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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
牢内的重笙之依旧捧起书卷研读,只是那烛光暗了,她便摘下发簪挑出灯芯。
铁链断开的声音再次响起。
重笙之转过头去看,白影过来,一把匕首已然插于腹上。
鲜血如注,一点一点落下来,融进潮湿的泥土中,然后消失不见。
“他终究还是把你接回来了。”重笙之望着眼前白衣素装的女子,她捂住肚子,温暖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笑道,“一年守孝之期都未过,也不怕我那仙逝的皇兄从陵里爬出来找你。”
“先皇便是要找也该找你,”虞姒也笑,“可是你重笙之活活把先皇气死的,不是么?”
“哦?那倒也是,”重笙之欷歔一声,脸上早已失了血色,仍是强撑意志,使那口气如常,“只是不知每日皇兄药膳里下进的夹竹桃粉是不是娘娘宫中凤床暗匣里的那瓶。
虞姒变了脸色,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
“江郎太过妇人之仁,那老东西不死,天下何时才会是我们的。”她宛若当初那般素净地笑,只是说出来的话语不尽恶毒,“你休怪我狠,这天底下最狠的人是你重笙之,囚我江郎,送我入宫,害我腹中胎儿,哪一件不值得你下十八层地狱!今日便是你的现世报,我要你也尝一尝这丧子的滋味!” “
“当然,”重笙之终于支撑不住,汗珠顺着她的发髻落下来,然而依旧牵起笑容,“本宫这般恶毒……便是死也定要拉一个垫背的。”
虞姒反应过来时四肢已经开始发软,冷不防无力之下瘫坐在地上,她惊恐地望着重笙之。
“你还是那么害怕本宫,”重笙之笑了,她咬着唇,尽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本宫一个人惯了,你便一同上路陪陪本宫吧。”
长袖一挥,那蜡烛便落了地,原本小小的火焰触地便燃起熊熊大火。
虞姒瞪大了双眼,却说不出话来,鲜血溢满了整个口腔。
她过来之前,早已打通好关系,不到时间狱卒不会过来。
重笙之像是累极,靠着墙壁缓缓滑下,原本腹中还会踢动的胎儿此时已无任何动静,鲜血染红了她的红袍,衬着熊熊的火光,十指蔻丹也是越发妖艳。
她一遍一遍地抚着微隆的小腹,直至无知无觉,直至闭眼。
我儿,为娘这一生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不恨任何人,不怨任何人。
唯一遗憾的,便只有你而已。
火光尽头,似是有一人,一袭黑衣无声,刀光剑影间,踏着血色入梦来。
江云州走在宫路上,那条道却像是没有了边际,怎么走也都不到尽头。
身后一名侍从追上来。
“不好了!王爷!”来人慌慌张张,“天牢失火了!”
众人赶到之际,天牢已经失了它原来的样子,残垣断壁,烧焦的痕迹随处可见。
狱卒抬出两具尸体。
皆为女子,其中一人腹骨隆起,确是有孕之人。
另一女子查出身份,乃华清宫的虞太妃。
众人唏嘘不已,惟有幼帝叹息,道:“虞太妃倒是烈女,只是姑姑死便死了,何苦要带上朕这天牢。”说罢便已悲痛为由,带着一干大臣先离开了。
江云州自站上这片焦土便没有动过,直至侍卫来至身边。
“王爷,验虎符的玉师方才死于家中。”
“怎么死的?”
“饮鸠自尽。”侍卫呈上一封书信,“那玉师留了一封给大人的信。”
江云州打开信封,信封里一张薄薄的信纸。
纸上字迹熟悉得很,自己曾在公主府见过四年。
文治三年,九州动荡不安,天下人心惶惶,朝中大臣纷纷上奏,举荐平阳王为摄政王。
五年,文治帝退位,宣武帝江云州登基,自此天下大赦,国定家和。
灵山寺的一众娼妓被遣散,云游四海的主持大师带着弟子们回来,寺内又住进了香火。
某日灵山寺中,一书生与主持大师对弈。
大师抚须叹息,道:“公子棋局精妙,这一收一放间吞吐天地,是老衲所见第二奇人。”
书生不语,之道:“那第一奇人是谁?”
方丈曰:“乃前朝帝姑高阳长公主。”
“那方丈大师率弟子云游天下也是因这高阳公主?”
“然也,”方丈笑道,“那日殿下微服前来,与老衲博弈论法,言佛法万千,不在这一方庙内,乃在九州四海。佛渡众生,不历众生疾苦者不可言佛。”
“不过佛门清修之地,高阳公主实不该招来一帮娼妓入住寺中。”
“阿弥陀佛,公子此言差矣,”方丈道,“众生平等,那些施主皆乃地方流落至京城的孤苦女子,走投无路之下卖身求活,何故赶之?”
一局棋毕,书生起身告辞。
“公子留步,”方丈从袖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纸页,道:“寺内暂居的女施主临走之际交此于我,言乃朝廷贪官腐臣之名单,老衲乃佛门中人,不涉政事,今观公子器宇轩昂,谈吐大方,想来必是人中龙凤,此名单便交由公子,望公子收之。”
江云州踏出老方丈房间,袖中纸页翩飞。
遥望前方宝殿之内,独一僧手敲木鱼,口中状似喃喃,却无半点声响。
哑僧手中一串佛珠。
血色玛瑙,尽缠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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