自己的好奇心了，她指着桌上的水果，直接问道。

　　锦瑟也不顾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嗯，明台跟着明长官一起来的，你上去之后，他就进来看我了。”

　　汪曼春看了眼水果，又看了眼锦瑟，略一挑眉，神色复杂。锦瑟看在眼里，一个忍俊不禁，唇边偷偷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汪曼春看在眼里，问她：“有什么好笑的吗？”

　　“姐姐心里不舒服了？”锦瑟不答反问道。

　　汪曼春下意识地拒绝道：“没有。”

　　“姐姐不喜欢我见明台？”锦瑟又问。

　　“也不是。”汪曼春想了想，“总之你还是自己小心些，那小子对你心思不纯。你们之前，不还假扮情侣吗？”

　　锦瑟故作诧异道：“姐姐记得好清楚。为了任务方便，都是掩饰，姐姐应该理解的。”

　　汪曼春耳尖泛起微红，嘴上仍旧语气冷硬：“反正明镜也不喜欢我们，听说她已经最近联系了几个自己关系比较好的人，问谁家里有适龄的姑娘，准备给明台张罗相亲。”

　　“这姐姐也知道？”

　　“我是做情报工作的，像这种需要密切关注的危险对象，当然要事无巨细地都了解。”

　　听到她一本正经的解释，锦瑟又笑起来，做出一副哀怨的语气：“那看来我是要被抛弃了。”

　　汪曼春瞪了她一眼：“你还觉得失落了？”

　　锦瑟知道，逗人应当有个限度，尤其是像汪曼春这种脾气的，更应该见好就收。于是立即收了玩闹的态度，温声道：“不敢不敢，高兴都来不及。”

　　“就是有点苦恼，明面上的身份没了，之后出任务会有点困难。”

　　“你好了之后，跟我去新政府报道吧，我手边缺个助理。”汪曼春这两天空闲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想给锦瑟一个安全又合理的身份，思前想后，还是呆在自己身边更好。

　　听到她的话，本该高兴的锦瑟却沉默了。过了半晌，她才语气平静地问道：“姐姐，你当初允诺倒戈的时候，不是决定好了不深入参与这边的事吗？”

　　“如果是为了我的话，没有必要。”锦瑟神色坚定道。

　　锦瑟拜入王天风门下的初衷，只是希望能帮到汪曼春，也希望尽可能地在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下为她谋一隅安稳，为此她早已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倘若她要安全的前提，是汪曼春不得不违背本心的话，就背离她的初衷了。

　　处于这点考虑，锦瑟并不想答应汪曼春的提议。

　　锦瑟心思深沉，汪曼春并不全部了解，但多少也猜到小丫头心心念念的一定都是护住自己，心下当即涌起一阵暖流。但她向来一口唾沫一颗钉，做出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更改。

　　虽然锦瑟拒绝的态度坚决，但汪曼春仍然定定地看着她，大有她不同意自己便不妥协的架势。

　　见汪曼春这般情状，锦瑟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没想到她们之间的难得的对峙，竟是过分看重对方的缘故。但她细思之下，还是开口劝道：“姐姐，你现在的情况，你自己应该也清楚，看着风光，但是叔叔马上要出国，你和明长官之间虽有合作，却貌合神离。南田科长那边，这次你保下郭师兄后，想必也会对你增添怀疑。不说明面上的梁仲春，背地里就不知道多少阴暗的目光盯着你，本身就烈火烹油，实在没必要再为了我让自己陷入掣肘之中。”

　　“我不乐意看有人为难你，你就是为难自己也不行。”锦瑟意外的坚持。

　　锦瑟说的情况，汪曼春自己心知肚明。看着她带着无奈却关切的神情，将自己的窘迫境况逐一拆解，娓娓道来，汪曼春近日来一直烦乱的心不由得定下许多。

　　她在床边坐下，轻轻揉了揉锦瑟柔软的发顶，语气也放得很温柔：“丫头看得这么明白，所以要不要来我身边帮帮我？”

　　锦瑟愣了一下，汪曼春从她脸上读到了明显的错愕，与方才冷静陈述的她形成鲜明反差，看着十分可爱，心情也随之大好。她将手往下移，原本习惯性地想捏捏锦瑟的脸颊，想到她这几天病体憔悴，虚弱得很，便临时将动作改成轻轻抚过。

　　不得不说，汪曼春足够聪明，她没有选择强硬说服，而是示其以弱，再请求帮助，此举无疑精准地抓住了锦瑟的软肋。汪曼春能在76号里稳坐钓鱼台，靠的可不总是叔叔和老师的东风，她本身就有勇有谋。

　　锦瑟迟疑了许久，仍旧犹犹豫豫地试探道：“我真的不会给姐姐带去麻烦吗？”

　　锦瑟的反应，在汪曼春的意料之中。汪曼春没急着回答，而是轻轻垂眼感慨一句：“唉，我身边没什么信得过的人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无助，锦瑟心底像被重锤敲了一下，咬咬牙道：“我去帮你。”

　　汪曼春眼底漾开满足的笑意，她算是知道要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了。锦瑟这丫头，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我们组里的行动，我会自己协调好，不给姐姐添麻烦。”锦瑟答应之后，又飞快保证道。

　　“没事，这次我说郭骑云是我的人，师哥承诺会善后。他这条线，你们以后联络，也不是不可以摆在明线，就是明台那边比较麻烦。”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原点。

　　汪曼春继续说：“你们之后，可能需要商量着做调整。明镜那边的安排大概在十五前后，不管怎样，他去相亲后，你和他这对‘假鸳鸯’也该一拍两散了。”

　　“也太快了。”锦瑟感慨道。

　　汪曼春瞥她一眼：“你要是舍不得，也可以试试勇敢反抗，我看明台挺乐意的。”

　　锦瑟脸上挂笑，将她的手扯到自己怀里：“舍不得的坐在这里，还去反抗谁？”

　　“咳。”汪曼春咳嗽一声，耳根子又发起烫。

　　这丫头越发没遮没拦，说这种话也不知道脸红。汪曼春还在腹诽，锦瑟又不满道：“姐姐手太冰了，你本身体质就虚寒，这两天跑来跑去，又不注意休息，万一你也病了怎么办。”

　　“我身体好得很。”汪曼春反驳道。

　　锦瑟却不依不饶，又拉了拉她：“这会儿也没人找你，估计没什么事了，再睡会。”

　　汪曼春正要拒绝，锦瑟又说：“估计明天你又要回去工作，那至少今天晚上不能再熬夜了，不然吃不消的。姐姐就当陪我睡会，天气冷，我一个人睡不着。”

　　明知道锦瑟在睁眼说瞎话，但汪曼春还是没法拒绝，盖因躺着的人正用一双清澈朦胧的眼睛盯着她，眼神里带着些渴望与哀求。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汪曼春却很受用。

　　不过，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语气无奈道：“你不松开，我怎么把外套脱了。”

　　锦瑟这才笑眯眯地放开她的手，熟门熟路地往旁边挪开。汪曼春正解着外套的扣子，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皱眉嗔了一句：“你别乱动，一会儿伤口又给碰开了。”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哪有这么容易裂开。”锦瑟不满地抗议。

　　汪曼春将皮衣再次褪下，理好褶皱叠齐放在一边，才淡淡乜了锦瑟一眼，锦瑟冲她吐吐舌头。

　　等到汪曼春躺好，锦瑟伸手过去想替她掖被角，却被她轻轻拍了一下手背：“说了别乱动。”她用的力道不重，锦瑟只觉得手背麻了一下，心里却甜得很。

　　虽然汪曼春一贯很关心她，但是身份转变之后，视角也改变了，有些之前司空见惯的行为举止，搁到这会儿总能品出一些额外的甜意。

　　“姐姐。”锦瑟喊了一声。

　　汪曼春原本都在强撑着，这会儿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身侧萦绕着淡淡的香气，氛围十分让人安心，压制困倦的意志力就有些松懈，应声的时候不自觉带了一点模糊的鼻音：“嗯？”

　　“其实也没有很久了。”锦瑟轻轻道，“之前老师说过，他手头上在准备一个计划，一个很大的计划。”

　　“嗯。”汪曼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锦瑟也不去刻意唤醒她，只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所以假装的身份没有了也没关系，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就一起离开。”

　　“嗯。”锦瑟说得很美好，如果汪曼春还清醒的话，大概会努力问个究竟。

　　但她实在累得很了，很快就进入到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锦瑟的声音柔柔细细，恰好为她催眠。

　　锦瑟故意挑汪曼春这样的状态向她说这件事，因为王天风和她谈起的时候，虽然语焉不详，但言语间有意无意地暗示了这个计划的危险性。

　　换言之，这个锦瑟并不具体知情的计划，就像一场盛大的赌局。如果赢了，工作圆满完成，她或许能够带着汪曼春摆脱权力与阴谋的漩涡，远走高飞寻一处安稳的理想乡，从此偏安一隅地生活。这是最好的情况。

　　倘若输了，轻则身败名裂，重则粉身碎骨，化作历史书页上无关紧要的轻薄血痕。锦瑟不想汪曼春受到这样的影响，她只愿与她一荣俱荣。

　　汪曼春不知道，锦瑟也不想让她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汪曼春的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将她原本冷淡的眉目都衬得柔和许多。

　　锦瑟很喜欢这样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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