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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夏天
我认识姜海潮的时候,她17岁。
听系主任说姜家之前有白事,她痛失一直抚养她长大的长辈,所以错过了学前军训。
见到姜海潮的时候,我震惊于她的秀美和她的沉默。
那是个雨天,赶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因为贪恋篮球赛的缘故迟到了半小时,我又忘记打伞,冒雨奔向校门口。
我就看到了姜海潮。
这是我至今看过最美丽的一幅画。细细的夏雨中,有个女孩穿着一身白裙子,长发随意梳着一个小辫子垂在肩膀上,雨伞下她黑眼睛在雨朦胧中闪闪发亮,那件裙子拢着她的腰,随风拂着。
我相信我的嘴巴一定张得大大合不拢,因为这个时代不迷信美女,大街上随便一指都可以叫美女。我认为女人得以气质取胜,就像我的母亲,可是在这雨中,雨伞下的女孩却让我惊艳,她的美是流动的,像是在她身上静静流淌。
我心折了。
我跑过去,知道就是她了。有的人,用一生来认出自己爱的人;而我,只要她出现,我就知道这个人是她了。
“姜海潮!”
她抬头。
我走近她,我比她高出许多。
“我是系主任叫来接你的。”
她微微颔首后打量着我。
我紧张起来,我急切地想向她介绍我自己。
“我叫管萧,管是一种乐器,萧也是一种乐器。”
“我叫姜海潮。”
哈,她的声线如音乐。
我看着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该如何开口.奇怪,我们 只是在做简单的自我介绍而已,但她的姿态却低徊而婉转,眼睛里有千言万语浓得化不开,整个人在这雨中像画一般的好看。
“我读土木工程系,大你一届,住在龙子楼,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等会儿我给你我的手机号码。”我顿一下,见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接着说:“你住在飞燕楼,宿管阿姨是个好人,飞燕楼是两人间,比较清静。”
她罕见的沉默。
她看我停下来,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这个城市的夏天应该不热吧。”然后又没头没脑的停了下来。
我俯身贴近她些想细听她接下来说什么。湿衣服黏着我的后背,我鼻间闻到了她特有的发香。非常暧昧的感觉。
我已是心神俱醉。
夏天的雨细细的洒着,翠绿的叶子滴着水。在安静的校园绿化走廊里,我和她撑着伞并肩走着,偶尔有风吹来,把她的发香送到我鼻间。我巴不得时间静止,在这一刻,永恒。
送她到系主任处报道,再帮她提着行李送至飞燕楼。我再也没有借口留在她身旁。
我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开口说一个字。
一向活泼好动的我竟不知如何开口,不动声色地窥望着她。
篮球也没有心思打了,我郁闷的回到寝室,见到好哥们周之辉正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我无法控制我的情感,流畅的将我对姜海潮的感觉向周之辉倾诉出来。
周之辉听后一脸的幸灾乐祸:“管萧啊管萧,想你开学以来学校那么多女生追你,你守身如玉,原来你是没有遇到对手啊!我觉得姜海潮不好拿下啊。”
他一语成戳。
姜海潮成了我此生爱情里唯一对手。
我喜欢姜海潮,对她一见钟情。
我努力靠近她,她却像一座滴水不露的沉默堡垒,看不到任何灯光和希望。
她每天除了上课,就泡在图书馆,其余任何时间都待在寝室。打她手机永远忙音,发的短信全部石沉大海,好不容易从飞燕楼宿管老师那里知道她寝室的电话号码,每次接电话的永远是一个叫宋随心的女生。
如此反复,我把姜海潮堵在她上课的必经之路上。
“下课后,我有场篮球比赛,你去看。”我尽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来说这句话,但是我左顾右盼的紧张神情还是出卖了我。
“不去了,我去图书馆。”她的声音听不到任何波澜。
我着急起来,这一个月的毫无回应烧着我的心,不管我做什么,姜海潮永远不领情。难道真像周之辉说的,姜海潮不喜欢我这一型的?
“为什么不去”
其实我想问是,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为什么不理我。我那么喜欢你。
“我对篮球一无所知,看不明白。”她说完,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我有些愠怒。
“看不明白,你就学嘛,整天不是上课就是图书馆,你的人生能不能有点其他的东西,看起来很空白。”我的声音很大,也顾不上其他人听见了。
她听完,迅速望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升起又陨灭了。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的生活能不能有点其他,比如我。比如我们。
姜海潮转身就走。
我被姜海潮激怒了,她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拉扯着我每一根神经。
“姜海潮,你一定要去啊,不去你试试看。”我忍不住要吼起来。
想要扑上去抓住她,手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我拿她毫无办法。
一直躲在另外一角的周之辉走过来拍下我肩膀,“兄弟,你这样追女孩子是不行的,你这哪里是追啊,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是要把她绑回去当你的压寨夫人啊。”
我望着姜海潮远去的背影,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她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软的来,刺本身就扎进去了,硬的来,痛的是我自己。我着急,我发火,我失望,我得不到解脱。
姜海潮在我的视线中进入教室,依然坐在她室友宋随心的旁边。听闻两人以前读同一所高中,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姜海潮的生活除了上课,图书馆,寝室,就是宋随心。
她仿佛很信任,我看过姜海潮和宋随心相处的样子,姜海潮居然有说有笑。
我一度怀疑姜海潮是同性恋。当宋随心听到我这个想法的时候,笑得快滚到地上去。
“哈哈哈,你追不到她,你就说她是同性恋,你这是什么心理啊。”宋随心笑得大大咧咧。
我耸耸肩,说道:“她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你们俩形影不离的样子像极一对情侣。”
爽朗的宋随心潇洒一笑:“也是,海潮一进校,很多男生追她,她都没有任何回应。你都不知道,我给你们这些男生当信使,我吃了多少巧克力了……但是你也不能冤枉她是同性恋啊。”她给了我一拳。
“她没有回应统统没有回应?”我心里好像减轻了重量。
“没有。”
“宋随心,你帮我,我很喜欢她。”
宋随心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有个条件,请我吃饭,并且教我打篮球。”
“没问题。”
下课后,我看到姜海潮被宋随心拉着去篮球场的时候,我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中午请宋随心吃饭的钱果然没有白花。在宋随心加入篮球社成为篮球社经理后,我教她打篮球的那些汗水也没有白留。
姜海潮会被带至我预先留下的球场最佳观看位置。
宋随心会在上半场结束后神秘消失。
而我,管萧会在下半场坐在宋随心的位置上。
想到这些,我巴不得比赛马上开始,我说不出的激动。
篮球场一直是我挥洒青春汗水的地方,我喜欢篮球这项运动,自从和篮球结缘后,它对我的内心有本质的改变,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我释放,篮球运动有我非常看重的东西,那就是单纯和真诚。我滴下的汗水,我内心对于篮球的狂热,都印记这些年我在篮球场上的一直奔跑。
整个比赛的上半场,二十一分!
我一人独得二十一分。
我每一个动作都引起场外观众的欢呼,其中不乏女孩子的欢呼声。
以前我很享受这些欢呼声。
而现在的我,只希望一个人看到。
姜海潮,她正坐在场边看着我。
下半场开始,我如愿以偿坐到姜海潮身边。
她一直坐在场边看比赛。我刚才拼尽全力在她面前好好表现,她一定是看到了。
我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喜悦,她来了,我终于坐到她旁边,她一直在看我比赛。我刚才一人独得二十一分,她也一定看到了。
我高兴得发疯,本来就汗湿的身体感觉快冒烟一般的沸腾,我往前倾了倾身体,看向她的眼睛。
她长长睫毛下的眼睛有些失神,无焦点一样的看着篮球场。
那一瞬间我近乎绝望。
心中含了一块冰一样被冷却了下来。
她的眼神看着的是篮球场,心却不在这里。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努力她是不是也根本看不到。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叩开她的心门,这样的失落和挫败感让我惊怒交加。
在这个阶段,我只希望她可以转过头来,用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看我一眼。
我沉默着,压抑着,一直坐在她的身边。
她纹丝不动,灵魂不知道在哪里。
如果她现在身在茫茫的雪原,而我就因为她已经置身黑暗不见天日的深海底。
这灼热夏日阳光下的姜海潮的心是冰封的心。我该如何融化。
直到比赛结束,姜海潮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就离开了球场,我坐到球场上一个人都不剩下才离开。
我们校篮球队赢了,我却像输了什么一样。
回到寝室,周之辉鬼鬼祟祟从衣柜里拿出几瓶酒。
“哥们,我陪你喝点酒。”
我感激地看了周之辉一眼,拿起一瓶就开始灌。
周之辉也不劝我,和我碰下杯也开始喝起来。周之辉是个好哥们,男人喝酒的时候需要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而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等我在图书馆门口等到姜海潮出现的身影的时候,我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很多时候,爱一个爱得太深,人会醉。遇到姜海潮的时候,我就醉了,醉得不能自已,如果她是我的毒酒,我也会含笑饮下去。
我走近我的毒酒,她看到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海潮。”我轻唤她的名字。
她闻到我身上的酒味,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她下意识的动作却刺伤了我,那么多的等待和勇敢,只是等来了她的后退。为什么会这样,你对一个人记忆如此深刻,那个人却毫无感觉。凭什么你把我的世界烧得一片通红了,而你却如一汪从未踏足的寂静湖泊一样波澜不惊,你养的一池心事想对谁说?
“海潮。”我再唤她的名字。
“管萧。”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说出的话却让我痛彻心扉。
“管萧,我什么都不是,真的,你告诉我,我哪里好?为什么?你要怎样才肯罢休,给彼此一个痛快好不好?”
痛快爱上你,真的让我又痛又快乐。
我的心灼烧到让我头痛不已,心里陌生的冲动让我无比难受,我的心困在我的腹腔和嘴唇之间,我巴不得把心挖出来掏给她看。
由于是夜晚了,图书馆的侧门小路上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映着我和她的身影纠缠在一起,有夏日独有的夜风拂过,我看着路灯下她的轮廓剪影,这样的剪影,要凝注了眼泪才敢细看。
她问我为什么,我也反复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甚至比她更想要个痛快。
身边的她,这般靠近,呼气如兰,眼动,耳动,心动。
“海潮。”我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从来没有如此失控过。
在大脑还没过滤完这个想法的瞬间,心已经到了临界点,我的嘴唇毫无预兆狂暴地点在了姜海潮的眼睛上,闻到了她身上让我失眠已久的味道。
我怀中的姜海潮一动不动,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双手在我胸前无力的捶打。她的身体贴近我的瞬间,我感觉到她双手传来的温度,我心中千言万语的感觉终于找到了归宿和救赎,脑袋一道白光炸开之后,拨云见日,一片明亮澄净。我的唇不舍地离开她的眼睛,落在了她的唇上,生涩地撬开她的齿接触到她的舌头,翻覆辗转,我狂喜的热,下腹传来紧张异样的感觉。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我只感觉到她和我自己。
原来,原来……如此!每晚让我失眠的就是这个感觉。
直到嘴唇传来一阵刺痛,我尝到了鲜血独有的甜腥味,我才吃痛的放开姜海潮。
她居然咬我。
她正恶狠狠地看着我,眼神中全是震惊和尴尬。
她就站在那里,长发有几缕粘在洁白的脸上,嘴唇有些发红,像一只受惊慌乱的小兔子。
我看着我的小兔子,我的心情莫可名状,紧张中夹杂着巨大的狂喜又有些慌张。
“海潮。”我喜欢叫她的名字。
“你别过来。”
“我……?”
我忽然看到她嘴角挂着一丝我的血。我才从她的眼神中意识到我刚才的冲动。
可是,我不后悔我的冲动。
她用力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往飞燕楼走去,整个人边抖边哭。
她哭了。
我见惯了姜海潮的波澜不惊,见惯了她的冷漠,更见多了她的沉默,唯一没有见过她哭泣的样子。
还是在我吻了她之后。
姜海潮,我该跟你道歉还是表白?
“海潮,我爱你。”
她继续往前走,不晓得听见没有。
我想再说一次,海潮,我爱你,从我见你第一眼起。
她还是往前走,我内心的声音,姜海潮永远听不见,她的心门永远对我挂着禁止进入的牌子,她走得失魂落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
我一直在原地看着她的影子一点一点拉远,消失。
我回到寝室,周之辉已经回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抱着手机正在跟女友亲密热聊。
我躺在床上,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觉得心里一团乱,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寝室电话响起。我拿起来听。还没有靠近耳朵,就听到了宋随心的咆哮。
“管萧,你到底对海潮做了什么?她脸上怎么有血?”
她这一声太大,旁边的周之辉都听到了,他一脸惊奇地看着我。
“我只是亲了她,我没忍住,她咬了我,我舌头和嘴角都被她咬出血了。”
周之辉彻底呆住了。
“你太过分了。”宋随心在电话里面骂我。
“你别朝我嚷嚷,我只是太喜欢她了。”我吼宋随心。
“还别嚷嚷,我告诉你,你这样着急,只会弄巧成拙,姜海潮对一切亲密的关系都有种抗拒,特别是男女关系。你这样只会让她远离你。”
宋随心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问出口,宋随心已经挂了电话。
周之辉也挂了电话,一脸问号的看着我。
“管萧,你今晚干了什么啊?”
我没回答周之辉的问题,反问他:“刚才宋随心说的,你听见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啊,我是问你,你今天晚上干了什么你看看你这一脸一嘴的,你说,你是春心大动还是春情大动,这两个可是不一样的意思哦。”
周之辉促狭地笑,说得没完没了:”管萧,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挑战姜海潮这个高难度,她才入校多久啊,她冷美人的外号都传遍了。我看那个经管系的系花就挺好的嘛,人家都倒贴上来了,你还不要啊?还有那个学生会的学姐,人家都暗示你多少次了”
我懒得答话,只当没有听见。周之辉讨个没趣,也就不再喋喋不休。周之辉懂什么那些庸脂俗粉哪有姜海潮好,姜海潮对我的吸引是无法解释的心灵磁场。再说了,我和她已经接吻了,我可是第一次接吻,看她那样子,也是第一次吧!想到我的小兔子,我又有一种全世界不知道的窃喜。
我开始一整晚的心神不宁,在床上不停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姜海潮那双眼睛和她甜蜜又血腥味的唇。
我明白自己彻底的发疯一样爱上姜海潮。我见过无数个女孩子,从她们身上我得到了信心,我晓得自己在她们眼中英俊且有魅力,到了婚嫁年龄,我应该像我父亲一样应该娶一个无论家世学历外形都般配的女人,就这样度过一生。
可是这样的一辈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他们认为在一起愉快和谐就是爱情。他们不明白,爱情是另外一回事,是完全不一样的事。
我尝到了这种滋味,这种爱情的滋味叫姜海潮。
可怜的我,以前还是无忧无虑的管萧,从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管萧,现在我的呼吸却像是被姜海潮攥在手中。而我的内心却在为这种痛苦而欢愉,怎么睡着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下了一个决定,我,管萧,一定要做姜海潮的男朋友。
第二天,我郑重约宋随心喝咖啡。
她说她喜欢喝咖啡,我依她。宋随心是突破姜海潮的唯一线索。我不喜欢喝咖啡,总觉得咖啡是暧昧不明的味道,我更喜欢雪碧,打篮球之后来一罐,喝起来有股爽劲儿。
咖啡厅放着音乐,王菲的《棋子》。
宋随心自坐在咖啡厅一刻起,一直看着我,令我如坐针毡。
音乐声成为我们之间唯一的对白。
宋随心率先打破安静。
她问我:“你真那么喜欢海潮”她目光灼灼。
“是,一见钟情。”
“你的一见钟情能维持多久?”
“一辈子。”
又恢复安静,宋随心又开始看着我。
她的眼神有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不安的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管萧,”她叹口气,“海潮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你给不了她很多很多的爱,就放开她,不如让她一个人。”宋随心的声音一改平日的活泼,每个音节都透着悲凉,由远及近。
“管萧,海潮是个什么都有的人,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
“在海潮四岁的时候她父母就离婚了,她父亲一个人带着她和奶奶一起生活,这是她第七个年头没有见过母亲了。几年前她父亲再婚,继母经常和她父亲吵架,有天晚上他们又吵架,她继母一直大力敲门,她父亲喝醉了在外面,她奶奶就下楼开门,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脑溢血死了。”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觉得她有很多秘密。”
宋随心摇头。
“管萧,你还是不懂,海潮以前是个开朗的女孩子,但是命运就是如此,你有爹有娘,有个完整的家,这对于你是最普通不过的拥有,但是对于海潮来说,却是她的奢侈品,是被判了死刑的定案。”
她接着说:“我第一次遇见海潮的时候,也是在图书馆,她正在被几个女生欺负,裙摆都快撕裂了。她就缩在墙角,也不反抗。”
“你说什么?”
“没有想到吧,她可以还手的,但是她就这么忍着,就像她忍着就这么长大一样。”
“她应该还手的,如果我在,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奶奶去世后,海潮就开始这样了,她内心上了锁,觉得任何她爱的人最后都没有和她一起,最后都不会选择她,她谨慎到底。”
“管萧,我到现在都记得海潮有次和我说过的话。她奶奶去世后,她觉得再没有任何依靠了,家也不再是家,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居所。她一个人去参观了孤儿院。她说,一个大房间放着8张床,一个孩子全部所有的不过是一床被褥,床边的一个柜子。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全部孩子都无所谓羞耻了,全部赤裸相见,所有的东西全部共用。海潮说她吓得脸色发白,当晚就做了整夜噩梦。”
宋随心说到此处眼角含泪。她对海潮是真心的好,姜海潮也依赖着她。
“她爸呢?不管她吗?”
“管,一直养育到现在。但是海潮对她父亲感情很复杂,有多爱就有多恨。”
“为什么”
“如果你是海潮,你知道父母的离婚是因为父亲出轨,你会怎么样?如果你是海潮,你才八岁,你就撞见父亲和已婚女人偷情,你会怎样?如果你是海潮,就能对父亲的风流事迹如数家珍,你会怎样?”宋随心再叹气,“管萧,你这样追海潮,只会逼跑她,她成长的环境中,有个好父亲的形象,但是没有好男人的形象,她对男人天生的不信任和畏惧。”
“所以,她现在就这样了,像块万丈玄冰。”
“是,像万丈玄冰。希望你是太阳。”
我再一次听到宋随心叹气,咖啡已经凉了,我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叫姜海潮的万丈玄冰,一直有太阳照射着她,她才完全融化。
自那天以后,我按照宋随心军师提供的战术方案,我开始每天给姜海潮写一封信。每天上午上课前放在飞燕楼宿管处,宿管老师会在黑板上提示学生取信。
每天一封信,每字每句透着我的心血。
周之辉又开始笑我,说我追求女孩子的方式老得掉牙,现在什么时代了,□□、E-MAIL、博客有什么不好,偏偏我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写信。
我笑笑,一字一句地写,才能始终如一的表达我的心意。每天能够写封长信,知道可以写些什么,知道可以写给谁,真是一种幸福。这种幸福只属于青春,在于这个时候的我有一个清澈而澄明的心,每封一千多个字的信向一位女孩由衷的表达我对她的爱意。
我还每日准时准点在图书馆等待姜海潮的身影。因为大一的CET2级开始准备考试,图书馆开始挤满人。我常常一个人占三个位置。
傍晚六点半,宋随心拉着海潮出现了。海潮一看到是我,转身就走,宋随心马上拉着她。
“唉唉唉,姜大小姐,你就从了我吧,这段时间,图书馆位置不好找了,地儿都满了,难道你要去洗手间看书吗?洗手间也是很安静的。”宋随心不由分说就拉着姜海潮往我这边来。
我没有像以前一样急切,尽量收敛自己的感情,安静地打开自己的书,复习起来。宋随心赞许地将手搁在我的肩膀上又移开。
我看着海潮在宋随心旁边坐下。
我们三人开始复习。
我尽量让自己专心一点再专心一点,但是海潮异于常人的看书方式还是吸引了我。
她坐在我旁边,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观察她。
她看书,我看她。
她看的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书,我和宋随心看的是英文方面的书,而海潮看的是金庸小说。
她看书很快,好像她背得这本书一样,她看一页书的时间至少比别人节省了一半以上的时间。
“唉唉唉,姜大小姐,你能不能别那么嚣张,我们在复习考试,就算你不复习,你也别这么得瑟嘛,你居然在我们俩中间看小说。”
宋随心去抢姜海潮的小说放到了屁股下坐起来。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海潮笑起来的样子。
她微笑着,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高中的时候我叫你多学一点,你偏不听,现在说这话啊。快还给我。”
我尽量收敛着看海潮的眼神,周之辉说我看姜海潮的眼神像饿狼看到了猎物。宋随心想把我拉入她们的谈话,笑着对我说:“管萧,你来评评理,她CET4开学几个月就报名了,她对我说她就考着玩玩,整个系就她主动报名了。现在就等着大二考专四。就算你再厉害,你居然在我们面前看小说,你至少该帮我们复习,关心下我们这种弱势群体。我不管啊,我没考过的话,就你害的,你要帮我交补考费。”
海潮一副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拼命拽压在宋随心屁股下面的小说。
“随心,你还给我,我答应帮你复习就是了。”她如沐春风地笑开了。
“不行,想拿回小说也可以,不管我们考没考过,你都要请我们吃大餐。”宋随心说。
“猪啊你,你不怕胖吗?”海潮说。
“有的吃就行,谁管哪些啊。”
我听着她们俩在我旁边闹着笑着,知道自己终于靠近了海潮一步,如果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有一百步,只要她走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
她好像当那天晚上的吻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的心虽然隐隐作痛,但是她不提,我又如何提?
图书馆成了我见到海潮最多的地方,她的阅读量是惊人的,她看书的方式也很特别。一般划定一个区域,这一个月都看那个区域的书。到了月底最后一天,晚上会到图书馆选定下一个月要看的书。那一个晚上她就站在书架旁,从头至尾,把每一本书都拿下来翻几页,她想看某本书的话,就把书名抄在她专用的笔记本上。下一个月一开始,她就按照笔记本上的书单开始看书。
图书馆里的书,她都看,唯独,数学方面的书,她从来不看。
“因为,海潮数学很差,而且差得一塌糊涂。”宋随心回答了我的疑问。
果不其然,快到期末考试,宋随心开始给海潮恶补高数。
宋随心一脸苦大深仇对我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最痛苦的话,莫过于给海潮补习数学,她那个脑袋很聪明,不过没有数学细胞,她父母压根没有给她这个基因。”
每天给海潮补习高数成为了宋随心最痛苦的事。
宋随心在一张白纸上横七竖八写着;“海潮,这个极限是0,sinx^2是振荡函数,而分子另一项的次数是2/3,因此最后的极限是0。”
海潮迟疑了一下,哦了一声。
我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宋随心,你用的是什么狗屁方法,她本来就不明白了。”
我一向对宋随心粗言粗语。
“我这样讲有什么不对。”宋随心拍桌子了,“你厉害,你来啊。”
我拿过一张纸,快速的写下这道题最简单直接的解法,嘴巴没停,边说边讲解。
我讲完,看海潮,她一脸茫然。
“我刚才说的方法是最简单的,你听懂了吗?”我问。
“管萧,你说得太快了。”她脸一红,轻声说。
她叫我名字了,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名字这么好听。
我的心脏快跳出来。
“那我再讲一次。”我轻言细语地说。
接下来的时间,我成了姜海潮的专属高数老师。我唯恐讲得不够详尽,但是我的学生,好像数学是外星语言一样,完全听不懂。我每讲解一道题,她的眉头就皱得越来越紧。
我拿出了我这辈子最大的耐性,从头开始恶补姜海潮的数学知识,她听不懂高数非常自然,因为我发现她的数学基础极差,她有时候会问一些数学的基础问题,笑得我胃疼。连周之辉都说,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姜海潮手里,因为我脾气大,没有什么耐心,但是对姜海潮我付出了很多的耐心,特别是教她高数上尤其如此。
但是我再多的耐心,也被完全没有数学细胞的姜海潮磨没了。一道数学题目,我讲解了6遍,姜海潮还是听不明白,我气得发疯,又不好发作,索性闭上眼睛,克制下自己想抓头发的冲动。
我正在琢磨这道题目的解法,哪一种是姜海潮听得懂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
姜海潮拿着一个苹果,腼腆对我说:”你要不要吃个苹果,休息一下。”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海潮。
她看我没有接过苹果,红着脸低声说:“你吃吧,我洗过这个苹果了。”
我觉得身体内每个僵硬的细胞逐渐苏醒,我轻轻咳嗽一声,试一试自己是否仍在人间。
是,这是真的。她的确坐在我身边,她的侧脸如月,是真的,我的四肢放松下来。
我心酸得不能自己。
信,写了一百八十多封。当陪读快半年年多。失眠无数个晚上。又哭又笑。那片湖泊终于泛起涟漪了。
她等待着我接过苹果,好像时间过了很久,却走得很慢。
我轻轻对她说:”你说,这个苹果我是吃还是不吃我怕吃了这个苹果,再也没有下一个。”
我看到我身边的姜海潮,脸红到了耳根,好看得无与伦比。
我的万丈玄冰是不是开始融化了?我仿佛听见了雪融化了的声音,涓涓潺潺。
我以为我追求海潮的道路一马平川了。
是我太天真了。
下课后,我依往常在图书馆等海潮。
左等右等,不见伊人。
等了一个多小时,心中疑虑,去篮球社找宋随心。
宋随心自篮球社出来,她那身打扮,看了简直会眼睛痛——她和海潮完全是不一样的女孩子,男人更多会把宋随心当兄弟。
宋随心边整理她的护腕护膝边说:“不在图书馆,不可能。”
“真不在。”
“那肯定也不在寝室啊,她早我一步先出寝室的。”
我又回到图书馆等海潮,她是不是在图书馆别的位置?我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她去哪里了?
我打她手机,关机。
我没有办法了,只好在飞燕楼外站着。
傻等,痴等,是我唯一的办法。
海潮回来的时候,脸上有泪痕,却带着笑意。
我问:“你没去图书馆?”
她捋一捋头发,有点犹豫。
“海潮,我到处找你,打你手机一直关机。”
“手机没电了。”她说。
“你去哪儿了?”我问
“为什么手机关机”我再问。
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我觉得闷,出校走走。”
她说谎,她一说我就知道。我完全把她放在我心上,她住在我的睫毛下,瞳仁里,魂归我心。我的心上人哪句真哪句假我岂会不知?
“你上楼去吧。”我觉得我的眼睛快喷出火来,我想抓住她问她究竟去了哪里,但是话到嘴边,我咽了下去。
我要相信她,如果我不相信她,痛苦的是我自己。
我向周之辉诉说我的烦恼。
周之辉听了就跳脚:“你生日几号?”
“十一月一号。”
“该死的天蝎座。你是天蝎座!”
“天蝎座怎么了”
“我女友也是天蝎座,真让人受不了,管天管地管中间,占有欲极强。天蝎座爱一个人的表现就是占有你占有你不停占有你,还是个会爆炸的醋坛子。”周之辉一脸苦大仇深,看来遭遇不一般。
周之辉对我的忠告是:别逼太紧。
但是我的疑心渐渐凝聚,像是蔚蓝的天空,本无一物,先是一朵云气,慢慢汇成一团,水汽越来越重,终于凝结成一大块一大块的乌云,随时狂风闪电,势成大雨。
每天大约晚八点半,本在图书馆的海潮都会躲出去接电话。
她会接电话?每天准八点半。
谁那么大的魅力?到底是谁?
那晚明明哭过却一脸笑容是怎么回事?
我放下手中的书,跟着海潮走了出去。我要去看看,她到底在跟谁通电话。
图书馆外的绿色长廊长椅上,海潮拿着电话在讲,根本没有发现我站在了她身后。
她对着手机那端温柔地说着:“吃过晚餐了……没骗你……吃的糖醋排骨啊……我和你不是经常吃这道菜吗?”
我如五雷轰顶。
那温柔的声线,她从来没有这么对我说过。
海潮完全沉浸在她的世界中,而她身后的我快消亡了。
我眼前渐渐一片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海潮爱上了另外一个我不知道的人。宋随心也许早就知道了,她最近对我总是躲躲闪闪的,老远看到我,也绕道走。
我艰难的转身,开始狂奔,直接跑到龙子楼的寝室,踹开宿舍门,我翻周之辉的床底,把他藏的酒都拿出来,一瓶一瓶往身体里灌。
我已经死了。现在控制我行动的不过是我的中枢神经,不是我的心,我的心死了。
周之辉完全拦不住我,喝光了周之辉的酒,我就吵着要去飞燕楼。我要在姜海潮的楼下唱挽歌,祭奠我刚逝去的初恋。
我在飞燕楼下高歌,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宋随心下楼来,看到我的样子都呆住了。
周之辉扶住我,我觉得晕眩,力气仿佛在路上用尽,人快虚脱了。周之辉对宋随心狂叫:“你他妈干看着干啥啊,快扶人啊。”
我摇摇欲坠。
我看着宋随心,像要把她看穿:“你是不是有件事瞒着我,你一直没有对我说。”
宋随心身体一震,目光炯炯看着我。
我哈出一口酒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海潮和别人在一起了,没有告诉我?”
宋随心的眼神忽的暗了下去,只脱口而出两个字“疯子”,扭头就走。
她一走,周之辉再也扶不住我,我整个完全躺在地上。
让我睡死在这里吧,我灵魂已死,要肉身何用。
周之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瓶矿泉水,至我头顶浇下。只听得周之辉说:“在这里有什么用,要死也要找姜海潮问个清楚。”
我艰难爬起来。
对,我要去找姜海潮,含笑饮毒酒。
我看着海潮至图书馆出来。我好像一个世纪没有看到她了。
她还是穿着一身白裙子,自我认识她来,没有见过她穿过其他颜色,随着她的走动,她精致的脚踝在裙摆中若隐若现,我说过,她的美是流动的。
我就这么看着她,心酸到不能自己。
再也忍不住,我扑过去,她一惊,手中的书啪一声掉在地上。
“你……”
我不等她开口,拉她进我的怀抱,我的唇霸道地压上她的唇,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唇上反复蹂躏。我甚至不知足地一路向下吻到她的脖颈,我意乱情迷,扯开她的衣领,我的吻迅速蔓延开来。
姜海潮,你必须是我的。必须是。
她的反抗在我死死压住她的力道上,显得太微不足道。她身上的每一丝味道,都是我梦寐以求的。
空气暧昧起来。
“管萧,你又喝酒了?”
她终于逮到一丝机会,气息不稳地问我。
我停下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以后就不再有这种机会,我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急促地低喘着。
“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我是疯了。”
这个女孩,终究不是我的。
“管萧,你说什么?你不要喝酒了。”
我不喝酒,我如何醉我不麻醉我自己,难道要我清醒地看着你离开?看着你在别的男人的怀里?我情愿闭上我的眼睛。
越吻越伤心,不能再贪恋她的味道,我猛地推开她,转身就走。
也不敢回头,怕自己忍不住。
我跑到篮球场,疯狂得三分射球,累到快虚脱了,才回寝室。
回到寝室,周之辉拉着我坐下。
“兄弟,你看度娘上说了,天蝎座霸道专制,善妒,占有欲强,你全中了。比我那个女朋友过之而无不及。”
周之辉像个占卜星婆,让我好不耐烦。“那我要怎样,回到我妈肚子里,再出生一次?”我问他。
周之辉给我一记老拳,我本来就不清醒,直接被他推到床上去。周之辉和我的恋爱态度不同,他是个谨慎到极点的人,诚然他是个有魅力的男孩,他那种漫不经心游戏花丛的生活态度吸引无数女孩子。但是在我看来,是他舍不得把包装妥帖的自己扔进爱情的焚尸炉里,他太会权衡利弊,计算得失,他的爱情沉稳而懒惰。
这一点,很像我的父亲。
“管萧,我是劝你克制下,你太明目张胆了,现在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你和姜海潮都成了话题人物,以姜海潮的个性,她并不会喜欢。”
我和姜海潮的情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开来,校园里流传了多个版本,不知道哪个神经病还说海潮怀孕了,我也懒得解释,谣言止于智者。谁在我面前提起,我永远都是一副关你屁事的神情。只不过那次在课前,一个男生说海潮装清纯,我把他打了一顿。我父亲知道这件事,把我叫回家训了一顿。
而姜海潮,我若不去图书馆,我和她就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不会有任何交集。至于那些传言,她本身自带屏蔽结界,她沉默起来足以冻死他们。
有的时候,我也去图书馆,追寻着她看书的足迹。猜她今天该看到哪一本了,摸着她看过的书,我觉得我白长这么大,我一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怎么这般的没有骨气。
一日,寝室电话响起。
周之辉接起,听了一会儿,说:”管萧,电话。一个女孩子找你。”
我厌烦地挥挥手。
“可是,她说她叫姜海潮。”周之辉笑着说。
我整个人跳起来,扑到电话旁,膝盖撞到桌角,痛得我快蜷起来,忙抓起电话,我听到海潮在电话里说:“我给你发了短信,你没有收到?”
什么短信?
呵,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手机了。
“我马上看,马上。”
我又去桌子上找手机,该死,平时看到它无处不在,关键时候,它却不出现。
我又去抓电话:“对不起,手机没找到。”我失望之极。
“没事,找到再说吧。”
“你在短信中说了什么?”
“你自己看看吧。再见。”
电话挂断,我简直不敢相信了,海潮居然给我打电话了。
她还说她给我发了短信。
我开始搜寻我的手机,找到的时候又没电。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手机如愿打开,一大片都是我老妈给我发的短信,一直心乱如麻的翻找,终于看到海潮给我发的短信,她给我发了一条彩信,照片是她的手机通话图,每个晚上八点半她都有一通来电,而来电的备注名是:妈妈。
我瞬间从地狱升至天堂,快乐得冒泡。
日子就这么过着,只要她还在,就好。
到了冬季,CET考试一过,期末考又至。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着考试,图书馆越发热闹,连周之辉都加入我们到图书馆复习。周之辉一复习就开始叫苦不迭,让宋随心恼火得很。
周之辉感叹大好青春时光就这么浪费实在可惜,这样的冬日应该和女友抱在一起才对。
海潮根本就放弃了复习高数,直奔她最擅长的学科。
在图书馆的海潮是我最迷恋的,她的身影隐没在书架中,仍可见她眉似远山,裙摆如波似浪,面如盛放的蔷薇,远远近近,像一副山水美人图,我在这幅画前徘徊四顾,仍不得亲近。
两天期末考一过,周之辉就组织狂欢活动,他在学校附近包了一个KTV大包厢,说要庆祝他的生日。
他居然叫了宋随心,宋随心又拉来了海潮。
我自然一定得去。
我一到才发现包厢内已经塞满了人,成扎的啤酒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
寿星周之辉在沙发已经被灌得东倒西歪。
“我说,我可爱的同学们,我再喝下去今晚就挂在这里了,你们别单揪着我啊,我们来玩游戏嘛,真心话大冒险,谁不玩谁就是孙子。”周之辉拿着话筒呼吁大家。
大家纷纷赞同。
游戏规则是:第一个庄家是周之辉,他摇骰子,以骰子数目按照顺时针或者逆时针数下去,数到的人玩真心话大冒险,不玩也可以,按照骰子数目喝酒就行。
所有的人围成了一个圈。
我看到坐在角落的海潮也被宋随心拉着加入。
周之辉看了我一眼,开始摇动骰子杯,里面的骰子开始哐哐哐作响。
他手一停,杯子扣在酒桌上,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
“九,逆时针。”
大家开始逆时针数。
我紧张起来,这里面的空气太闷了,我微微有些发热。
周之辉手指海潮:“姜海潮,逆时针,九号就是你!”,他说完,还刻意邀功似的对我眨了眨眼睛。
坐在角落的海潮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无数双手从暗处推攘着挤了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我还是看清了她的窘迫。
她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想了好一会儿,低声说:“我还是选真心话吧。”
“好!”周之辉一拍大腿:“姜海潮,我问你,你喜欢管萧吗?”
四周瞬时一片安静,我疯狂追求姜海潮在学校已经不是秘密。我的心咚咚直跳。摇曳的光影划过海潮的脸庞,一次一次在她的脸上转换着明与暗。
我等着她的答案。
良久,她才开口:“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吁……”,包厢内响起一片嘘声。
“不回答也可以,喝九杯就成。”
海潮的脸阴晴不定,她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沉默且固执。她拿起桌上的酒,开始喝第一杯。
我几乎是扑到她身边,想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我的力道很重且没有分寸,抓住她的手腕。她一双眼睛灼灼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让我喝。”我回想起她之前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心中很不是滋味,就没拦着。
她一仰头,第一杯酒空了。
她又拿起一杯酒,一仰头,又空了。
她喝得太急,连连咳嗽起来。
四周安静得出奇,场面非常尴尬,周之辉不晓得什么时候拿起了话筒,随着音乐唱了起来,大家又笑闹着去围住周之辉。
整个空间仿佛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她要仰头喝第三杯的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往门外走。我记忆中的海潮是不会喝酒的,宋随心说过她滴酒不沾,她的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楚。
包括她不爱我。
看着眼前的海潮,我的声音困惑又愤然:“不爱我可以,但是我不能忍受你糟蹋你自己。”
她身体摇晃,眼睛模糊却似有盈盈水光。
“糟蹋?你用这个词,真好。”她话里我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一步不稳,眼看快要摔倒在地上。我叹口气,扶着她,看她没反抗,顺势把她抱了起来。
“你不会喝就不要喝。以后别喝了。海潮,我无比珍惜你。”我温柔极了。
“珍惜?”她反问我。
“是,我珍惜你,给我机会珍惜你。”
我和她靠得很近,我闻到她口中呼出来的酒味,稳稳抱住她,生怕手腕上的手表硌着她,艰难僵硬地在微微地转动手臂。我一下子忽然明白,爱一个人,就会如此容忍和包涵。就算她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也甘心低了身段来守护着她,她怎样都可以,但是我只要看她一眼,万般柔情就涌上我的心头,将我淹没。
“管萧……”,她的声音太低,我埋下头来才能听清楚。
我感觉怀中的她动了动,她的眼睛不像刚才那么模糊,如初见的时候那么眼波闪闪。她的脸无限靠近我的脸,我停住不动,看着她的眼睛不停的放大再放大,太近了,我甚至能看到她脸颊上的小绒毛,没来由的,她用她的唇印上了我的唇。
我只感觉到那道白光又炸了,仿佛听见了全世界花开的声音。身边所有的场景迅速虚化,我只感觉到我怀中的海潮的吻。
我还没来得及品尝这个吻,海潮已经脱离我的嘴唇。
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你……”,我抱着海潮,像尊雕塑。我像被夺走了初吻一样,脸颊滚烫,呼吸急促,脑袋发昏,我不敢动,怕这是我的一场梦。
她笑着看着我,那笑容是雪后初霁。一张微笑的小脸,眼睛澄亮,就这么温柔看着我,我被这一刻的她给我的温柔幻觉迷惑,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我是那么靠近她,那么靠近温暖,以后的余生我想起来的时候,都是那么满足。
“你喜欢我吗?”
“不能再爱了。”
她往我的怀中再缩了缩,嘴边带着笑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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