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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杆(八)
为了不让这死矮子继续诋毁师门,余骓又叫了一桌饭菜,这次再叫他吃时,死矮子没有推托,仿佛三年没吃饭一样,风卷残云地扫荡桌上饭菜。余骓坐在一边托着腮无比不爽地看着他,连着叹了几声。
他忍不住提醒:“你吃饭时候能不能把面罩摘下来,油都洒到斗篷上了。”
“唔唔唔!”
对方没有嘴回他,倒是真把面罩摘掉了,露出一张白嫩的脸。余骓看着这张脸有些不确定起来——这到底,是的还是女的啊?
最初他以为对方是个女的,但是听他出声之后,又觉得是男的……嗯,看饭量也挺像男的,但是这时再看脸,又觉得他是个女的了。他真的长了一张雌雄莫辩的脸,身材又娇小,说是女孩子不为过。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
“十五!明早!”
黑斗篷扒饭之余抽空抬头回他一句,不小心喷在桌上的饭粒也叫他捡回去重新塞嘴里了。
余骓无语地抽抽眉毛,安慰自己,不跟孩子一般见识。
“我叫余骓。你叫明早?这个名字挺有意思。”
“明早”翻个白眼,不知道是被噎的还是被余骓气的,他用力把嘴里的饭吞下去,大声重复一遍:“我叫灵兆!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
余骓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把他吊起来揍一顿,从他十岁开始,犯了错就会被师父吊起来抽,这人都十五岁了,就算吊起来揍一顿,想来也不是很过分吧。
这两人一个没有被追杀的自觉性,一个失去还要追杀对方的自觉性,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和谐无比。
灵兆吃了一桌子饭,终于打着饱嗝停下来,他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自己之前要做的事,见余骓在笑着看他,一时脸上有些发热。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谁告诉你?”
“我……我不能告诉你,不能背叛别人。就算你给我吃东西,我也是不会说的……”灵兆好歹还知道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反驳起来也不那么理直气壮。
余骓好笑地看着他:“你小小年纪还挺讲义气的。那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偃师?”
一提到这个,灵兆就仿佛被激发出存在骨子里的仇恨,双眸带上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狠戾:“偃师都不是好东西!”
余骓“啪”一声将碗撂在地上:“你再辱我师门,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灵兆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警惕地盯着余骓,蝴蝶钺也握在手里了:“我没说你不是好东西,你是不是好东西,我还要观察观察,但是大长老说了,偃师一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坏人,大长老不会骗我的。”
余骓被他自相矛盾的话气笑了:“那你们大长老有没有什么具体证据证明,偃师杀人不眨眼。”
灵兆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对长老们从来只有服从,信仰和驯顺从出生那刻起就刻在骨头里,至于族中的机密,他们也没有让自己这个未成年知晓过。灵兆一时被余骓问住,他从小被教养得好,不会胡搅蛮缠,余骓嘴皮子又利索,问话从来直切重点,灵兆答不上来,羞得一张白嫩的脸从脖子到头顶红布似的。
余骓瞧着他难堪的样子嗤笑道:“底气不足吧,我看你们也没什么证据,你们族里是没落成什么样子了,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来报仇?”
余骓顿了顿,见他越发窘迫的表情,有些恶劣地眯起眼,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是你根本就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你这样一个学艺不精的小子,连钱都没带够,越看越像离家出走。”
“你才学艺不精!大长老说我是很有天赋的!”
“你杀了我两次啊,两次都失手,还敢说自己不是学艺不精?你都不羞愧吗。”
“……”
余骓见他哑口无言的样子颇觉好笑:“哎——张嘴就喊打喊杀,又拿不出具体证据,不会从小到大就是被长老灌输要报仇要报仇这种想法,长大的吧?”
“我……我虽然没证据,但是我听长老们说过!我们一族都是被偃师害死的!你不要含血喷人倒打一耙!”
灵兆突然想起来,指着余骓道:“你如果没做坏事,怎么会怨气缠身!这么浓的味道,正午在日光底下黑气冲天!看那怨气你身上背的人命不下于两百个!”
余骓愣了楞,心想这小子居然白天就一直跟着他了,随即又想,这小子看起来不像会说谎的样子,他莫非真对怨气这种东西比较精通?不如就顺势套套话,说不定能找到更合适的方法净化青龙木。
余骓脑袋里有了想法,便笑嘻嘻地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革除迷信,相信科学,懂不懂?”
灵兆顿时着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寻常人看不到,我能看到。”
余骓眼珠子轱辘一转:“那我先考考你吧,如果你说对了,我就相信你所说的怨气,如果说不对,你就是在信口雌黄。”
灵兆自信地冷哼一声,道,你随便考。余骓便取了青龙木的秤杆过来,递给灵兆:“你看这上面有没有怨气,为何产生怨气,又如何化解?”
灵兆迟疑着接过来,看了余骓几眼,然后慢慢把眼睛闭起来。把举着秤杆在双目前轻轻晃了几下,开口道:“倒是有怨气……时间太久了感觉不到为什么会产生怨气,化解也容易。”
灵兆的动作顿了顿,皱起眉:“不对,这上面怨气不明显,不是你身上的。你身上的怨气跟这个不一样。”
“怨气还有不一样的?这怎么看出来?”
灵兆说不清楚,他从小就有灵媒的天赋,按理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天赋应该越来越弱,直至彻底失去。灵兆却没有,他的灵感越来越强,到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族中最擅长灵媒的人,如今更是连大长老都要屈居他之下了。所以族中的人很看重他。
余骓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觉得灵兆身上的气势有些变了,变得更加谨慎而凌厉。灵兆睁开眼,把秤杆举过头顶,将青龙木光滑的皮贴在自己额头中间。他保持这样的动作一会儿,猛地转过头来盯住余骓——确切来说是盯住了余骓背后的长匣子。
他指着挂在墙上的琴匣大叫:“在这里!怨气的源头是在这里!这是什么东西,你养了只恶鬼吗?!”
灵兆问完竟然不敢上前,只惊疑不定地看着余骓。
余骓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怔愣一下,随即就是生气。什么怨气,什么不下二百人的怨气?那可是他师父!
“看来你果真是学艺不精,我的东西是受过佛光的,怎么可能有怨气。”
“……”
灵兆一听顿时傻眼:“怎么可能,我明明感觉到……”
“你感觉出错了!”
余骓烦躁地打断灵兆的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正经的,你真的有办法净化这根秤杆上的怨气?我可是听说,怨气很难解决,不能打散也不能抽出来,比牛皮糖还粘人”
灵兆被余骓接二连三地怀疑他的灵感,都快气死了,也学余骓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那是对普通人,对我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你快帮我净化一下!”
“不!”灵兆决绝道。
余骓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没想到这小子还挺难上钩的——他无辜地问灵兆:“为什么?不是不麻烦么,你别忘了,我刚刚请你吃了那么一大桌子菜,互相帮助不应该吗?”
灵兆把头一扭:“我会还你钱的!我不要跟疑似偃师的人混在一起。”
“……”余骓觉得如果不是他现在貌似真的有办法能帮到师父,他就把这个死矮子抽一顿然后从窗户里扔出去。
余骓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用力扯起个微笑:“说这么好听,我看你是不行吧。学艺不精,害怕堕了你们一族的名声?”
灵兆气得跳脚,指着余骓骂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行你上啊。”
“净化虽然简单,但是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我不想耽误时间!”
“这简单,你不是正好要盯着我不让我作恶么?这些天你就住我家,盯着我,然后帮我净化怨气,怎么样?”余骓笑着搂住灵兆的肩膀,把他拽过来:“你身上没有钱了吧,吃了这顿,你要怎么过?挨饿还是去偷去抢?不如跟着我,至少有地方住,有饭吃。”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这个英雄汉还是个小鬼头,灵兆就这样被余骓软磨硬泡,激将利诱地拐带了。为了这,余骓还特地在岳城临时租了房子,长期住客栈他可住不起。
灵兆净化青龙木的方法很简单,他用干枯的树枝和石头在余骓家院子里摆了个阵,阵眼放了一块玉璧,然后又在玉璧上点了一点红色的东西,青龙木秤杆就跟那块玉璧放在一起。
灵兆原本是想直接在青龙木上点那个红色,余骓警惕地问他是什么,他说是血,然后就被拒绝了。灵兆解释直接点在需要净化的器物上面可以加快速度,余骓坚决不同意,他宁愿用的时间长一点。
开玩笑,木灵沾了血,那不就废了?!
灵兆对余骓这种明明是外行人还偏偏跟内行对着干的行为表示鄙视,直到煮饭的时候他的鄙视目标终于转移。他眼见着余骓面无表情地把白面一把一把撒进滚水里,颤着声问他在干什么,余骓就恶狠狠地笑着说要请他吃疙瘩汤。
灵兆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忍无可忍,一头把余骓撞开:“你怎么能这么糟蹋东西!你这种人活该饿死在大街上!”
余骓被撞得踉跄,等他扶着墙站稳了,就惊讶地看到灵兆已经挽起袖子,把他烧好的一锅开水倒出来,然后熟练地热油炒葱花,烫面下锅。余骓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我光记着要把面倒进热水里,原来是要先用水泡泡面,再扔进热水里。”
灵兆嘟囔道:“分明看起来比我老那么多,居然连饭都不会做。”
“我这是成熟!什么老啊!”余骓被他说笑了,拍拍灵兆毛茸茸的头顶:“我才觉得奇怪,你这么小,会的东西这么多。”
他看着锅里绿色的葱花和白色的面疙瘩在开水里翻滚,又赞一句:“而且看起来挺好吃的。”
灵兆只专心往锅里撒湿面粉,没有说话,余骓都以为他不再想跟自己聊下去了,才听灵兆用很轻的声音说:“任何人到了没有粮食能拿来练手的境地,都能轻易成为一个好厨子。”
余骓听不懂这前后两句话有什么联系,只是觉得这句话沉甸甸的,让他不想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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