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圣母的男子

　　【伊始】
　　“大叔好。”
　　“哟，又这么早啊。我说你这小子，穿这么随便不怕被开除啊？”门卫是个中年人。他端起桌上刚倒的热茶，吹了两口热气。
　　被打趣的是一位青年。
　　青年低头看了看——白丝围脖，灰色手织衫，黑色牛仔裤，瞬时了悟。他笑了笑，“我的工作不重要，随便些就好。大叔才早。”
　　门卫大叔佯装生气地走出门，“你小子，挖苦我呢？”
　　青年急忙摆手，然而神情却毫不慌张，嘴角的弧度还微微上扬了些。然而却不会给人浮夸的演戏感觉，反倒更让人亲近。
　　大叔哼了声，扬起大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有些不满。“穿得这么少，当心冻着了！来我这坐，喝点热汤再进去。”
　　实际上，这座高大而充满时尚城市气息的大厦内，怎么会没有取暖的用具，免费的上等热饮呢，而这里头的员工，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精英？再低等的，也是自认高看门的一等。
　　这些大叔自然是晓得的。他叹了口气，在早摆在桌上的白瓷碗，撒上些收藏着舍不得吃的龙井，倒进半碗的热水。“来温温手……果然很凉，真是的，年轻人就不懂爱惜自己！”
　　青年顺从地捧起碗，飘浮的热气蕴湿了脸颊，如同天然的白玉，蒙上了一层薄雾，显得柔软而无暇。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孔，更加分的是青年周身的气质——沉稳而又富有朝气，优雅而不娇作，宁静雅淡，高贵不可侵犯，却不会使人不敢接近。
　　这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青年，然而看着他，就愿意倾诉自己的一切。
　　差不多的年纪，一样的黑发黑眼，为什么他的女儿……唉……
　　似乎是察觉到了沉默背后的原因，青年将茶轻轻地放在一旁，略有些迟疑地开口，“……您在想女儿吗？”
　　“是啊，想啊……可我宁愿不想到她啊……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偏偏要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一块，还要跟个流氓头子！把她妈都气进医院了。想想都什么事，她妈为了这死丫头操劳大半辈子，我年轻时候从军去，也没好好陪她，这老了，一家又不得安生……”
　　“算了，不说这倒霉事！快喝快喝，都要凉了……哟，好，快进去吧。等等，下回别再忘工作牌了，这次记个名就算了……好……邵安……好名字啊，了不得，和老板以前一家的啊。”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囧然，无奈地挥了挥手，转身塔上台阶。
　　乌黑的长筒靴踏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踏入大门后，温和的气场一扫而空，依旧的笑容，通身却带上了凛然的气势，即使一身休闲的衣衫，进入高层专用的电梯，一旁的侍卫却毫无疑虑地深鞠躬。
　　电梯在显示着数字“十九”的楼层停下。整层楼包括了办公室与完美的生活起居，甚至还有一个微型花园与泳池——这是属于“征望”大型商业集团，总公司唯一的领导人的空间。
　　在迈出两步的瞬间，肩上已稳稳地披上一件银色短披，温暖的感觉显然是刚慰烫过。入座前，座椅已调到了舒适的位置。刚坐下，颈间便多了一双手，将披领系好。白如象牙，骨节有力，这是一双男人的手，然而在绳结中穿梭，却像蝴蝶纷飞一般，赏心悦目。
　　在邵安的目光从这双手上移开时，桌上便端正的摆上了一份文件。邵安随意地翻阅一遍，果然都是些重要会议的申请结论——文风精炼，重点齐全，排版有序……邵安勾起嘴角，执笔签字。
　　一时间，空荡的房间只剩下唰唰的书写声，然而气氛一派安宁舒适。就在男人接过文件之际，一朵纯白的玫瑰陡然出现在青年的指尖，就着男人半鞠躬，将它插进领口。花瓣上的露珠沾湿了里衣，沁凉的触感在皮肤上绽放，让男人有一瞬的失神。
　　那一瞬间太过短暂，邵安意犹未尽，眼前的男人已经沉默的消失在门后。
　　邵安将目光收回，打开桌上的笔记本，黑暗的屏幕发出微光。然而，光芒陡然闪烁了几下，闪现了一行白字——
　　-想要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吗？
　　邵安直起身子，略带意外地敲了几个键——白字有了变化。
　　-已经对一切顺利，毫无波澜的生活倦怠了吗？
　　像引诱人的魔鬼。邵安这么想着。乌黑的眼瞳中闪着兴味——黑客？病毒？或者是非人类……
　　“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去什么的……”邵安喃喃。
　　-作出你的抉择
　　三行白字像是烟雾般散开，又汇聚成三个鲜红的字母。
　　“Yes……”
　　青年的嗤笑湮灭在一阵白光之中。
　　留下的是他的躯壳。
　　阳光从纷飞的窗帘间照进屋内。抚摸在人类与家具的肌肤上——只在地上画下空空的椅子。

　　【转承】
　　黑暗中突然袭来的光明，即使并不璀璨，却使双眼酸涩地要落泪。邵安垂下头眨了几下眼睛。
　　微长的棕麻色发尾出现在视角边际，白嫩的双手，如同莲藕般上臂……以及手下图画多于文字的书籍与周围幼小的孩童们，即使有所心理准备，青年仍是惊叹而新奇。
　　“雾岛君，能请你来接下这道题吗？”
　　雾岛？邵安顺从地起身，视线快速地扫过桌上与桌内的事物——在铁制的纯黑铅笔盒上找到了签名贴，是名为“雾岛安”的男孩；从整齐甚至干净过度的摆设上，可以得知极其自尊的个性，并且出身普通和式家庭的身份；母亲应该是位坚强的淑女……原本应该是位大小姐吧，要在意了下【没有父亲的气息】这种感觉。这么想着的邵安站在了黑板前。
　　是小学的算术题，但是……要踮起脚尖才够得着吧？
　　显然教师是位温柔的女性，让失神的学生上台来答题已经是比较强硬的惩罚了，虽然对于这个班里的后进生没有天分还不努力有些失望，但她还是自然地请他解说答案，也没有忘了小小的鼓励。
　　回到座位的邵安并没有再去可以观察，维持了一个对于小学生来说有些艰难的端正坐姿认认真真地享受了这一节课。
　　这对他而言，是很难得的经历。
　　即使他短暂的一生有许许多多的见闻，譬如法国浪漫的花海，英国古老的大教堂，中国神圣的雪域高原……然而纯粹的游玩或放松却寥寥无几，正如和门卫大叔交谈一样，他向往着平淡普通的生活而不可得。他的家室，地位，天赋……让他不得不以怪物般的速度成长超越，从年仅13岁从世界名流大学毕业，到在家族暗流涌动的时刻夺下家主之位，从博学文雅，到交易谈判，躲避暗杀，反杀，以光明的表面，掩盖黑暗的事实，直至在世界有着巍然不动的权利，这只花费了青年14年的光阴，虽然燃尽了他本不多的热情。
　　——他热爱艺术与自然，背负着功名权利责任生死，又怎么能真正自由？无论人事情感。
　　以上的这些，只能算是题外话了。
　　邵安欣赏着年轻的教师点着高高举手的，元气满满的孩童的场景，余下小部分的思维维持成年人的运转。
　　可以说，他对于灵魂转换的适应非常良好，即使他将近三十年都生活在科学科技之下，并且对于唯心流的了解，知识储存中是较少的。现在的疑问有三个。
　　1、这个孩子的意识发生了什么。
　　2、所谓不一样的人生的释义。
　　3、能转换灵魂的存在，选择自己的目的以及自身的优势。
　　观赏着的邵安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然而一思考，就不由自主的深入，青年忍不住做简单地剖析。
　　关于第一点，并没有不安的预感，所以先放着吧。第二点已经可以悟出端倪了，联系自己的处境，应该是日本，但也不是日本。简单地说，并不是邵安那个世界的日本。重点在于观赏性。无论是老师还是孩子，阴暗的念头近乎是没有的，元气生机纯粹，这是在邵安所经历过的所有地带非常罕见的，即使是异常虔诚的宗教。第三点……
　　【叮——恭喜宿主发现异常。系统正式启动中，倒数计时，10，9……】
　　这是……像是第三只眼所见一般，双目中不能看到的神奇现象，随着机械音的“0”落下，邵安陡然出现在一片蔚蓝的物质中，而雾岛安的知觉仍然异常清晰。这些物质好似无数的生命体一般，给人温暖柔软的触感，更为昭示存在感的是仿佛呼吸一般规律闪烁着的光芒。
　　【欢迎来到这里，人类。】
　　邵安试着滑动下双臂，正如在海水中，获得了方向的动力。瞭望着一望无际的梦幻之境，完全找不到【它】的存在呢……
　　【用“它”来称呼我还是有些不礼貌的。人类的话，还是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吧。】
　　随着话音落下，莹蓝的物质迅速地收缩下沉，几个眨眼的瞬间，当邵安光裸的双脚落在微凉舒适的白色地面上时，才发现刚才自己居然屏住了呼吸。
　　【我是系统，是个概念机械体。】
　　邵安猛地抬头。
　　空白的空间中多了一个黑发的英俊男人。
　　“哦……就这么丢下我的玫瑰会让人伤心的。”邵安抿了抿唇，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抱歉。请不用担心，我只是借用了这个形象。在你的潜意识中，这是最令你放松的角色了。】

　　“你可以窥探我的记忆和思想？”
　　【窥探并不恰当。坐下来喝一杯？】
　　邵安挑挑眉，看着眼前魔术般从地面涌现的桌椅餐具，像是白沙在塑形。好奇地伸出手指感受了下晶莹的白色颗粒，坐下时桌上已多了他较为钟情的西式餐点，两杯清香的物质，以及插在水杯中的白玫瑰。透过露珠，似乎能感受到早晨他采摘时的心情。
　　受那份宁静感染，邵安自然地端起酒杯与非生物碰杯，饮了几口同样的未知物质。
　　【在你点击yes之后，你的记忆自动反馈到我这里。只有当你察觉到“我”的存在，我才可以在你的同意下，了解你的想法。】
　　“我的同意？”
　　【是的。你的潜意识并不抵抗。】
　　“这有点不公平。即使我的直觉模糊的定位你是无害的，可是在能转换灵魂，更别说签霸王条款的存在面前，身为人类的我，自然是畏惧的。”
　　【我并没有在你的意识中察觉到恐怖的情绪。】
　　“和他一样的无趣啊……”邵安笑着说，他慵懒地靠着椅背，眯起的眼眸带着水墨画的韵味，然而纵观了邵安整个人生的系统，自然能体会到其中的凌厉。
　　【这个世界没有神。但是有许多空间位面，衍生出神鬼的概念，往往他们会在属于他们的世界活动，只有极其少数，强大到超越本源世界的存在，才会出现在其他位面。】
　　“你呢？”
　　【真是敏锐的洞察力。我并不是那么强大的存在。我是被人类制造而成的，那个世界的科技极其先进，并且隐隐有神化的迹象，但是这超出了我所在的世界所命定的轨迹，所以人类收到了惩罚，时空动乱，我与同伴皆数启动，最后只剩下我落在了地球上。】
　　“所以你的任务是回到你的世界并且拯救它？”
　　【呵呵，我们就是因此而诞生。】
　　“……”良久，邵安才叹了口气。
　　“顶着这张脸笑真是太犯规了，咳……不介意我捏一下吧？”
　　【请随意。】
　　邵安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下男人的面孔，弹性温暖的触感让他有些沉迷，但是很快他收回了手，迷恋化成了不轻不重地感叹，“小时候那么可爱的……”话锋一转，回到正题，“你需要我做什么？”
　　【完成既定的任务。】
　　“简介。”邵安皱了皱眉，“类型……啧，能说的一并说。”
　　系统似乎有些迟疑，但说是迟疑也只是一秒的停顿。【情感，物品，命运。有些世界会存在以某些人物为基点发展的状况，譬如历史中的人物，实际影响着历史。获得这些特殊人物的情感或接触，可以以此为媒介汲取他们身上世界的力量。同理，特殊的物品会附有世界本源。通过复制或拥有，汲取力量。有的世界，意志并不强盛，以此人类会造成毁灭或者生物的毁灭，通过辅助轨迹正向发展，获得强大的力量，但风险极大。】
　　“任务的自由度。”
　　不是邵安的错觉，系统确实沉默着，必然是察觉到了邵安内心有所抗拒。
　　“算你好运吧，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一定的不自由我可以忍受。必经，以你的势力，完全可以强迫我。”
　　【……陪伴你进入平行空间的并不是我。我的概念体太过庞大，世界意志无法容许我。从我的概念中分离出的只有机械部分，某些强制任务失败会遭到惩罚。】
　　“惩罚有意义吗？你没有少说什么？”后者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可怕的直觉。失败，存在抹杀的惩罚。】
　　“这不像你的风格。”
　　【……谢谢。你说得是，我备份了大部分系统的数据概念，并且在地球上我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自到来后的几百年一直是无差别的随机选择。进入平行空间，汲取力量，对于我存在风险。如果被世界意志发觉，95%会试图让我彻底消失。同时，人类中将我当作“神”一般的，一部分畏惧，想着逃离，一部分则妄想杀死我，取代我的能力。】
　　“真可怜……”邵安将对于自由度的不愉快发泄到对方的脸上。他碰了两下，又转变为抚摸。
　　“原来那个孩子呢？”
　　【您需要我可以让他存在。只是并不是每次，我都会保持苏醒状态……】
　　“那就帮我一直设定成存活吧。每个世界……”
　　【身体并不是一直持有的，转换的空间是相对同等的，则可以复制使用，如果是高危世界，则会重新选择融洽度高的身体。虽然系统会最大程度使您处于主导地位，但是如果您的精神状态异常虚弱……】
　　“我还可以回到那里吗？”
　　【回到本源世界需要花费一定的力量。】并且存在意外的概率极高。系统并没有说出来，在他苏醒的三年里，第一年在寻找世界上能获得强大力量的人，剩下的两年则在进一步的审核中，在回归身体的数据中，只有这个青年，概念停留的时间是完整的两年，回归到身体的数据是感染了病毒的，属于人类特有的病毒，名为【感情】。如果用上它的力量，便会安全许多。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邵安自然地将手缩回来，仿佛刚才因为手感太好而维持古怪动作的人类不是他一般，神情较之之前更为严肃，给人可以信赖的感觉。
　　系统隐约有着微妙的感觉。 如果他多留意现代网络世界，就会知道这种奇怪的违和感叫做
　　——【画风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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