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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注定是令人难过的一天。
宁淮远坐在吧台边,头顶璀璨的吊灯把宁淮远手中的酒杯照的晶莹细碎,透出丝丝的落寞。
顾逸同接到店员慌慌张张的电话后,就大概猜出一些原因,现在看见宁淮远手边七七八八倒在一边的空酒瓶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宁淮远打小就是个练达老成的,沉稳的不像他们这个年龄的人,从小就是他们大院里最受大人喜欢的孩子,堪称“别人家孩子”里的典范。不过,是个人,就是有死穴的,而能让这典范失魂落魄到这步田地的,除了洛家的那个丫头,还没人能有这个段位。
顾逸同抬手也要了杯酒,端端的坐在宁淮远旁边,冲着服务员嘿嘿一笑,颇为大气的说了句:“记到你们宁总账上~”
旁边的宁淮远冷冷的瞥他一眼,顾逸同也不躲,笑道:“没醉呢?”
宁淮远没有答话,兀自看着手中的酒杯,那样清冷璀璨,像极了洛一姗那一双眼睛,沉闷的说:“她回来了。”
顾逸同点点头,“我跟你说,小洛这回可是出名了,各大报纸新闻头条……”
“她告的就是我。”
顾逸同幽幽叹了声,道:“你年年去英国看她,就不该瞒着不让她知道,该让她明白你的心意,早死早超生嘛何况你条件不比小洛差,还好了不少…万一她就看上你了也说不定…不是我说你,哎宁淮远,你别走啊……”
顾逸同一脸幽怨的看着宁淮远大步流星的往出走,啧啧了两声叹道:“这背影,啧,挺拔俊秀,我要是个女的早从了,哪儿来这么多事儿~”
实际上洛一姗在车库里说的律所有事也不全是对宁淮远的推辞,律所有事也是真的有事。离开饭局之后洛一姗马不停蹄的赶回去,在办公桌前老老实实坐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才正经处理完那一些事。抬手看了腕表,早就超了下班的时间,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提起手包准备回家。
出了自己办公室,大厅里的办公区已经是黑漆漆一片,洛一姗站定看了看这片办公区,不复白日的热闹,整齐摆放的一摞摞文件、随意推进去的座椅、办公桌上特意摆上的相框……以及那一个还亮着光的电脑……在一片漆黑里闪烁着诡异的白光……
洛一姗冷然走到那个彰显着生机的电脑前,淡淡的看着那个在已经下班时间还埋头苦干的员工,胸前吊牌上写着“苏以沫”三个大字。
对于这个人,洛一姗还是有印象的,从邓扬律所跳槽过来的,与洛一姗专攻经济案件不同,苏以沫更加擅长民事这个洛一姗不甚擅长的领域,并且在业内也是很有些名气的,除此之外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长得更像是江南女子的苏以沫还是跆拳道黑带,高段位选手。无论从那一个条件来看,都是非常优秀的律师,洛扬留不住她,于洛扬于名扬律所都是一大损失。
可能是洛一姗想的时间过长,苏以沫已经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顶头上司,不卑不亢的问了声“洛律师,有事?”
洛一姗淡淡一笑,“没事,不下班吗?”
“回家也没什么事,不如看看卷宗。”苏以沫轻轻说。
语气很轻,软软的,听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女子,洛一姗点点头,心里却在描绘面前这人话里的真假,毕竟她原来是洛扬的人不是吗?转而却觉得自己多心,随即洛一姗淡淡说了声“那你先忙。”
洛一姗这个人,冷清起来也是真的冷清,三言两语和苏以沫寒暄完了也就真的是完了。转身走出律所进了地下车库,取车出库,一气呵成,动作干净利落,风驰电掣潇洒的开出去,冷冷的瞥了一眼刚从写字楼里走出来正朝自己挥手的苏以沫,冷漠的好像刚才那个和员工说话的老板是梦游来的……
冲着自己老板热情挥手的苏以沫在路人“黑人问号脸”的注视下,冷静又淡定的放下那只高高举起的手……
盛夏的桐城,天气总是多变的。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原来的晴空万里就变成了乌云密布。夏天的雷阵雨,来的又急又大。路人行色匆匆,他们想赶在雨更大之前回家。马路上的汽车都开始减速,在越来越大的雨中开启了示廓灯。雨刮器一下一下机械的刮擦雨水,极目看去,满眼都是闪烁的黄色灯光,为了安全,为了回家,为了少一点麻烦。所有人都是冷淡的,即使开再多黄色的灯光也是冷漠的没有人情味的,更何况,那些拼命闪烁描绘车型的黄色灯光本来就是为了车主人自己安全的。
洛一姗心头一鲠。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傍晚,也是这么大的雨,也是这样的车水马龙。她看着父亲被带走,那辆警车也一如眼前这些车一样,开着示廓灯,像乌龟一样缓慢地驶进雨幕中……那时还是小小的女孩的洛一姗哭喊着追着那辆警车不肯放弃,路人匆匆而过,没有一个人曾帮助过那个小女孩甚至没有人为那个小女孩驻足哪怕只是一瞬间。可是那样滂沱的大雨里,所有人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赶紧回家,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一路哭喊的小女孩,同样也没有人能体会到她心里的无助……
龟速的驶到路口,信号灯机械的闪烁,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情味,洛一姗定定的看着变成绿色的信号灯,身后车辆的鸣笛声那样大,都大过了雨滴落地的声音,路边的商店门口站了很多临时避雨的行人,他们脸上写着慢慢的无助于无奈,像极了十年前那场大雨里的女孩。
洛一姗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的捏紧,骨节泛白。在这座城市里,总是有太多让人不自觉回忆的事,也就有了很多让人心软的理由。所以苏以沫现在也像那些避雨的行人一样无助吧,洛一姗的双手渐渐松开,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自从家里出事后,洛一姗便以冷漠自持来约束自己,她逼着自己圆滑冷漠,她用这样笨拙甚至自虐的方式把自己从头到脚保护起来,像一只乌龟蜷缩在自己塑造的冰冷外壳里面,她总觉得,不与人交往,便不会再受伤害。
可她忘记的是,很多东西,是深深刻在骨血里的,是挥之不去的,例如正直,例如良善。
一条炫目的闪电之后,一道极响的惊雷劈下,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仿佛用尽了力气要砸穿地面,于是随着雨点强力的冲击,地面上也变得雾气蒙蒙。但是在这样能见度极差的环境下,人们还是看见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轿跑转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向着与原来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
与一众行人一起站在写字楼门前的苏以沫正瑟瑟发抖的郁闷着为什么今天要把车送去保养……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苏以沫看见自己老板那辆漂亮的白色玛莎拉蒂稳稳地停在自己面前,在降下的车窗后看见自己老板冷漠的脸,酷酷的说了声:“上车。”
然后苏以沫冷静的在身后众人极度哀怨的眼神里坐上了这辆充满人情味的高级轿跑里。
“谢谢你。”尽管之前还在心里默默吐槽老板的冷漠无情,但真正坐在老板的车上之后,苏以沫还是很有些不好意思。
洛一姗面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紧闭的双唇,并没有想要搭话的欲望。车里的气氛,很是有些尴尬。至少在苏以沫看来很是尴尬……
一阵来电铃声响起,中控台的显示频上赫然亮起一个很有些分量的人名“宁淮远”,苏以沫一怔,转头看向自己家老板,却见洛一姗随手一滑,拒接了。洛一姗不知道的是,现在她的表情比之前的更加阴冷,阴的可以滴出水来的可怕,双唇也不是如刚才一般不想说话那样紧闭,而是抿成一条直线,露出危险的气息。
苏以沫很是有些后悔,感觉这不是一辆高级轿跑,而是一辆去阴间的冥车……
也许是宁淮远的电话又重新勾起洛一姗心里的某些猜测,于是薄唇轻启,问了句:“为什么不在原来律所做事?”
苏以沫懵了一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老板为什么要问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下一秒很是斩钉截铁地脱口而出道:“三观不合。”
“哦?”
“我是做离婚案的律师,不是买土豆要挑个大个小。我只知道无论委托人是谁做什么工作,只要他肯委托我帮他做这个案子我就要对得起委托人对得起我自己,而不是看人下菜碟。”
苏以沫说话的时候,洛一姗看不到她的脸,但她想,说这一段话的时候,苏以沫的双眼一定是闪烁着光芒的,比红色信号灯还要耀眼,因为这是一个人的信仰,是她毕生要追随的。这样的人,愿意来自己的律所,是自己的荣幸。
“你愿意来洛一律所,是我的荣幸。”
苏以沫脸上微微透着红光,忽然间听到自家老板的肯定说不高兴那是假的,这可是洛一姗啊,年少成名的天才律师啊!
那天,苏以沫下车时,略略沉吟了一下,转头对洛一姗说:“你出道的那场官司我看过很多次,作为一个律师,你是值得很多人尊敬的,”苏以沫真诚一笑,“还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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