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曼]朱砂痣

　　19

　　锦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汪曼春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就爱拿我开玩笑。”

　　这样的亲昵动作，原先她俩是做惯的，只是锦瑟现在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再任汪曼春自在揉捏的话总压不住心里的旖旎，便下意识地往旁边退开一步。

　　汪曼春的动作一僵，锦瑟咬了咬唇，握住她还停在半空的手，撒娇似地摇了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让姐姐总这么捏来捏去的。”

　　汪曼春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嗔她一眼：“你呀，读了书之后道理一套一套的，再怎么说，你在我这里始终都是个孩子，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话语里不加掩饰的亲近，让锦瑟又是欢喜又是苦涩，她多想快快长大，与身前的人并肩，而不总是做个被呵护在羽翼下的小孩子。

　　“马上都要出去了，姐姐刚才还说放心，这会儿又把我说成是小孩子了，可见姐姐是骗我的。”锦瑟故作不满道。

　　“道理都被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好好吃饺子，一会儿凉了。”汪曼春委婉地“缴械投降”了。

　　锦瑟笑起来，用筷子拨了个饺子到酱碟里，饱蘸红油，看着油亮亮的。

　　“不要吃的太辣了。”汪曼春眼角余光瞥到这边，皱了皱眉提醒道。

　　虽然锦瑟要走的事情只是与她刚提起，八字还没一撇，汪大处长已经开始念念叨叨起来：“你一个人在外头，口味不要吃得太重了，重油重辣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一个人看医生总不方便，有什么事情就给家里打电话。”

　　锦瑟听得哭笑不得，撒娇道：“姐姐姐姐，哪有你担心这么多的，怎么说我也是待过社会的，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小姐。”

　　听到锦瑟提起自己的过去，汪曼春的眉又拧在一起，知道她说这些也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其余想说的话便梗进喉里。

　　这下锦瑟可算找着机会了，神气活现地拿刚才汪曼春的话来堵她：“好了好了，姐姐快吃，一会儿都凉了。”

　　确认了汪曼春这边不会多加阻挠后，锦瑟放下心来，悄悄计划着自己的离开。

　　王天风没有给她透露过多的信息，但锦瑟自知这场未知的旅途不会太轻易，想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成长到拥有足够帮助甚至是保护汪曼春的能力的话，她必须付出远超常人千百倍的努力。

　　想来前路荆棘遍地，但锦瑟甘之如饴。

　　她并不准备带太多东西，况且需要携带的衣物行李汪曼春一定会提前帮她安排好。所以锦瑟眼下要思考的无非只是再次与王天风的人，也就是他提到的那个照相馆取得联系。

　　汪曼春的眼线四布，锦瑟必然不可能私下去找人见面。思前想后，锦瑟决定以“拍证件照片”为借口。

　　吃饭时，锦瑟向汪曼春提起，汪曼春费解地问：“有名的照相馆那么多，为何要去那家街角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万一拍得不好，你可不许反悔重照的。”

　　“我同学去那里照过，照相的师傅技术挺好的，我也想去看看，听说价格也不贵。”锦瑟道。

　　“那回头让老田送你去一趟吧。”汪曼春不疑有他，锦瑟乖巧地点了点头。

　　“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思前想后还是让你也去法国，虽然明台不靠谱，但在外面多少也有些照应。”汪曼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道，“我师哥也在那边，有什么事的话……”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姐姐放心，就不麻烦明先生了。”小丫头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

　　汪曼春打量了锦瑟一眼，斟酌着用词小心道：“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喜欢师哥？”

　　“本来就不喜欢。”锦瑟道。

　　先前的那个梦境仿佛在脑海中烙下印记，锦瑟稍一回想就觉得整个脑袋都“突突”地疼。她讨厌明楼现在对汪曼春漫不经心的态度，讨厌明楼当时不留情面地抛下汪曼春出国，更讨厌他居然捷足先登占据了汪曼春最美好的少女青春。

　　总之，明楼在她心里就是十恶不赦，简直罄竹难书。

　　汪曼春并不知道自己深爱的师哥在锦瑟心里如此不堪，但她碍着长辈的面子，也不愿和小丫头过多谈自己的心上人，再者她想起来，自己过去几个月的信中，都没有和明楼细细提过锦瑟的存在，一时也不方便私底下去信让他多照应，也便含糊地应付过去：“嗯，那你自己拿好分寸，有什么就打电话和姐姐说。”

　　“知道啦。”锦瑟应道。

　　汪曼春转念又想到，以明台的性格，若是和明楼通信的话，一定会把他们汪家多了这么一个合他心意的二小姐的事情向他汇报的，这样倒显得自己有些藏私了。

　　但她似乎没有那么担心明楼自此与她生了罅隙，不知为何，她还是更喜欢将锦瑟的存在隐藏成自己的小小秘密，重要如明楼都不能窥探一二。

　　毕竟，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她、敬爱她、关心她。汪曼春想，随即她觉得有些羞愧，小丫头是那样的单纯无瑕，自己多少有些利用了她孺慕之情的心思，想将她更久地留在自己身边。

　　汪曼春叹了口气，这种感情与其说是关爱，倒更像是束缚。她不可以把锦瑟绑在自己的身边，她的小姑娘应该见识更宽广的世界，至此最后一点关于放她出国的犹疑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姐姐怎么了？”锦瑟的语气很紧张，她捕捉到汪曼春眼底交替而过的喜悲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到你要走啦，舍不得你。”汪曼春侧开目光。

　　锦瑟想到自己此行是建立在隐瞒她的基础之上的，也觉得心虚，便没发现汪曼春神色的不自然，轻声道：“我也会想姐姐的。”

　　原本锦瑟是想向汪曼春要张照片的，此去不知何日是归期，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就当给自己留个念想。但她到底还是不敢说，这样的要求太暧昧了，以汪曼春的心思缜密，当下或许不疑有他，但过后回想起来，大概还是会觉得异样。

　　锦瑟决意藏好自己不可言说的爱慕，至少到她足够强大之前。

　　她们谁都不想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心底关于对方的特殊想法。

　　彼时谁都没有意识到，世间心动，大抵是从暗藏心底的“特殊化”开始的。只是后来再回忆起这段互相隐藏的日子，又觉得旖旎可爱，毕竟回头再看，还是秘而不宣最动人，那时那会的她们还太年轻，谈不上什么“相爱”，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锦瑟到了照相馆，司机听她吩咐等在外面。确认过对方就是王天风那边的联络人后，避免隔墙有耳，小丫头一边与师傅聊着照片的背景，一边在纸上写下安排。

　　姓郭的年轻小伙子笑呵呵地翻着面前的笔记本，问她是否需要换上照相馆有的学生制式的正装。一目十行地看过锦瑟留下的讯息后，他点点头，将那张纸条扔进一边的暖炉里。

　　这样就算知道了吗？锦瑟面带疑惑，下一步的计划呢。她不能问出口，只能焦急地望向郭骑云。郭骑云手沾了茶水，在锦瑟期待的目光中，在桌子下一笔一划地迅速写下五个字——老师会安排。

　　什么嘛，锦瑟有些颓丧。亏她这几天紧张得心惊肉跳，到头来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还是没得到有关未来一星半点的有用情报。

　　要不是王天风给人的感觉太过凌厉，郭骑云的表现又足够细致谨慎，锦瑟真觉得自己像落入了什么骗局。

　　确定了出国留学之后，锦瑟学校里的课就变得可上可不上了，但她无比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还是乖觉地准时出勤学习。于她而言，不管是什么，多学一点总是好的，任何知识都是有用的，都可能成为来日她帮助汪曼春的筹码，所以她对自己不敢怠慢。

　　也不知道是不是汪曼春和明镜私底下商量过，还是单跟明台打过招呼，明台也知道了锦瑟要去法国的消息，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跑得更勤。

　　但显然汪曼春敲打过明台，他再过来的时候也不敢拿腔拿调，花里胡哨的东西也不送了，只是和锦瑟说说话，聊聊之后出国念书的打算什么的，看着倒正经像联系同学情谊。大概也是为了锦瑟之后出国有人照应着想，明台言行不再过度逾矩，汪曼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锦瑟觉得自己烦死了！

　　她并不想和明台有什么过多的牵扯，碍于要装出表面功夫来唬过汪曼春，也不好翻脸。也不知道明台怎么想的，对她明显表现出来的爱答不理，他还是无所畏惧地大献殷勤，锦瑟简直头都大了。

　　可是又不能向汪曼春抱怨。

　　汪曼春最近忙得要死，南田给她调了一批新的情报人员，她忙着培养他们熟悉了解上海表面之下暗藏的波涛汹涌。同时，王天风之前的劝阻还梗在汪曼春的心里，时不时地就蹿出来扰得她心神不宁。

　　若是在过去，以汪曼春的性格，认定了一条路就坚定不移，肯定只会心无旁骛地选择继续为新政府做事，借着日本人的风扶摇而上，把握更高的权利和地位，再回头和那些招惹自己的人逐一清算。但现在，她犹豫了。

　　小丫头倔强坚定又带着几分童稚娇气的“我不喜欢”总萦绕在她心头，汪曼春并不想被锦瑟讨厌，所以在周旋于日常琐事的间隙，她时常会思考自己在漩涡中明哲保身的可能性。

　　不过姐妹俩都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很好。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转眼到了锦瑟离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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