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

作者:画出东南四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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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扇藏玄机(下)


      端木见挣扎无望,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不想此时身后却传来了声音:“调整呼吸,很快就会恢复了。”
      常胤依言深呼吸几次,果真,无力感渐渐散去,头能自如地转动了。端木见此话不假,也调整呼吸,不多时亦恢复过来。正打算问一问对方是什么来头,对方反而先开了口:“你们身上的绳子是活扣 ,自己解开吧。”
      挣了一下身上的绳子,果然并未绑死。两人很快就给自己松了绑。
      “长了这么神气的两张脸,做这行未免可惜了点儿。”屋子的主人调侃道。“如果是为了扇子而来,桌上的那些就送你们吧。”
      听对方这么一说,常胤和端木不免有些尴尬。转身走到桌前,只见桌上放着四五把折扇。打开一看,风格与之前所见到的极为相似。不用说,眼前背对着他们的两个人必定是了。不过事情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是普通的书生,又怎么会知道窗外边躲着人。没有那么些功夫,又怎么会敢于让来意不善的陌生人随随便便进屋子。更何况还有那让人一阵晕眩、全身无力的迷香,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没等常胤开口,端木就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呵,”一声出乎意料的冷笑声传了出来,“做了这一行,居然还有不清楚的。”
      常胤看着不远处两个年轻的背影,一时有些迷糊。这两个人,似乎是毫无防备之心。也罢,就顺着说下去好了。“今日在集市上看到二位所做的扇子,觉得极不一般,这才冒昧打扰,望两位公子见谅。”常胤极有礼貌地说明了来意。
      不远处坐着的人似乎是早已料到了,不紧不慢地答道:“若是因这扇子而来,只恐我等不能相陪。我二人有言在先,凡为扇子来者,一律不见,两位还是请回吧。”
      “这……”吃了闭门羹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既然两位有规矩,那我们不破例便是。”常胤原本是想见一见真人的,可对方不答应,也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了,“只不过这几把扇子我们不好白白收下,来得仓促,也不曾带钱,便用这样东西和二位换吧。”说着就从衣襟里取出一件东西来。
      “若执意要换,就把东西放在那桌上吧。”
      常胤把东西放到了桌上,让端木拿了扇子,向着前方两人道了声“在下告辞。”
      “恕不远送。”对方的回答依旧很冷。
      端木还有些木呆呆的,看见常胤转头开门出去,才匆匆忙忙跟上。等到把门合上,端木赶紧一把拉住常胤,低声问了句:“哥,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常胤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可是哥,你用那个东西去换,不亏么。”
      “不过是块木头罢了。”
      虽然这么说,可端木心里清楚,这所谓的一块木头对常胤来说意义是不一般的。一般来说,在彧国有那么些地位或者是条件的人都会注意自己的佩饰。多数情况下,人们都是以玉为佩。从玉的质量高低、雕工精细程度上可以看出所有者的情况。而常胤却不太一样,除了玉佩之外,还有那么一块由木头雕刻而成的佩饰,也就是眼下他用来交换的那件东西。虽说多数时候为了习武的方便,衣服是越轻便合身越好,因而佩饰是不大戴在身上的,可从常胤这些年以来的动作来看,他对于这块木头雕刻成的佩饰还是很重视的。现在这么轻易地就给了别人,不能说不奇怪。
      正当端木一头雾水,不知道今晚常胤是怎么了的时候,一声突兀的吱呀声从背后发出。“少侠留步。”
      常胤和端木同时顿住,转过身看见在那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还请二位进屋一叙。”那人又说道。
      “两位曾有话在先,为扇子而来的人一律不见。今天若是为我们破例便不好了。”常胤见状立即借着对方的话试探。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事情,最早还是自家师父用切切实实的行动“教”会常胤的。
      “此事与扇子无关。”门口那个高高的身影冷冷地说了一句,而后走进屋里,留下一扇敞开着的门,大有你爱来不来的意味。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进去就是不识趣了。门外面的两个人只好进屋。
      “敢问少侠可是姓常?”那个高个子的人先开口问常胤。
      “公子是如何知道的?”常胤表面上平平静静,心里却闪过一丝不安和担忧。
      “这样东西,少侠可不该轻易给别人。”那高个子的年轻人转过身来,将东西递回给常胤。常胤伸手接过,借机打量对方。同样是一身黑色衣服,眼前这个人的气势却和他的身高一样,压过了常胤和端木。白皙的脸上五官精致,让人有多看几眼的冲动,可与此同时,这张脸上又透出些许冰冷,让人不敢太过靠近。脑后的青丝也随意批散着,越发透着些不羁的意思。
      “此话怎讲?”看对方的意思,话里有话。
      “这可得问问少侠你自己了。姓甚名谁,可不是闹着玩的。”高个子的人将衣袖轻轻一拂,把问题又抛回给常胤。
      “在下常胤,敢问两位公子尊姓大名。”常胤抱拳示意。
      那个高个子的人忙欠身还了一礼,脸上依旧没个笑意。“在下元徽。”
      说话间,另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走了过来。不过常胤却没顾得上看,因为此时在他脑海中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眼前这高个子的人,名字和有一个人相同。
      “足下可是坊间人称‘一墨倾天下,断笔作江山’的元徽元公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常胤自己也有些迟疑。前几日闻言,江湖有名的画师元徽,亦称元九公子,似乎是来到了南方。而和州,是南北交通要道上的一座城池。这才使得常胤大胆猜想。
      “果然是坊间多谣传。”元徽微微摇头,有些无奈的意思,但并不否认说的是自己。这个间接的确认反而把常胤弄愣了,端木更是惊讶得不行:“哥,他……真的是……那个人么?”要知道,元徽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在坊间流传,使得书画行当内的人将其当作奇特技艺的代名词,甚至在江湖上也有传闻。毕竟还是有不少江湖人在切磋功夫的同时,好书画古玩这一口的。除了“一墨倾天下,断笔作江山”的水平,元徽的古怪特点也是坊间盛传的。无人见过其真容,无人知道其行踪,画作不卖也不赠予任何人,作画过程不给他人看见……因而在这个元徽的身上,还有几分神秘的气息。能见到真容,惊讶也是正常的。
      “其实也没外面传的那么离谱,不过是会画几笔罢了。”元徽依旧是一脸平静。常胤这时候才发觉有个人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了。“这位是……”常胤提问。
      “在下元宸,元徽是我的堂兄。”比起元徽来,这个声音要温和一些。身着一袭干净利落的白衣,头发用发冠绾住,长相丝毫不输元徽,只是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平和,这就是元宸给常胤的第一印象。端木在一边看了,不免暗自感慨,光这长相,就足以见得是一家的了。
      相见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又回到了常胤的那件东西上。“适才足下说,这东西不可轻易给人,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想起元徽刚才那肯定的话语,常胤觉得他必定是知道有关的内容。虽说自己对这东西的种种再了解不过,但明知故问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这件东西乃是用上好的檀木雕刻而成,刀法细腻自然,镂刻的花纹排列有序虽密集却毫无杂乱之感。这样的技法,在彧国可是一家独传的手艺,再无外人掌握。这东西有多重要,少侠该不会不清楚吧。”元徽不紧不慢地说着。
      常胤又如何会不知道这块檀木雕纹的佩饰有多重要,若不是没有带其他东西,他可绝不会把这东西给别人。这可是家里给自己留下的唯一念想,但同时又是他一道最痛的伤疤。常胤或许猜也猜不到,自己的这道伤疤,在接下来的一刻,就意外地被暴露到了别人的面前。
      “论理,这些木刻的器物上都该留下章款,不过这一件上却没有。刀法是这一家的,章款却没有留下,也只可能是一种情况了。”元徽继续分析着,“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件东西应该是留给自己家人的一件。家族之内,就没有留下章款的必要了。”听着元徽的分析,常胤的心悬住了。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似乎知道着一些在自己看来不可能也不应该知道的事情。那他的身份,到底又是什么……
      “公子缘何知道这么多?”常胤反问一句,“有些事,我都没听说过。”
      元徽嘴角轻微往上一勾:“我们家祖上是做古董生意的。”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出现在元徽那张有些冰冷的脸上,有美感,也有杀机。
      “我觉着倒是也有别的可能。”元宸突然插话,“指不定是他人仿效所作。”
      “赝品也得有个章款,才好冒充吧。”元徽有些坚持自己的看法。
      “不过这也说不定,你都有多少年不碰家里的行当了,现在倒又心血来潮了。”元宸斜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那倒也是。”元徽觉得有理,便不再继续了。
      “想不到元公子除了画技高超以外,对器物的鉴赏还有研究。”常胤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回过头不忘客套几句。“这些扇子可是出自二位之手?”
      “算是吧。”元宸答道。
      “坊间总是说,元徽的画作可是千金求不得,本人更是难见,二位如今在此画扇子卖,岂不有些自找麻烦?”言下之意,无非是说,这样做迟早会被人发现并且找上门来。按常胤的想法,元徽应该是个不怎么喜好荣华富贵的人,如今这么做,似乎不合道理。
      “人都有两只手,可合亦可分,做起事情来有好也有坏。往日的是我,今日的不也是我么?”元徽听懂了常胤的意思,却反问了一句。
      端木听着这话早就头大了:“什么往日今日,公子你总是你啊!”
      听到端木的话,元宸却笑了:“恐怕未必。往日的是他,今日的倒可以不是他。”
      是与不是,过去与现在,这是有关变与不变的一个文字游戏。常胤心里清楚,对方还是有些试探的意思。“可无论如何,这东西毕竟还是出自二位之手。”
      “作画讲求内外合一,最重要的还是内在的气。可外在的东西也是会影响的。”元宸斟了一杯水,递到常胤手里,“以往坊间千金求不得,而今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地摊上就可廉价买到,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这话倒是不错,坊间并没有人手里有元徽的画作,可认得元徽笔墨的人应该还是有的。“难道这样不会被认出来么?”常胤又重复问了一回。
      “人,有两只手。”元徽也冷冷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顺便瞧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这下常胤明白了。左右开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果然是名不虚传。
      “两位应该会功夫吧。”凭之前的那些状况,这应该是很明显的了。
      “学过那么一点。”元徽回答。
      “想不到做你们这行的还要会功夫。”端木挠挠头,小声咕哝。
      “抢古董的人还是有的。”元徽嘴角又是一勾,一个冷冷的笑意。
      常胤给端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多说。元徽和元宸并无恶意,但也不是那么好靠近的,这一点从他们此前的种种行为就可以看出来。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人眼下还没有那种追逐权势名利的心,不然也不会有着一身本事却在这样的地方住着。
      “两位可是打算在这里长久住下去?”常胤试探着问。
      “说不定,兴许住个一年半载,兴许明天就走。”元宸淡淡答道,滴水不漏。
      “二位就不担心有人和我们一样找上门么?”
      “如果真的有人认出来,只怕是想躲也躲不掉的。不过,说实话,我们到和州之后,还未曾有人找上门来,少侠可是第一个。”元宸笑着坦白。
      也难怪会是这样,原来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找上门的。常胤这才知道为何他们会选用迷药作为应对的方式,其中既有经验不足的顾虑,又有出手失了轻重伤到来者的担忧。只是应对的手法未免太仁慈了,连绳子都不是捆死的。
      “外边早有传言,元九公子近来往南去了,不想公子却在和州。只是我好奇,公子有着这样的本事,何苦要住在这地方。”
      “不躲着,每天都有人围着转,头疼。”元徽的话里有些厌弃的味道。
      “不知少侠师出何门?还有,这位是……”元宸指着端木问。
      “还是叫我常胤吧。也说不上师出何门,不过是学了几年功夫,如今在这和州城南的玉屏山庄住着。这是端木,在下的师弟。”
      “原来如此,看来和州的事情,还要请足下多多指教了。”元宸微微颔首。
      “公子客气了。适才听二位提起不想被打扰的事情,我倒是有个想法。”常胤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说下去,“我们所住的玉屏山庄在城外,倒也算是个清静的去处,平日里没有什么人打扰。两位公子若不嫌弃,便可去我们那里。”
      “足下好意,我二人心领了,只是无端叨扰,恐多有不便。”元宸冷着一张脸回答。
      常胤见对方不肯,还欲开口,却被元徽制止。“已是三更天了,两位请回吧。”
      本打算找机会问明白自己的事情,可对方欲言又止,现在更是被拦了回去,常胤一时也没了主意。无奈只好顺着意思告辞。刚要走,元宸开口了:“明日午时,足下若是有空,可至城中清心茶坊一叙。”言罢,柔和地欠身行礼,示意常胤可以走了。常胤心里一喜,神色却没变,抱拳示意过后就和端木一起离开了。
      出了门后,两人借着轻功赶回客栈。不知是不是迷药留下的后劲,常胤只觉着困意很足,刚挨着床就睡着了,衣服也未曾换下,直至隔天日上三竿才醒。
      而另一边的屋内,灯光依旧亮着。
      “你可确定那件东西是怀州常氏的刀法?要知道,常氏早已不复存在了。”
      “我有八成的把握。我从小生长在怀州,虽说没好好学过家里的本事,但这东西也没少见过。”说到这儿,冷冷的声音停了片刻,然后继续,“可是,你……”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不用太担心。三年的孝期已过,我也应该找点事情做了。”
      “如果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就是了。”
      “我知道,但有些路总得自己走的。还有,三年之期已过了一半,还是要尽早回师门的。”
      “只怕没那么容易。比如——现在。”
      窗外传来一阵轻响,似乎是风的声音。不过屋里的人却早已心知肚明。白色的衣袖里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茶杯里蘸了水,朝着不远处的灯火迅速一弹,整个屋子即刻陷入黑暗。窗户的纸被一根细细的管子捅破,很明显这是要烧闷香。不过还没等管内的东西被吹出来,黑暗之中就有了衣袖甩过的声响。一阵阴冷的风向窗外吹去,窗户纸没有破,但外面传来了声响——这是刚才那个吹管子的人。风被很好地控制,从细细的管子内通过,原本吹向屋内的药物就这样被反向吹回窗外的那个人口中。门很快就被打开,几个蒙面的人走了进来。不过还没等他们看清屋里的人在何处,毫无征兆的冷风就向他们袭来。继而是衣物撕裂的声音。冰冷瞬间在屋里扩散开去,蒙面人只觉着被死死禁锢在原地,无法向前迈步。寒气从脚下开始向上蔓延,那些衣服的裂口处尤为寒冷。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就从他们眼前掠过,闪出门去。原本伏在屋顶上的两人估摸着情况不大对劲,正想着该怎么办,一个黑色的人影就出现在了院子里。没等屋顶上的人使出暗器来,冷风就迎上了他们,在肩上划开一道口子,与兵刃之伤相差无几。一阵钻心的疼痛感。屋顶上的人忍痛丢出几支镖来,却在半空偏了方向,似乎是被用兵器拨开一般。而后屋里的那几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有些东倒西歪。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冰冷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冷酷的宣判。
      一支暗镖从斜向突然飞来。院子里的黑衣人轻巧地向后腾空,避开这一击,顺势把手向着袭击者一挥。一声低沉的惨叫。月光下他的同伴们可以看见他腹部的衣服被撕开,里边渗着血红色。这道伤口,便是最后的警告了。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等到门外的那个黑衣人走进屋时,屋里已再次亮起灯火。
      “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不过为财。”屋里的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灯火悄声熄灭。清冷的月光笼罩着这个破旧的院落,一如以往,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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