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过万重山

　　将衣柜里的衣服简单的放进行李箱，这个箱子还是很多年前，他陪我一起买的。记得那个时候他嘴角噙着笑意，略带嫌弃的说道：“沈轻舟，你怎么那么幼稚，这么大还喜欢哆啦A梦。”
　　我摸摸箱子上大大的蓝色图案，仰起头对他说道：“哆啦A梦很好啊，它有一个人人羡慕的万能口袋。”
　　他摸摸我的头，趁店主帮忙包装的空闲，附在我耳边痒痒的吐出一句话：“那我以后就是你无所不能的哆啦A梦。”
　　我只觉得耳边围绕一股热流，心里欢喜的不像话。
　　如今这个箱子已经用了很多年，蓝色的漆褪的斑驳陆离，有时候太过怀旧，又或许成了习惯，不愿意再去重新换了。
　　物是，人亦是。
　　我走出卧室，顺带拉上门，一眼就看得他靠在沙发上，穿着白色衬衫，领带松了半截。
　　即使在家里，他也笔直的挺着身躯，一丝不苟，手上拿着今天最新的商业报纸。
　　我拖着箱子走至茶几，从上衣口袋掏出几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
　　刚迈两步，就听到不浅不慢的声音，悠悠开口：“我以为，你会跟我说些什么。”
　　我停驻脚步，有几秒钟的沉静，转头对他说道：“药放在床头柜了，每天一颗不要过量，水电卡在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每月中旬按时交，物管会主动敲门的。”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抬头问。
　　我没说话，瞟眼看到沙发上搭着的西装，还是我昨天亲自熨烫的。
　　时间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就在不久前，我还苦苦哀求他的原谅，甚至还幻想我们一起白头偕老的场景。
　　“随便你怎么说，我只是做了自己份内的事。”
　　“份内？”他从沙发上倏地站起来，跨步走至我面前，深黑的眸子盯着我，似乎想把我看穿，“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见那个男人？”
　　他离我不过半尺，这种距离实在太过危险,我不由退后几步，淡淡回答：“我只是想重获自由。”
　　“你认为你还有自由么？”他这句话接的太快，谈话间，手指上已经夹了根香烟，星火在指尖跳跃。
　　他以前是不抽烟的，还说尼古丁的味道很奇怪，更多的原因是我受不了烟味。
　　从什么时候开始，香烟已经成了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物品？或许我是知道的，一次次绝望中无可寄托的仇恨，化为烟雾在黑夜中缭绕。
　　我闻到呛人的烟味忍不住皱鼻，还是仰起头，看到映在昏黄灯光下的他，原本就清俊的容颜被时光磨的棱角分明，更添了几分成熟。
　　不愧为S市的大众情人。
　　我仰起头深呼吸了几口，才有足够的勇气说道：“我只是想换一种活法。”
　　“以离开我为前提？”他挑眉问。
　　“肖重山，你应该明白的，我恨你，你也是，所以这种纠缠毫无意义。”
　　紧接着是窒息一般的寂静，我们像一根紧绷的橡皮筋，谁也不肯撒手，即使两败俱伤。
　　肖重山侧头望着窗外，黑夜里依稀还能看到保安室的微弱星光，这里的治安一向很好，也不枉他花费了昂贵的费用。
　　“沈轻舟，我还以为你会想跟我相互折磨。”他直勾勾的盯着我，顿了顿继续道：“毕竟我这么恨你。”
　　我以为听到这句话会心地窒息，结果出奇的平静，就好过一块小石头扔进大海，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就这样吧，时间久了也疲倦了，而且你不是快娶李颖了吗？毕竟她意味着整个肖氏集团的存亡。”我平静的说道，用手抚过挡在额头的碎发，将手里的箱子换个姿势握着。
　　走的那一刻，我回头对站在窗前的肖重山说道：“我不会诅咒你孤独终老，当然，也不会祝你幸福。
　　幸好在很久以前，我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购置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蜗居，虽然不大但好歹也算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而且我对房子有近乎疯狂的执着，就算是很小的房间，也会花整整几天的时间装饰。
　　直到空间里摆满东西，才渐渐有了所谓的归属感。
　　书上将我这类人归为，急缺安全感又心思敏感多疑的人。
　　往往会害怕到患得患失，最终一把尘土什么也抓不住。
　　可能是吧，回想这二十几年来，我几乎在这场没有任何硝烟的战场里以飞蛾扑火般的姿势，终究落得自取灭亡的下场。
　　曾经有个叫安生的男性朋友一脸惆怅的问我：
　　“是不是你们每个女人都那么物质？开口就问有没有房，难道爱情在那一套牢笼里变的这么不值钱吗？”
　　我看了看外面车马龙头的繁华街道，很多高耸的建筑物，摇摇头笑了笑说道：“你永远不知道房子对于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并不代表着拜金主义，而是当她漂泊无依的时候，她还知道自己有一个家，可以供她依靠。”
　　我又微微叹了口气：“孤独无依的感觉太可怕了。”
　　一连在自己的小蜗居里宅了好几日，就着楼下超市买的方便面，我甚至将房间的窗帘拉的死死的。
　　黯淡无光，就这样跟世界断了联系又何尝不可？
　　直到门口有了松动，听动静，对方显然是有钥匙的，我还在揶揄会是谁。
　　开灯看到人影的瞬间，我不由惊喜，那张眉清目秀的脸恐怕是我唯一安心的人了。
　　宋城看到茶几上的泡面，眉头微微皱着，轻轻道：“怎么吃了这么多泡面？”
　　“家里没什么吃的，勉强对付一下。”我从沙发上半坐起身子，看着他回答。
　　宋城走过来，顺手拿着垃圾袋将桌上的泡面桶一个个丢进去，拖地擦桌子一样没少。
　　我不好意思的说：“刚来就让你忙上忙下，会不会不太好？”
　　宋城停下手里的动作，灯光下的容颜诩诩生辉，微微笑道：“那你想怎么报答？”
　　我升起困惑的眸子，低着头苦思冥想了好久，突然灵光一闪，抱着打开的零食赤着脚跑过去，然后捻起一片完整的薯片放在他嘴里。
　　不怀好意的笑：“那就唯有美食相报了。”
　　宋城顿时被我弄得哭笑不得：“我还从来不知道有人把垃圾食品当美食的。”
　　他收拾完以后，转而去厨房就着简单食材煮了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
　　把薯片从我怀里拿过来放在一边。
　　我望着面前红白相间的面条，虽然只放了盐，味道却出奇的好。
　　我忍不住赞叹：“宋城，连煮个面都那么好吃，谁嫁给你肯定有福了。”
　　对面的人轻轻开口：“要不就你吧。”
　　筷子猛地顿住，吃了一半的面还没来得及咬断，我抬头，他正凝视着我，深情款款又无比执着。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肖重山也是这般望着我，嘴角夹着分明的笑意，又无比认真道：“要不就你吧。”
　　沉静片刻，我突然笑了：“别开玩笑了。”继续吃面。
　　只听到轻飘飘的声音淡淡漾开：“轻舟，我没有开玩笑～”
　　心房有一刻的触动，我仿佛没有听到，埋头将最后一点汤汁都喝的一干二净。
　　宋城微微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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