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良相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房间的时候，九公子悠悠然醒了过来。
　　和弥烛的一夜缠绵，他只是在黎明时分才细微眯了片刻。可饶是如此，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疲惫，就连头一天的紧张疲劳，此刻也一扫而空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好像沉稳的睡了一夜一样。
　　此刻的弥烛还在他的臂弯里安然沉睡，她的睫毛一跳一跳的，嘴角也微微上翘。大约是在做着什么好梦。
　　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庞。晨光给她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粉金色。她沉睡的时候，全然不见平日里倔强的小模样，乖得就像一只猫咪。
　　真的是她吗？原本以为远离那些光怪陆离的城市就不会重蹈覆辙，谁知道老天又给他们安排了另外一场措不及防的相遇。
　　他一开始只想着拒她千里之外，却总是事与愿违，一步步地沦陷在她的身边，不能自拔。
　　九公子有些自嘲地笑了，难道，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命中注定的一切吗？
　　弥烛的身体轻轻动了动，她的手像藤蔓一样攀附上来，抚在九公子胸前。像一只猫的爪子一样，轻轻地挠着九公子的皮肤。
　　他愿意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她，注视着这张他不知道已经牵挂了多久的面庞。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是潇潇起床了。
　　九公子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弥烛。”他凑到她耳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她的睫毛随着她眼睛的张开，抖了几下，几下过后，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正在晨光里注视自己的九公子。
　　她大约因为突然被叫醒的原因，眼神还有些呆呆的，她回想了片刻自己为何会和九公子睡在这里，便问九公子道：“天亮了吗？”
　　这个问题让九公子哭笑不得，她这是睡傻了吗？
　　“天当然亮了，我们要赶紧起床了。”他还是耐心地回答着她的傻问题，就像对待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
　　“天亮了就好，药效就过去了吧。”弥烛轻轻地挠挠自己的头发，又问道。
　　“你不想吗？没关系的，跟我回百草峪，这沙花的蜜汁还有很多，你要多少有多少！”九公子和弥烛开着玩笑。
　　“那你还会和我一起喝吗？”弥烛坐起身来，虽然表情有些木木的，可抛出的问题却让九公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喝我就喝，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你要知道，百草峪还有比这药强上百倍的呢，到时候咱们一起试试？”九公子朝弥烛挑挑眉。
　　“想的美！”弥烛嗔怪地轻轻推开九公子，“快帮我穿衣服吧。潇潇是不是已经起来了？”
　　她披上自己的涯河厉族衣裙，示意九公子帮自己系上扣子。她有点担心会被潇潇发现自己和九公子睡在一个房间里。
　　九公子一头雾水，这姑娘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难道她也在故意逗自己？他拍拍脑袋，一脸无奈，却又拿弥烛无可奈何。
　　“九公子哥哥……弥烛姐姐……你们起床了吗？”潇潇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看来她对九公子和弥烛睡在一处觉得根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弥烛有些紧张。
　　倒是九公子落落大方地回答：“起床了！”
　　“我准备了早饭，你们收拾妥当就来吃饭吧！”潇潇在门外说道。
　　“哎，潇潇，等一下！”弥烛开道。
　　“怎么了弥烛姐姐？”潇潇隔着门问道。
　　“你家还有没有方便些的衣服，适合我的，男装也可以。”弥烛道。
　　九公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弥烛，这丫头，又要假扮男人了吗？
　　“有的，弥烛姐姐，你打开衣柜，里面有很多衣服，都是我阿妈做了准备送给寨子里的朋友的，你随便挑便是了。”潇潇说完扭头下楼了。
　　弥烛跳下床，打开房间的衣柜，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哇，这么多衣服！”
　　她的表现，根本就不像是一位锦衣玉食的公主应有的反应。
　　九公子看着弥烛的背影微笑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完全看透这丫头的心思呢？
　　“哪一件好看？”弥烛手上提了一件黑色、一件蓝色、一件褐色的男士上衣，问九公子道。
　　“哪一件都不好看……”九公子摇摇头，“不穿最好看。”他故意说道。
　　“不正经，反正也不是要你看，我选我自己喜欢的好了。”弥烛嘀咕道，于此同时，她才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地站在九公子面前。
　　“对啊，反正我也不要看穿着衣服的你。”九公子继续打趣弥烛道。
　　弥烛白了九公子一眼，拿起那件褐色的男士上衣就往身上套。
　　九公子看出了她的焦虑，披上衣服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逗你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弥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伸手轻轻在他那坚毅的嘴唇上拂过。
　　九公子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平静又真诚地看着她。
　　她按一按他的嘴唇，轻声说：“口腹蜜剑。”
　　“……”九公子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来到厨房的时候，潇潇已经给他们盛好了热腾腾的米粥。
　　一人一碗，在桌上摆好。
　　“弥烛姐姐，你穿男装的样子也很精神！不过你为什么非要穿男装呢？那个柜子里，女式的衣裙也有不少啊。”潇潇歪着头看着弥烛说道。
　　“她呀，就这爱好，忽男忽女。”九公子看着弥烛打趣道。
　　“就你话多！”弥烛抬脚踹了九公子一脚。
　　“喜欢弥烛姐姐这样的人，那九公子你的爱好也很奇怪啊！”潇潇看着九公子道。
　　弥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九公子，分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你阿妈，怎么样了？”九公子轻轻嗓子岔开了话题。
　　“她已经没事了，她说一点难受的感觉也没有了。等你们用过早餐，要好好地感谢你们一下呢！”

　　吃过早饭，弥烛和九公子随着潇潇来到她阿妈的房间里。
　　潇潇阿妈的样子已经和常人无异，再无头一日的面无血色的憔悴模样。
　　“九公子，你的救命之恩，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看到九公子走进来，潇潇阿妈撑起身子，就要站起来。
　　“阿婶莫动！”九公子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潇潇阿妈，“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阿妈，九公子和弥烛姐姐都是结界之外的人，九公子是百草峪的名医世家之后呢！”潇潇对阿妈说道。
　　“女儿，其实不用你说，我也已经猜到了他们二位来自结界之外。”潇潇阿妈转头慈祥地对潇潇说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潇潇一头雾水。
　　弥烛忽然想起来，那天来潇潇家，潇潇阿妈对他们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而转变的节点，似乎就是因为自己脱下了九公子那件貂裘披风。
　　“阿婶，你可是因为我的涯河厉族衣裙看出我们来自结界之外？”弥烛问道。
　　潇潇阿妈微微颔首：“也不尽然，涯河厉族衣裙在结界里也偶有人穿。只是裙摆上附着会心花灰烬的衣裙，可不常见。”
　　“裙摆上的会心花灰烬？那大约是我们在通往这里的山洞里沾到的。”九公子说道，并不明白潇潇阿妈的意思。
　　“你们可在山洞中遇见了一股黑色的瘴气？”潇潇阿妈问道。
　　“是啊，突然来，又突然散去。吓死人了。”弥烛回想起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雾气，还是心有余悸。
　　“瘴气来的时候，你们可曾用什么抵挡？”潇潇阿妈又问。
　　“当时手中并无长物，我随手用裙摆档了一下。”弥烛回忆道。
　　“那就是了，当时你的裙摆上一定有一支干枯的会心花，只有这样才能抵挡那可以吞噬人灵魂的黑雾。”潇潇阿妈道。
　　“可是，这会心花是怎么粘在我裙摆上的呢？”弥烛虽然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可是对这会心花的来历，还是有些疑惑。
　　“必然是你在山洞中所得……”潇潇阿妈肯定地说道。
　　“进洞以后不久，你好像跌倒了一次，这会心花是不是就是在此时沾在了你的衣裙上？”九公子回忆道。
　　“对对，应该就是这样。”弥烛一拍脑袋，想起还真有这么回事。
　　“两位恩人能平安走出这荒芜之井，必然还有后福！”潇潇阿妈叹道。
　　“可是我要找到东西还没有找到。”弥烛黯然道。
　　“有福之人不用忙。”潇潇阿妈看着弥烛道，“何况你还有这样一位好相公……”
　　听她这么说，弥烛竟然羞红了脸。
　　“阿婶，再说回你的病，你是否觉得这次病倒的甚是蹊跷？”九公子问道。
　　“确是如此，之前并未有任何端倪。”潇潇阿妈也说道。
　　“据我所知，这寒疾最早是从芜郎开医馆的地方流传出来，后来被遏制住，并不常见，这次在结界之内出现，难免和芜郎脱不了干系。”九公子道。
　　“我就说，那些芜郎鬼鬼祟祟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潇潇应和道。
　　“病虽然治好了，可以后你们母女还是要完事小心。”九公子道。
　　“潇潇，你阿妈可好些了？”那个刻薄阿婶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九公子可是和芜郎有世仇？寨子里现在应该就有芜郎的人，若是他们听说我被公子治好了寒疾，定然要找公子的麻烦，不如你们先行离开。”潇潇阿妈对九公子和弥烛道。
　　“我带你们从后门走。”潇潇冲九公子和弥烛点点头。
　　“用干枯的会心花可以抵抗荒芜之井里瘴气的事，切记不可外传。”潇潇阿妈嘱咐道，“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在寨子里不超过三个。”
　　“放心吧，阿婶。我们不会到处乱说的。”弥烛冲潇潇阿妈点点头。
　　“来不及了，弥烛姐姐，九公子哥哥，你们跟我来。你们的马就在院子里。”潇潇催促二人到。
　　和潇潇阿妈，草草告别，弥烛和九公子跟着潇潇走到了院中。弥烛发现，九公子那件貂裘披风，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乌追的马鞍上。而九公子的灰毛大马身上，则挂着一整捆的会心花枝。
　　这一切应该都是潇潇准备的。
　　“快走吧，我们会再见面的！”潇潇打开后门，来不及告别，就把弥烛和九公子送了出去。关上门以后，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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