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沫

　　“陆云……陆云……”
　　“嗯？……”女孩揉揉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里勾勒出一个瘦高的人影，好像是一个对她来说应该很重要的人，可是偏偏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喂喂……快起来鼓掌啊！”同桌使劲捣了捣还在与困意斗争的陆云。
　　陆云茫然地直起身鼓掌，这时才看清讲台上站着的两个人。
　　陈舒和葛颍。
　　是了，陈舒和葛颍，这两个贯穿了陆云整个高中的两个名字，几乎在任何时候都是同框出镜的，仿佛这两个名字本就该是写在一起的。
　　陆云就那样呆呆地望着讲台上两个拿着证书的面孔，越看越觉得出奇的相似，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他俩怎么这么优秀啊……”同桌不满地嘟囔一声。陆云傻傻得点点头，看着那两人，突然觉得其中女孩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刺眼。
　　站在台上娇小可人的女孩面带微笑微微侧头对男生小声得说了句什么，略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微微俯首，认真得倾听着。
　　窗外午后明媚的阳光刚好透过玻璃窗倾洒到两人身上，一切美得像一副画。
　　画面一转，陆云坐在圆形米色桌布的大圆桌上，她身边坐着无数张熟悉的青涩面孔，她的手肘被人捣了捣，侧头看到了同桌稚嫩的面庞。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他们怎么能那么般配啊……”同桌带着羡慕地笑容嘟囔着。陆云惊恐地仰头望去。
　　穿着白色拖地婚纱的女人挽着已经成熟的男人，站在高台上，享受着众人或羡慕滚忌妒的目光。
　　明明看不清女人的脸，可是陆云就是知道那女人是葛颍，知道那女人模糊的面庞上带着的是幸福的笑容，一如多少年轻一样明媚。
　　明媚的像把刀，在她已经愈合的伤口上又毫不留情地划了下去。
　　陆云是在凌晨惊醒的，她摸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还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窗外的天才蒙蒙亮，屋内昏暗的一丝光线也没有，陆云坐在床上抬头环视着屋内已经开始掉皮的四壁，突然觉得一丝心累。
　　在多少年前，她还活得无忧无虑的时候，以为那样的日子就是永远，可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每一天都在忧虑着后一天。
　　陆云窝在床上茫然地望着一处发呆，没坐一会儿，又突然想起来今天是要交论文的日子，再有一星期，她就必须离开学校了，为了省钱，当初她选择一边留校研读，一边在纯月酒吧那里打工赚钱，日子过得拮据，也没有多少积蓄，毕业找工作势必要有一段空窗期。
　　思前想后，陆云还是决定趁着这几天去找找工作先碰碰运气。
　　陆云大学时学得是金融专业，专业不冷门，而且就业前景也还好，自然是有不少人争破头皮往上报的，陆云还清楚地记得她大学毕业那一年，无数莘莘学子拿着一沓厚厚的简历攒聚在人才市场，每一张面庞上都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和渴望。
　　然后她默默地抱着摞书经过他们，一天，两天，看着最初充满神采的青年一个个衰败下去，看着他们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泯灭，最后只剩一潭死水。
　　哪怕是迟了这么几年，陆云也明白想过上稳定的日子并不容易。
　　因为临近研读的结束，陆云白天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只好去纯月帮忙。
　　可能是因为白天的缘故，酒吧里异常的清闲，陆云走到前台，看到正在绣十字绣的孟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孟姐转性了？”
　　画着精致妆容的美艳女子抬起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意思啊……我本身就是这样贤良淑德的好吧……”
　　“是是是……小的说错了，娘娘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陆云笑着回道。
　　“嗯……这话圣得本宫欢心，小云子跪安吧！”
　　“喳。”陆云开完玩笑，探起身看了一眼，发现孟禾正在绣一对鸳鸯，一只已经绣好了，另一只刚好绣到眼睛。
　　“怎么突然想起来绣这个了，怎么？想结婚了？”
　　“我是不行了，绣着留给你也好，我第一次绣，不好你也得收着。”孟禾佯作生气地命令道。
　　“怎么还能强买强卖的……”
　　“孟禾小店，我的地盘我做主！”
　　孟禾低下头换线，陆云趁此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个年轻的酒保正在打扫着卫生。
　　“白天生意少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呸呸呸，乌鸦嘴，谁生意少了？我这是被人包场子了。一个富二代，出手怪大方的，中午要在这儿开派对，你等会也留下来玩会儿呗，一大意还能碰上个什么高富帅，趁机把你的终生大事解决了吧。”
　　“孟姐你就放过我吧，就我这小麻雀，你还指望我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孟禾停下手中的活，刚想说什么，突然看到远处有什么人来了，把手中的活放到一边站起了身。
　　“欸？柳少，来这么早做什么，还怕我弄不好嘛……”孟禾带着明媚的笑容娇嗔道，把来人弄得一酥，哪怕孟禾已经是年过三十，依旧风韵犹存。
　　陆云侧身，刚好对上来人的视线，看打扮就知道家境不凡，想必就是刚刚孟禾提到的富二代，长相到还不错，只是一脸张扬轻狂，一看就知道是被宠着长大的。
　　“嗬，美女啊，孟姐不介绍介绍。”柳如启一双丹凤眼带着狡黠的目光在陆云身上转了转，把陆云弄得极其不舒服。
　　孟禾看出了点端倪，连忙解围道∶“柳少啊，这是我妹妹，来帮忙的，你没见过正常。”
　　“那待会儿留下来一起玩会呗。”
　　“不了，我待会还有事。”陆云抬脚作势要走，柳如启横跨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今天庆祝我表妹回国，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男人嘴上用的还是开玩笑的语气，可是面色已经阴沉下去了，一旁的孟禾想帮忙却又实在不方便出手。
　　陆云怕孟禾以后生意难做，只好勉强应下。
　　一直待到将近下午一点，人才陆陆续续地到场。孟禾让酒保阿良去把音乐灯光都打开，场面顿时笼罩上一丝暧昧的气息，在黑暗下每个人的各种念头都蠢蠢欲动起来。
　　人多起来后，孟禾担心陆云吃亏，强硬地要求她乖乖的坐在吧台边不乱动，顺便吩咐阿良帮忙看着。
　　开始孟禾还能跟着陆云聊两句，后来事多起来了，孟禾也不得不把陆云一人丢在了吧台旁边。
　　陆云转着手里的酒杯，视线随意地扫过场面，走廊边一个模糊的身影令她瞳孔猛地一缩，孟禾的告诫都抛诸在了脑后，拂开人群就慌忙地向那个身影追去。
　　“陆城……陆城……”
　　少年不耐地低吟一声，背过身子继续呼呼大睡。
　　女孩伸手就在少年的腰间毫不留情地掐了一把，疼得少年跳起身龇牙咧嘴了好半天。
　　“陆云你！”
　　“怎么了！”陆云昂着头毫不畏惧地望着他，到弄得少年没了底气奄了下去。
　　“好男不跟女斗……你个泼妇小心将来没人要……”少年垂下眼帘，细长浓密的睫毛软软地下垂，末梢还挂着暖阳的亮斑。
　　“关你什么事啊！”
　　“哼，我可不想将来还要养着你。”陆城不耐地侧过头，柔顺的刘海紧贴在前额，白皙的面庞上满满的少年稚气。
　　陆城……陆城……
　　陆云喘着气，满脑子都是儿时经常挂在嘴边唤着的那个名字。
　　明明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只是一个背影，她就固执地认为那就是陆城，那个陪伴了她十六年的背影，哪怕分隔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记得清晰，那是磨灭在内心深处的印记，至死不渝。
　　陆云走到走廊尽头，发现只有一个厕所，而人影早就不知所踪。厕所内的公共洗手池边只有一个正在洗手的男人的身影，男人转过身，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陆云眼前。
　　“呵，陆美人，缘分啊……”柳如启拿着纸巾轻拭着手上的水，一张白面书生般秀气的面庞上带着风尘的笑，在灯光的照射下愈发唇红齿白。
　　陆云这才注意到柳如启喝了酒，衬衫扣子解开了大半，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她后退了一步，心里暗叫不好，可是想抬腿走已经迟了。
　　柳如启下了台阶走到陆云跟前，抬起手就要摸上陆云的额头，被陆云微微一侧头躲开了。
　　男人放下手笑了笑，也看不出生不生气。
　　“跑这么急做什么？看这头上汗出的……”
　　“我没事。谢谢柳少关心，孟姐大概在找我，我就先走一步了。”陆云转身就想走，被柳如启一把抓住了手腕带到了墙边。男人作势就欺身上来，将她抵在了墙上。
　　“你怎么看到我就想跑啊，这让我很头疼啊……”
　　柳如启低下头，薄唇贴在了陆云耳畔，一阵阵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垂上。
　　和陈舒的不同，眼前这个喝醉酒的男人只让陆云感到恶心。
　　陆云强忍着反胃的难受感赔了一个笑脸道∶“柳少，孟姐找不到我会急的……”
　　“你以为拿孟禾就能威胁我吗？今天是我包的场子，哪怕我在这上了你都没人敢说什么。”
　　两人还在僵持的，旁边一个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英俊的男人走了出来，对着柳如启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柳如启你放开她……”
　　“莫哥……”柳如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很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来人，“好吧，既然你开口了……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嘛，开个玩笑没必要放在心上。”柳如启后退了几步，举起双手故作一脸无辜地笑笑，在那个被恭敬地称作“ 莫哥 ”的男人的冷视下离开了现场。
　　陆云安抚下心中的恶心，转过身对陌生的男人微微鞠了躬感激道∶“谢谢您，莫先生。”
　　“不必，女孩子单独在外，还是注意点好。”说完男人不给陆云任何开口的机会就转身关上了门。
　　包房内，一个坐在沙发上垂头看着文件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头，黑色浓密的头发被梳到了脑后，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一张精致好看的面容完全地显现了出来。
　　“她怎么样……”男人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莫钰扫了一眼男人手中从他去开门时就没翻过页的文件，回道∶“不用担心，坛泽……她没事，我开过口，柳如启多少会注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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