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都已沦为陌生

作者:情情爱爱小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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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虎和蔷薇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能把我彻底搞疯的话,那一定是姜海潮。

      我解的开复杂的数学题,却解不开她的心。

      那晚,那一个吻,我以为是一个无声的允诺或者约定,而在姜海潮的记忆中,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她第二天醒来后,她根本不承认她亲了我一事,还骂了我一句流氓。

      我不晓得到底谁是流氓,我强吻她,每一次,我都承认得坦荡荡。

      我端着一个牛奶杯子,里面盛着我早起为她冲的牛奶。我听宋随心说过,姜海潮胃不好,我打算为她每天早上冲一杯牛奶。

      千呼万唤等着她下楼来,姜海潮说一句:“你回去吧。”打着呵欠就朝飞燕楼上走去。

      我气得控制不住,看着她消失在飞燕楼的楼梯间。我直觉就是不能让她这么走掉。

      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萌生,我四下看看,宿管老师也不在,我趁四下无人,噔噔噔就上了二楼。幸好期末考试一过,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家。飞燕楼的宿舍编号基本和龙子楼一致,我顺利就找到了205室。

      姜海潮,看你躲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我扭动门把手,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海潮一眼就看到了我,像见了鬼一样,如一个被沸水烫了的虾米,身体从床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怎么上来的,你上来干什么”接着惊讶变为面露愠色,“你给我出去。”

      我大摇大摆走进寝室,右手关上门,左手仍旧端着牛奶杯子,我朝她走去,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床沿上。我执着地把牛奶杯子伸到她嘴边:“你把牛奶喝了,我就走。”

      姜海潮好像闻到了什么难闻恶心的味道一样,烦躁地推开我的手,“我不喜欢喝牛奶,觉得腥。”

      我哪里听得进去她说的话,很是粗鲁地把牛奶往她怀里推,“你喝啊”,我巴不得给她灌下去,她昨晚喝酒了不喝牛奶暖暖胃更伤胃。

      姜海潮没有接也无处可退,好像还没有从昨晚的宿醉中醒过来,我和她一阵推攘,我使劲往她怀里推杯子,谁想杯子里的牛奶洒出来,至她胸口淋下,一路湿到腿。

      她穿的是面料轻薄的白色棉布长睡裙,牛奶一泼,液体迅速从她身上蔓延开来,侵湿了的长裙黏着她的身体,勾勒着她的曲线,我看到她敏感之处的内衣侵润着繁复的蕾丝花纹,她美丽的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起伏着。

      姜海潮低呼一声,我不晓得她烫着没有,我看到她胸口处一片绯红,她正在吃痛的呼吸,她面色比平时更白,我惊慌失措地抓起她床上的面纸胡乱地在她肌肤上擦,所到之处全是异样的柔软。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我哪知道她现在脑子一片火红的烧,像最旺的火一样。那些牛奶从她的胸口一路洒到她的内裤边上,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我只看到她的小脸由苍白变成红色,红得快滴出血来。

      我意识到自己触到了她身体什么地方,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我因为紧张,话也说得不顺畅:“你烫到没有?要不我……看看啊,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要不带你去看看校医?”

      想着刚才接触她身体那种柔软,我脑海中一阵绮丽的画面,烫到那种地方要怎么处理,我慌乱的补了一句:“有女校医的。”

      姜海潮深呼一口气,拉起被子,翻身把自己整个罩在被子里,听到她在被子里面瓮声瓮气地说:“你走啊你,你离我远点行不行!”

      被她这么一呼喝,我只好退出门外去,站在她宿舍门口,不晓得该走还是留下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犹豫了几分钟,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路疾驰到了学校超市,把超市冰柜里面的矿泉水全部拿出来,一股脑儿全堆在柜台的结算处。

      “老板,结账。”

      “同学,大冷天还买矿泉水啊。”

      我简直不想和他搭话。超市老板看了我一眼,认出我是篮球队队长,因为我每次比赛后我都来超市买一箱矿泉水,他都说我是超市的VIP了。

      既然我都是VIP了,能不能快点,我着急的想。我心中火急火燎,老板刷银慢条斯理,想起姜海潮胸前那一片绯红的肌肤,我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会飞。我从钱包抽出100元,扔下一句:“不用找了。”就往飞燕楼赶,要去飞燕楼必须穿过龙子楼和篮球场,等着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飞燕楼,我被宿管老师拦了下来。

      我心中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一般着急,奈何宿管老师就是不通情理。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没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205室姜海潮昨天打篮球扭伤了,需要冰敷。”

      宿管老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学校有规定,男生不能上飞燕楼,除非特殊情况。如果205室姜同学扭伤了需要冰敷,你可以请别的女同学代替你送去,或者学校也是有校医的。”

      我提着满满两袋冰冻矿泉水不晓得该怎么办,最后心一横,又跑去龙子楼,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背包,抽出十来瓶矿泉水往背包里面塞。

      还在睡觉的周之辉被我吵醒,睁着一双还没有睡醒的眼睛惊讶的看着我:“你是要回家了吗?带冰冻矿泉水回家?”

      我风驰电掣跑出寝室,还听到周之辉说:“我都不知道你最近在干什么啊,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周之辉不明白我,我可是非常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我站在飞燕楼阳台那一侧,还好姜海潮住在二楼,攀爬上去并不是一件难事。

      飞燕楼整栋楼共五层,整栋建筑外墙多以原木板作为装饰,层与层之间有排水管道和空调外机台,加之飞燕楼阳台这一侧全部栽种树木以遮住女生阳台,我可以在爬树后跳到空调外机台,然后爬进去。

      我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运动,想和做一样简单,几分钟后,我跳入了姜海潮的阳台。

      我着急的想进入寝室看看姜海潮的伤势,迎面却撞到一双和姜海潮一模一样的眼睛,这双眼睛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这就是我和姜海潮的母亲汪芝芝的第一次见面。

      我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却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管萧?”她问。

      “嗯。”

      “你好,我是海潮的妈妈,我叫汪芝芝。”

      海潮听到阳台的动静,走出来一看是我,惊讶得连连抽气:“你居然爬上来?怎么爬上来的?宿管老师没逮着你?”

      我看到海潮,连忙拉着她的手,让她靠我近些,我把她看了好几遍:“没伤着?”她穿着高领的连身毛衣裙看不到那个地方。

      海潮尴尬极了,看了一眼她的母亲,也不管我多着急,连忙说道:“你胡说什么,我没……没受伤。”

      我想再仔细问问她的伤情,又碍于海潮的母亲在这里,也不敢往她胸口处看,看她神态自若,一颗心慢慢回归原处。

      而一旁的海潮母亲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和海潮拉拉扯扯。她微微一笑,“海潮,你不给妈妈介绍下?”

      海潮尴尬地搓着手,“妈妈,这是我的同学,管萧。”

      我气极,她居然说我是她的同学?一个称呼就把我甩去很远。

      “汪阿姨,您好,我是管萧。”我忍住情绪,重新介绍自己,也再一次打量海潮的母亲。

      海潮的母亲是个美人,她比海潮美艳且成熟,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像极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玫瑰。我终于知道海潮的气质和眼神从哪里遗传而来,这对母女像在复制粘贴一般,只不过海潮稍显稚嫩,现在的海潮像一朵蔷薇花在我的梦中开放着。

      海潮母亲对海潮说:“海潮,你随我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海潮点点头,随她母亲进去,我也知道该不该进去,就倚在阳台门边上。

      等海潮坐定,海潮母亲在手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又没拿出什么。她深深看海潮一眼,“海潮,你随我回S市之前,你必须回你父亲那里一次,你父亲三天后结婚。”

      “又结婚?”

      海潮母亲一脸哭笑不得,“是,他又结婚。”

      海潮一脸悲凉又愤然:“他真是个奇人,结婚一次失败了重来,第二次结婚不到两年又离了,第三次他还有勇气,他这种勇敢不知道从何而来。”

      海潮母亲摇头笑笑:“人与人之间不一样,我就没姜峰的勇气,一生结婚一次已经足够。那你去不去?”

      “我去,我怎么不去?他毕竟是我父亲。”海潮的声音很空洞。我很不喜欢她这样空洞的声音,像是洞空了无限世事,撑过无数艰难的认命。我情愿她哭一哭也好。

      “那你去吧,我安排车子送你来回,海潮,原谅我,我不能陪你去。”

      “妈妈,你不必道歉,我一人受罪即可,何苦拉你下水。”

      海潮母亲终于从手袋里掏出香烟,抽了起来。

      这对母女的谈话像寒泉一样直接,彼此都懂对方的心意,这是心意相通的人才有的谈话。她们相处的方式很奇特,血缘决定了她们是母女,但她们的相处起来像朋友,更多的时候像患难的姐妹。

      拥有这样的母亲,海潮会不会感觉幸福些?

      正想着,她们母女已经站起来,海潮起身拉她的行李箱,被她母亲制止:“天啊,姜海潮,你就别带你那些白似雪的衣服了,你穿白色是好看,但是也别天天穿啊,带两套换洗衣服去你父亲那里,到我那儿你什么都不用带,我为你准备了衣服和生活用品。”她说完,看看我,“你天天穿得跟修女似的,管萧怎么看上你的?”

      “妈妈,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老是这样打击你的女儿?”

      “我这叫幽默,是你不懂。”

      “我不懂你外星人一样的幽默。”

      我听着这对母女你一言我一句的闹着,我忽然笑了,海潮的母亲是爱她的,在她难过的时候会逗她笑。

      这样的海潮会比较幸福。

      海潮提着行李准备走出寝室,我赶紧拉住海潮,轻声说了句:“我给你电话,你别不接啊。”目送着她们离开,我走回阳台四下看看,见四周没人,轻轻一跃,稳稳落在地面上,一路顺利走到了校门口。

      走出校门,我已经看见老张把车子停在路边。

      不到三小时,我已经到家。回到家,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的打电话。

      我打了三十多个电话,姜海潮这个死女人终于接了。

      “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现在哪里?”我劈头盖脸就问。

      “我刚到家。”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啜泣。

      “你母亲之前在,我不方便问,你…就你那里怎么样了?”

      “我擦药了,不严重。那牛奶也不是很烫,现在有点红红的。”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我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把电话挂了。

      每次都是这样,话还没有说完就挂我电话。这女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我开始玩命地玩游戏,蒙着被子睡觉,在房间漫无目的的转圈,无论做什么都纾解不了我的担忧和恼怒。

      我扑到床上,抱着枕头怔怔地想:她说那里还红红的,那就是烫着了,她一定是骗我的,她烧得绯红的脸,惊呆之后微张的唇,那杯牛奶浇下去之后她身体的曲线……我想得口干舌燥,那牛奶有多烫,我亲自冲调的,我能不知道?她就是不想我去打扰她,她一如既往的在躲开我。她巴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灰色的影子藏在图书馆里。还有,海潮穿白色是真的很美很诱人。

      想到她的逃避,我就郁闷得发慌,她越逃避我就越想靠近她,而她根本就不在意我和她之间的事,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她连发梢都没有动摇过分毫。

      我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反反复复都是姜海潮绯红的脸蛋下更红的肌肤。

      直到母亲第二次来敲门,才打断我的思绪。

      “儿子,吃宵夜吗?”

      “吃。”

      “你最近是怎么了?”母亲一脸关心地问。

      “没什么。”

      “来,去餐厅吃点东西吧,你晚饭都没有吃。”还是我老妈最关心我,不像那个冷冰冰的姜海潮。

      我随母亲来到餐厅,坐到餐桌旁,见我迟迟不动筷子,问我:“吃啊,怎么不吃?”

      餐桌上摆着都是我爱吃的菜,其中一道糖醋排骨距离我最近,糖醋排骨是姜海潮最爱的菜。叫我如何动筷子。

      我神色郁郁,望着眼前的糖醋排骨发呆。

      姜海潮最爱吃糖醋排骨;姜海潮不喜欢喝牛奶,却爱酸奶;姜海潮喜欢吃苹果;姜海潮只喜欢喝白开水,任何饮料都不喜欢……

      我心中满满当当都是她,这个她现在离我好远,她不爱我,可是我好想她。

      “这道糖醋排骨怎么了?你看了好一会儿了,你动筷子啊。”母亲说。

      餐桌旁站了好久的张嫂说话了:“小箫要是不喜欢,我撤走就是了。”

      母亲拦住她:“张嫂,不能惯着他,虽说我和他爸这么一个独子平时也宠爱惯了,但是,浪费粮食可耻。”母亲说得一板一眼:“听到了吗?管萧,我说浪费粮食可耻,可耻。”

      “我吃就是。”见我举起了筷子,母亲满意地坐下,拿起素描本画起来。

      我母亲是室内设计师,平日最喜欢涂涂画画和摆弄建筑模型,从小见她涂涂画画最是多,受她影响,所以我大学报读的是土木工程。

      可是,我父亲做对外贸易和房地产,常年周游列国游走四方,做起生意来有条有理,和我母亲自由无拘束的个性南辕北辙。

      我边吃饭吃说:“妈,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爸的?你怎么看上他的?”

      我母亲听到我问这个问题,停下画笔看了我一眼,挑眉笑着说道:“我们管大少爷今天是怎么了,”她忽然又停下,好似明白了什么,“你交女朋友了?是不是你学校的女同学,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

      我一听女朋友三个字就气打一处来,被触了霉头,筷子指着那道糖醋排骨说:“谁看得上她!”
      母亲扑哧一笑:“你是看不上糖醋排骨还是看不上那个她?”

      “都看不上!”

      “是是是,祖宗,吃饭吧。”

      我倔脾气上来,筷子一放:“不吃了。”

      悻悻走回房间,正漫无目的在房间转圈,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了进来。

      姜海潮最爱的水果是苹果。

      我苦笑,姜海潮,你真是太有能耐了,你在我的心中,我挥之不去,就连我的家里,到处也是你。

      我有一个爱我至深的母亲,在她心目中我和父亲是天下第一顶的事情,从小到大,我在关爱和呵护备至下长大,但是,今天,我不想任何人来好奇问我是怎么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特别是我好奇心颇重的母亲。难道我要告诉我的母亲,我对姜海潮穷追不舍,而她当我是个屁?
      母亲坐到我身边,朝我眨眨眼:“跟妈妈说说你的糖醋排骨。”

      我失神地笑笑,她哪是糖醋排骨,分明是毒酒。

      “她不喜欢我。”

      母亲不相信,“怎么可能,你长得像我,你老妈我小学就被你爸看上了,你的糖醋排骨好不开眼。”

      “她真不喜欢我,我追了快一年了。”

      “所以才让我儿子失魂落魄?一到家就长吁短叹。”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你那点小心思完全写在脸上,家里连张婶都看出来了。如果你爸在家的话,肯定对你少不了一顿教训。”

      “所以,你们反对我谈恋爱?”

      “我不反对,你知道的,我一向开明,你爸的话,也不至于吧。毕竟你都这么大了,他当年从小学就开始扯我头发,到中学了整天欺负我,到高中就骂我笨,到大学了,好了,终于表白了。你爸是个木头脑袋。”母亲兴致勃勃地回忆往事,“你该不会遗传你老爸这点吧?”

      “谁遗传他了?他追你像长征二万五千里似的。我比老爸帅多了。”

      母亲摸摸我的头发,温柔地说:“儿子,你长这么大,一路顺风顺水,家里所有人都宠爱你,你这次回家,如果你像平常打打篮球,发发脾气还好,你这样落落寡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很担心你,不如明天陪妈妈去设计公司好了,就当实习了,寒假那么长,有个事做会好些。”

      我挤出一个笑容算是对母亲的回应,大着胆子对母亲说:“妈,我可以去找她吗?”

      我母亲坐得离我再近些,正色道:“你决定了?”

      “我只是遵循我内心的声音,我想这样子做。”

      母亲叹口气,再摸摸我的头发:“儿子,我是过来人,你对爱的体会太少,你太显山露水了反而不是好事,这样太容易受伤了。”

      “为什么?”
      “最先心动的人,爱得深,更容易受伤。”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

      “那你去找她吧,了你一桩心思,省得在家闹得不得安宁。”

      “你准我去找她?”

      母亲从未如此慈爱:“我觉得你实话实说很好,至少你没有编个理由来搪塞我,你尊重我这个母亲,对我坦诚,这点,我就觉得我对你的教育是成功的。”

      我简直想拥抱我的母亲:“妈,你真可爱,我想拥抱你。”

      母亲一下子站起来退出去老远,柳眉倒竖:“算了,你别抱我,你回家后就不洗澡,现在你身上有股难闻的汗味,还有,你别糟蹋了我身上这套香云纱,我新买的。”

      母亲走出我房间前回头再说:“我也是有条件的,你要去的话,24小时开机,让老张接送你来回,我若打不通你电话,我就告状给你爸爸,自有家法等候你。”

      我坐的车子驶入X市时,X市正蓄势着一场冬雨,冷气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点滴落下来,淋淋漓漓,不一会儿天潮潮地湿湿,连我对姜海潮的思念也都是湿润的,雨里风里,我都追来了。

      姜海潮,我来到了生你养你的城市。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天。

      我让老张把车停在姜海潮的家门外。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楼的宅子,我四处看了看,见宅子内灯火通明。我拨通了姜海潮的手机,这次很奇怪,电话一接通她就接了。

      “你在家吗?”我问她。

      “在家。”

      “你一个人?”

      “一个人。”

      “那开门吧。”

      “啊——”,我听到她尖叫一声,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开门声,我就看到姜海潮出现在宅子里的二楼。寒风中她的长发随着风飞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站在车旁,我们就这样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对视着。是我的错觉吗?她的眼中仿佛有泪光水要流而没有流下。

      她在电话里问我:“你怎么来了?”

      “和以前一样,想见见你。”

      “怎么知道地址的?”她语气哽咽。我望着阳台上的她,温柔地说:“你妈妈告诉我的,放心,我也经过我老妈的批准我才来的。”

      她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我,好似我是天外来客一样。

      我拿着手机对她说:“姜海潮,本王自知帅气非凡,但你也别一直看着我啊,开门,冷死了。”
      她听完,转身进了室内,我朝车内的老张交待几句,刚回头,已经见到姜海潮站在了大门口,呼哧呼哧喘着热气。我朝她走去,起初的步子迈得很大,临走近又慢下来,因为走近了才看清楚,她一脸的泪水,在无声的哭泣。

      我问她哭什么,她也不说,只是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受宠若惊也莫名其妙,简直让我怀疑她是否是姜海潮真人。

      只是四十多个小时不见,我竟觉得她瘦了,脸小了一圈,下巴尖尖,眼睛益发水灵地扑闪,长睫毛遮住眼底下的清黑色,神情有捉摸不定的忧郁。

      直到我走进洗手间发现这间平时不用的洗手间也开着灯时,我才发现姜家两层楼所有的房间都开着灯,她递给我毛巾,我擦着头发上的雨水,看到她背上背着双肩背包,整个人衣着异常整洁。

      我明白了,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她:“你害怕?”

      姜海潮的泪立即涌上来,拼了命忍住,不住的点头。我按住她因为哭泣不停抖动的肩膀,放低我的声线,温柔地说:“别怕,有我在。”在我和姜海潮的相处中,我总是倾向于做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努力着维系着我和她的关系,不让它破碎。

      我把她肩膀上的背包放下来,查看她都带了什么,手电筒、火柴、饼干、矿泉水、手机、充电宝充电线、钱夹,一把美术刀……

      我心酸,“你一直背着这些东西?睡觉也背着?”

      “嗯。”

      “为什么?”

      “昨天我回来就有巡警到处巡逻,物管也通知说最近这片区不太平,有小偷出没,我们家这宅子是我爷爷遗留下的,老房子了,有些窗户也不稳当,我怕出事,一直带着这些东西。”

      “你父亲呢?”

      “早就搬到那里去了。”

      “那里是哪里?”

      “他第三任妻子那里。”

      我拍拍身旁的沙发,“过来,海潮。”

      “干什么?”

      “你过来。”

      今天她特别乖和听话,坐到我身边。

      我伸开我的双手,搂住她,让她全身心靠在我身上,对她说:“哭吧。”

      她把脸埋在我脖颈处,先是无声的抽泣,然后痛哭,她断断续续地说:“管萧,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我拍拍她的背,坚定的说:“以后再也不会,你有我。”

      等着海潮哭完,我要求她带我参观下姜宅,一来是检查下门窗是否关好,二来是我想看看她长大的地方。

      姜宅上下两层,楼上全部是卧室,共三间,洗手间一个,楼下除书房、厨房、客厅外,只在走廊尽头处有间不大不小的卧室,海潮说那是以前帮佣她们家梅姨的卧室。我们查看了每间房,唯独楼上第一间,海潮不进去,站在门口握着门把的手也是抖的。

      “你去查看吧,我不进去了。”她面色苍白。

      “你讨厌这间房间?”

      “不,那是我去世奶奶的房间,自她去世后,我再也没有进去过。”

      “所以,宋随心说的事情是真的?”

      “真的。”

      海潮说完,转身就去了卧室。

      我推开门进去,只有这间房间海潮没有开灯。我打开灯,打量着这间房间,海潮的奶奶是个颇爱书法的人,墙上挂着她的书法作品,我一眼扫过去,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照片上小时候的海潮举着一副她写得歪歪扭扭的宁静致远,笑得非常甜美,在她身边是两位老人,慈爱地笑着。我取下相框,关上门,朝海潮卧室走过去。

      当我把照片给海潮,她略有讶异的神情,然后无声地擦拭着相框,大滴的泪水打在相框上:“我不敢进那个房间,我内心里从未承认奶奶的去世,更何况她还是以那样的方式走的,我一直都想着要拿回这张照片,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进去。谢谢你,管萧。”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海潮,你快乐点,你奶奶喜欢有笑容的你,她的房间好多你的照片,每张照片中的你都是满面笑容。”

      她用袖子擦擦泪水,对我说:“我们点外卖吧,你来了,我才敢点,我都吃了两天的鸡蛋面了。”

      我做出委屈的表情,“你就给我吃外卖啊?作为主人,你就这样招待你的客人。”我不依不饶,“不行,我也要吃鸡蛋面,而且必须是你做的。”

      “我做得超级难吃,你也要吃?”

      “吃!”

      她下楼走进厨房,系围裙,从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银须面,熟练地打蛋、煎蛋、下面条。我倚在门框上看她在厨房忙碌着,长发绑起来,尖尖的脸蛋上纠缠着几缕碎发。周之辉常常在寝室看那些有着前凸后翘的比基尼女郎的杂志,我看都不看,他说我品味奇特不懂欣赏,在我心里海潮这细细的腰,发髻下几缕碎发,毛衣下隆起的美好才让我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长发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次醒来我的贴身衣物都是湿哒哒的一塌糊涂。她越是拒绝我,我越沉醉于她。

      不一会儿,一碗有着金黄色煎蛋和浮着好看的翠绿葱花的面条就摆在我的面前。

      我像以前一样对她说:“你说,这碗面条我是吃还是不吃我怕吃了这碗,再也没有下一碗。”

      “确实没有下一碗了。”她解下围裙。

      “你是根本不想做给我吃。”她又在拒绝我。

      “管萧,你说话老是这样,固执地认为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她辩白道:“我真的只会做鸡蛋面,还是奶奶生前教会我的。冰箱里面就这两个鸡蛋和面条了,还是梅姨走之前买的。小葱是阳台上梅姨种的。她回乡下了。”

      “你这几天都吃这个?”

      “嗯。”

      我夹起面条送入嘴中,鲜味四溢冲击着我的味蕾。

      “海潮,你骗我,你下面条这么好吃,让我天天吃这个都可以。”

      “你是世界上第一个夸我厨艺的人。”她笑得很有深意,说完就去客厅打开电视,边吃苹果边看起来。外卖送来,我自觉去签收,她点的番茄炒蛋、糖醋排骨、肉片汤。

      看海潮吃饭是件很享受的事情,她吃起东西毫不做作,不像时下女生动不动就减肥,面前的饭菜好像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贪恋地看着她。

      “吃那么多不怕发胖?”我问。

      “明天有一番苦战,必须积蓄能量。”她说。

      “苦战?”

      “是啊,对着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是件很需要体力的事情。”

      “这么说,你见过你继母了?”

      “刚回来那天,匆匆见了一面,很让我意外。”

      说到她的新继母,海潮毫不掩饰她的感情,她一字概况就是:俗。

      她说:“一眼看过去,她的着装很是暧昧不明,她也在竭力打扮,小腰身的外套,窄裙,衣裳太小了,绷在身上,勒着她的小肚子,她也自觉衣服不合身,走到哪里不是用手袋就是用抱枕遮住肚子,一身的黄金饰品,走起路来浑身叮当响。我父亲对女人的品味一向良好,这次真是邪门了。”

      我第一次见海潮如此刻薄评价一个人,我听得都张大了嘴。

      “海潮,你对你新继母的印象好差。”

      “何止,我父亲看女人的眼光一等一,这次却眼瞎,她配我父亲,外形上就差千里。”

      我笑着问她:“那我配你如何?”

      她摔过一个抱枕,上楼洗澡去了。

      我站在她卧室的门前守着,期间,我母亲来了电话。我告诉她一切平安。

      海潮洗完澡出来,长发包在毛巾里,发边有水珠,穿一件宽松的浴袍,白净的脸上点点水光。海潮见我目不转睛看着她,脸红起来,故意找个话说:“我听见电话声。”

      “我妈妈打来的。”

      “嗯。”

      她走至镜前,温柔地解下发上的毛巾,瀑布似的黑发倾泻而下,她吹着头发,我瞄了一眼她胸口的位置,一片洁白,暖暖的风吹着她的头发,而她的头发吹着我的心。我不敢再看下去,我最近对自己的控制能力有新的认识。

      这一晚,她睡卧室,我睡在她的卧室的地板上,她刚躺下,就睡着了。而我,美人在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午,我和海潮在客厅见到她的父亲和她的第二任继母。

      她父亲问我是谁,海潮刚要回话,我抢答道:“我是汪芝芝的侄儿,我叫管萧。她让我陪海潮来。”

      这一句话,换来姜父和新继母意味深长的眼神。

      呵,海潮母亲离开这个家多年,影响还是如此深刻。

      正如海潮所说,她的第二任继母格调实在不高,胖,俗气。穿着那种闪着亮片的紧身连衣裙,脚踝上一双金黄色的高跟鞋,映衬着她一身的黄金首饰,只差没有一把扇子直接可以登台表演了。她夹在海潮和她父亲两个玲珑剔透的人之间,更显俗气。她抱着抱枕遮在肚子上,从进门到落座,她的视线一直逗留在海潮身上,停滞不动,从她的发梢看起,连脚尖都不放过。

      海潮不自在,别转过头。

      还是姜父先打破宁静,他咳嗽一声说道:“海潮,这位是李念女士。”

      “李念阿姨,你好。”海潮放下茶水后,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她没有称呼李念为继母,也没有叫姜太太,更没有叫最寻常的李阿姨,直呼其名后缀阿姨。她这别出心裁的叫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戏剧化的场合,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坐在旁边的海潮还是那副万丈玄冰的样子,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神色。

      “汪芝芝她好吗?”李念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海潮眉头动了动。

      李念吹了吹茶盏里的茶,“是这样,高中的时候,我、你父亲、汪芝芝是高中同学,那时候汪芝芝漂亮得跟花似的,后来你父亲就和她结婚了,结果我听说又离婚了,真是太可惜了,要不怎么能轮到我呀,是吧,姜峰?”

      姜峰好脾气笑笑,没出声。

      而海潮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寒气。

      李念开始一个人独演:“那时候,我也喜欢你父亲,可是你父亲只喜欢汪芝芝,我那个伤心哦,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我们终于遇上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缘分自有天定,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真爱始终会遇上。”

      李念说得起劲,亲昵往姜父身边靠靠,姜父动也不动。“仔细看看,你真像汪芝芝啊,你看你这娇俏的小模样,可惜可惜,你耳垂肉薄,别像你母亲红颜多薄命啊。”

      海潮挪动下身子,换个姿势坐着,看了我一眼,眼神已经飘向窗外。

      李念越说越起劲,喝口茶水,又道:“来,我给你个见面礼。”她从手上摘下个金镯子,放在桌上,“这是个金镯子,上面有福禄二字,也希望你有个好运道。”

      海潮抬眼看看她父亲,姜父略微点头,海潮从桌上拾起金镯子,礼貌地说声谢谢。

      李念接下来说什么,我左耳进右耳出,只希望她速速离开。我第一次这么厌恶一个人,觉得她呱燥得像一只苍蝇。幸好!她见好就收,挽着姜父留下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就离开了。

      海潮对那个盒子毫无兴趣,我打开来看,是一件水蓝色的纱裙和同色的缎鞋。我抖开那条裙子,真美,纱裙上装饰着小颗粒的珍珠和水钻,像天空上的星星。我惊呼,如果海潮穿上它,那会是怎样的画面。

      裙子的主人压根就不在乎,她把金镯子随手放进了客厅一个抽屉,她说她明天只穿寻常衣服去参加婚礼。

      第二天,姜父和李念的婚礼是我参加过的婚礼中最无聊的一个。海潮还是穿上了那条水蓝色的纱裙,她化了淡淡的妆,整个人美得不可思议,让我看得目瞪口呆。我问她为什么穿上,她说她父亲带大她为她做过千百般不一样的苦事,她现在为她做一两件算得了什么。我的理解是这一两件事也包括在婚礼上从头到尾充当布景,做一个体贴礼貌懂事的女儿和精致的洋娃娃,随意被摆在什么地方,摄影师叫笑,她露出标准的笑容,镜头一离开,她的脸立即拉下来。我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等到婚礼结束,回姜宅的车上,海潮已经累得睡着了。到了街道口,我背着我的安琪儿一路往回走。

      她安静的伏在我背上,贴得太近,我感觉到她的呼吸,今天的海潮让我心痛,我看得出她压抑着在配合她的父亲。她破损的心,放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慢慢缝补,没有人管她的心之前被如何揉搓按捺。

      我一路背着她,步子放得缓缓,巴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走到姜宅门口,我警觉起来,赶紧叫醒海潮,她本睡得迷糊的双眼看到姜宅客厅窗玻璃上透出的灯光时,眼神变得清醒而锐利起来。

      “我记得出门的时候,你关闭了所有电源,是不是?”海潮问我。

      “是啊。”

      “那,那盏灯是怎么回事?”海潮从我背上下来,绕着姜宅看了一圈,走到大门处,仔细查看门锁,对我说:“没有撬动的痕迹,难道是梅姨回来了?”

      “你有梅姨电话吗?”我问。

      “有是有,但是她住在乡下,信号时有时无。”

      我们正说着,姜宅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立马把海潮拉到我身后,左手护着她。

      开门的是海潮的父亲——姜峰。

      姜父脸色铁青,说道:“你们进来。”

      我觉得事情蹊跷,一直牵着海潮。姜父怨毒地看着我,“这是我的女儿,你别碰。”一把大力拉过海潮,海潮受力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我想去扶她,被姜父朝大门口外推。

      李念这时从沙发上站起来,冷笑地看着我:“姜峰,看看我说对了没,什么汪芝芝的侄儿,根本就不是,看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

      海潮站在一角不出声。

      姜父扯着海潮的衣领,喝问她:“你读大学之前答应过我什么?我让你好好读书,你却搞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我看着姜父抖海潮像抖一片树叶子,我心中不忍,上前去想把海潮拉过来。

      我这个举动明显刺激了姜父,李念在一旁添油加醋:“我昨天就觉得不对劲,谁晓得他们昨晚做了什么,和汪芝芝一个路数,你花心思教育她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海潮抬起头,眼神中放出无数冷箭,斩钉截铁地李念说:“你闭嘴。”

      李念马上跳起来:“姜峰,你看看你女儿,你看看,白教育了。”

      姜父不理李念,看着海潮,一字一顿地说:“我再问你一次,你读大学前答应了我什么?”

      海潮看我一眼,别转过头去不直视她父亲的眼睛。

      我内心七上八下,很怕海潮被打,刚才姜父推我那几下,力度很大,海潮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承受这种力道。我着急地说:“姜叔叔,你放下海潮,有事慢慢说。”说完,我就去拉姜父的手。

      姜父双眼布满血丝,像头发怒的豹子,一脚踹向我,我见他右腿带着风向我而来,我敏捷一躲,海潮不知什么时候拉住她的父亲,朝我大喊:“你快走啊,你回家吧。别管我了。”拉扯之下,海潮吃了姜父好几拳,我大腿被姜父击中一次。那一瞬间,我仿佛感觉到我在和海潮生离死别,心中千顿重,轮身高和体重,姜父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他是海潮的生父,我宁愿被打,也不能动手。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走。”

      我又被姜父踹了好几脚,海潮拉住不停朝我涌来的姜父,朝我喊:“我让你走,你在这儿,只会更坏。”

      我深深看了海潮一眼,再看看一直在一旁冷笑的李念,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姜宅的大门。

      很明显,姜父发觉了我和海潮的不寻常之处,李念又在旁挑唆,两人兴师问罪来了,恰巧又撞上我和海潮一起回来,更是火上浇油。我拼命让自己冷静,继而心中发苦,我算什么男人,我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保护不了,我心乱如麻,但有一点我十分肯定,我不能离开姜宅。

      我绕着姜宅看了一圈,选择了厨房的窗户,透过光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我轻轻推动这扇小窗户,这扇小窗检查时就发现是坏的,现在正好排上用场了。

      里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给我跪在你奶奶遗像前。”姜父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皮腰带。

      海潮跪下。

      “你说,你上大学前答应过我什么?”

      “不准谈恋爱,好好读书。”

      “那姓管的小子是怎么回事?”

      海潮沉默了。

      “你说不说?”一鞭抽在海潮的背上,她低低呼了一声。

      我站在寒风中,握紧了我的拳头。

      “说,姓管的小子怎么回事?”

      “我喜欢他。”海潮说。

      这四个字炸在我心中,也炸了姜父,他发疯一样在海潮的背上连抽了好几鞭子。

      她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衣,依稀可见瘦瘦的骨,渗着鞭痕上的斑斑血迹。

      我心都碎了。

      姜海潮,你一直都不承认,现在也不用承认,你承认干什么?

      寒风中传来姜父的声音:“你今晚好好跪在这里,我说过,你大学期间不准谈恋爱,就算你母亲回来了又如何。好好读书才是你的正事,你听到了吗?”

      海潮声音依然冷冰冰;“听到了。”

      姜父缓缓的说:“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知道”,海潮泪光闪烁,“我知道,你怕我走上我母亲的老路,你一直害怕我们母女太像。”
      有一刹那,隔着那么远,我仿佛看到了姜父眼中有泪。

      他说:“不准再和姓管的小子来往,你的首要是读书,年轻的爱情都没有好下场,你大学读出来才可以谈恋爱。”

      海潮说:“你就这么反对他吗?”

      “哼,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心里都在想什么,男人看男人,才见得真切和恶毒。”

      接着,我听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还听到李念说:“走走走,教训了小妮子,一大帮亲戚朋友在家等着招呼呢。”

      他们发动车子走了。

      我在黑暗中贴着墙站了半小时,确定了他们不会再回来。我拨通了海潮的电话,她好像一直拿着电话,刚接通就接了。

      “我在门外,开门。”

      “你……你没走?”

      “我怎么走,你还在这里。”

      电话中,万语千言已说不出。

      她打开门来,还是穿着那件纱裙,纱裙外套着毛衣,我将双手缠绕在她腰上,轻轻又无比坚定揽她入怀。

      “管萧,放手。”

      “不放。”

      此生,都不放手。

      我心意已决。

      我牵着她,走到客厅她奶奶的遗像前,我郑重跪下。

      “姜奶奶,您好,我叫管萧,我很爱海潮,我在你灵前发誓,我此生只爱姜海潮,对她好,不弃她,一直一直在一起,请您在天之灵同意我和她在一起,海潮,你说你奶奶会同意吗?”

      她早已泪如泉涌,不住点头:“她同意。”

      我站起身来,弯下腰将她整个驼在我肩上,朝楼上走去,“那,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本王现在要看看你的伤口。”

      “啊,你要看?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

      “你伤在肩胛骨处,你自己处理不了。”我霸道地说。

      “管萧,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处理。”

      我无奈,小心翼翼放她下来,她拿着药箱逃难一样跑到卧室洗手间关上了门。

      我只好站在洗手间门口留神里面的动静,果不其然,五分钟内我就听到了海潮吃痛的尖叫。

      我用力推门进去,她只穿着一件贴身的无肩小背心,见我闯进来,她把刚脱下的毛衣抱在胸前连连后退。

      “躲什么,我真要耍流氓也不选这个时候,过来,我给你擦药。”

      我命令道。

      “你等下,我穿件衣服。”

      “穿什么穿,穿那么多还怎么擦。”

      见到海潮背上的伤,我才知道姜父下手有多重,海潮纤弱的背上布了六道深深浅浅的伤口,我每擦一点药水,她都低低呼一声,强忍着泪水没哭,我边吹着凉气边擦药,心痛得无以复加。

      “海潮,我讨厌你的父亲。”

      “我也不见得多喜欢他。”

      “但你深爱你父亲,我看得出来。”

      “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这是他第一次打我。”

      “以前没打过你?”

      “没有。我太明白他打我的原因,所以我不怪他。”

      “什么原因?”

      “因为我母亲。我父亲一直觉得我太像我母亲了,他不希望我以后走我母亲一辈子依赖男人生存的老路,他从小把我当男孩一样培养,希望我自立自强。”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我无法从姜父打海潮的场景中出来,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李念的眼神和姜父的粗暴。

      海潮见我神色郁郁,对我说:“跟我到书房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来到书房,我以为她又要躲进书的世界中去,她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立式书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她欠一欠身,俏皮地笑着说:“管萧先生,我不会管也无会萧,请允许我为你演奏一首小提琴。”

      她总是带给我无限的惊喜,我指着小提琴,问她:“你会拉小提琴?”

      “随心没有告诉你?”

      “她从来没有说过。”

      “也是,我不在旁人面前拉提琴,包括随心,你是第一个。”

      我坐在椅子上侧着头听海潮拉琴。

      第一个音自她琴弓上的拉出来,我就已经呆了,她拉的是我最喜欢的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我的思绪飞到某次我和她在图书馆的时候,她第一次对我手中看的书感兴趣。

      我看的是肖复兴的《音乐笔记》。

      她好奇地问:“你喜欢巴赫?”

      我一脸神往:“最喜欢他的《G弦上的咏叹调》,第一次听到就爱上了。”

      就像我第一眼见你就爱上你一样,海潮。

      眼前的她熟练的运弓,技巧纯熟,感情丰富。她拉琴的时候,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只有她自己的世界。我忽然明白了一些海潮的内心,她一直很寂寞,内心是孤独的,她仿佛把自己关在一个只有自己的小宇宙里,她在她的世界里面自得其乐,看书,听音乐,拉提琴……这些事情,不需要外人,她一个人就可以独立完成,外人太难进入,她的精神世界独立而完整。

      我常常想,我为什么爱海潮,从相遇到至今,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一辈子,我也许都想不明白。但是今晚借由琴音我走进了海潮的世界,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境只有我和她。在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我和她终于有了奇妙的呼应和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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