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空座町怪谈

　　“初次见面，在下松岛龙之介，单身，性别男，年龄二十四，公务员，无不良嗜好，每天起床后会慢跑三十分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晚上则是十二点钟上床，入睡前我会喝一杯香槟酒。”跪坐着的男人眼睛都没眨一下地说着类似在相亲场合才会出现的男方台词，他捧起热茶徐徐吹了口气，杯盖轻叩出陶瓷的独特响声。自称松岛龙之介的男人戴着单边眼镜，闪烁的镜片后是一副狭长到尖锐的深邃眉目，初看似乎有些刻薄，但这份若有若无的气质却被他唇边噙着的笑柔和了。他身穿一件黑色的立领风衣，中长的黑色鬈发披在肩部。此人从言语到礼仪都是极为恭敬，夸张地来说，除了他匪夷所思的自我介绍，简直是挑不出一丝毛病。
　　跳上松岛龙之介膝盖的黑猫用尾巴扫着他的手肘，金色的眼珠子在对方的脸上打转。下一刻，那个微笑的男人就毫不迟疑地提起了它的尾巴，把它扔了出去，动作好像只是他在去除衣角沾上的尘埃。
　　“实在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猫。”他无视了黑猫的尖叫，又端端正正坐了回来，面上还是在笑，在浦原商店的其他人看来，这笑又多了一点儿意味不明。
　　“哎呀，松岛先生，失敬失敬。”浦原喜助抽扇挡住了半边脸，“在下浦原喜助，一介小小商人。敢问您是有什么需要吗？”他话算是客气。松岛早在三分钟以前心里便叫完了娘——在约莫三分钟前，他捏着委托人给的照片站在浦原商店门口打望，又那么凑巧地遇见了资料上注明的一周有七天都不在的浦原店长。对于他的行为，浦原店长表示了惊喜（据言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过生意了）并邀请松岛来店内喝茶，店门口有两个小鬼盯着他看好半天了，他又不好装路过。于是松岛充分发挥了对外一丝不苟的作风，立刻摆上了一副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亲切嘴脸，只可惜人家看来不吃他这一套。
　　松岛龙之介的实际身份是名私家侦探，而他最近接受的一个委托内容是——
　　接近浦原商店的店长，并查明委托人男友的出轨真相。
　　谁料出师未捷身先死。依照委托人的言论：她发现她的男友不对劲是在大约三个月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男友老是不自觉走神，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就是打电话。打电话还不当她的面打。她悄悄跟过他，跟几次丢几次，唯一有次跟上了对方便看见她的男友笑嘻嘻地迈进了这家浦原商店。她拍照回家第二次尝试去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这家商店了，无论是网络上，还是地图上，都没有这所商店的影子。她偶然与男友装作不经意提起，后者闭口不谈只说她看错了。
　　空座町是座神奇的城市，这里充斥着诸多不知从哪儿流传下来的怪谈。消失的商店便是其一，推特上也有人说曾经看见过这家商店，照相的时候作为背景的店铺却消失了。其他例如私立学校中鬼魂的哭泣、屋顶上传来的重重脚步、杂货店莫名其妙消失的火腿……
　　松岛龙之介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有用的具体条项，将人名与人脸一一对上号存入后，随即道：“茶叶不错，来两斤？”
　　“承蒙阁下厚爱——茶是普通的煎茶。”为他上茶的大叔站在一旁回道。
　　松岛只好道：“浦原先生，实不相瞒……”他作出要将故事娓娓道来的架势，却倏然转了个画风：“我对您倾慕已久了。”
　　身为一名侦探，最重要的什么？不是观察能力，不是交谈技巧，更不是堪比狗仔队的STK手段，而是能像松岛龙之介这般嘴巴子一动层出不穷的理由便信手拈来的技能。说谎话是得有技术的，要真假掺半才会被信服，松岛趁浦原被他吓得扇子都摔了，斟酌了会儿借口，继续脸不红心不跳道：“我自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我的心被俘获了。或许您这是第一次注意到我，或许您早就注意到了。我默默地观察您已经有了好几个月了，从您在超市买菜的时候，到您走进店门后，我都在观察您。”他的眼睛不看浦原，躲躲闪闪的在房间内游走，仿佛为坦白自己的真实举动感到十分难堪。
　　“我明白，这番话很不可思议，要不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不会相信一见钟情这么荒唐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那个人……开始对我有所隐瞒时起吧……”松岛龙之介说到伤感的地方，垂下眼，重新回忆着委托人男友的名字……Hiro……？平川？平井？
　　那只黑猫在地板上翻着肚皮直打滚，浦原忍不住打断了他：“呃……松岛先生……是黑崎先生的家人吗？”
　　松岛等的就是他这句。
　　“不，我是他的一位朋友。黑崎他最近好像有什么瞒着我，我偷偷跟踪他，然后来到了这里。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松岛抬起脸，黑眸中想要隐藏的情绪晦涩难明，如翻涌的波涛慢慢压过理智，再次浮现上来。“浦原先生……”
　　“我被您深深地吸引了，虽然初次见面说这种话很冒昧，但我已经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了：请您跟我交往吧。”
　　黑猫似乎翻滚得更快了。
　　此时的松岛正在心下疑惑地思忖：黑崎是谁？
　　他想了想，才在脑海中翻找出黑崎医院这个名字。他刚刚似乎，大概，可能在一路上看见过这么栋建筑物。
　　浦原把扇子啪啪一折，绿白相间品位奇妙的圆顶帽帽檐下一双眼睛眨了眨。不知道是不是松岛的错觉，浦原看他的眼神顿时有了点微妙的变化。这怎么会是错觉呢，正常男性收到一个陌生同性的告白的反应毫无疑问会把对方视为彻头彻尾的变态，更别提松岛自己都承认他STK浦原好几个月。但松岛是谁，他是松岛龙之介，在私家侦探中也是名声在外，最具有探索精神的一朵奇葩。经由他手的委托，无论多么错综复杂家庭狗血都会一一水落石出。在同行中松岛的评价却不怎么样，因为他经常抢别人未完成的委托。松岛坚持觉得没用的家伙就应该把路让出来。他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只在意委托金的看法。
　　浦原道：“好啊。”
　　黑猫趔趄着跳窗跑了。
　　松岛龙之介差点都忘了他编到哪儿来了，听到浦原的回复，他明显怔了怔，然后扬起一个毫不作伪的笑容，他笑时脸红得恰到好处，声音也逐渐放得更缓了：“喜助，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随意。”浦原盘起腿，“松岛先生——您前往来此应该还有其他目的吧？”
　　“我的目的是你啊。”松岛道。这倒是他说的第一句实话。
　　……
　　“实不相瞒，由于黑崎对某些事的隐瞒我们争吵不断。我早就察觉到了他来这里的事情，出于对他的尊重，我一直默默地没有开过口。但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我们的隔阂在慢慢增大。对我前来的此事请您不要告知他，我不想他为我担心，就像是他一个人默默地背负了一切，却不让我们为他担忧一般。”
　　松岛望着浦原的眼睛，很真挚地补了一句：“当然，还有你答应我们交往的事情也是，请你不要告诉他。”
　　“这可真是……”浦原的那杯茶已经喝完了，他的扇子又扇了起来，“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么松岛先生……”
　　“请称呼我为龙之介。”
　　“龙之介……先生。那么……”
　　“是龙之介。”
　　…………
　　其实松岛不太明白委托人的眼光，不过这本来就不是他需要明白的事情。你说男方出轨出就出，还偏找个杂货店大叔，就算这大叔长得颇具颓丧气息……似乎除了皮肤白也没什么看得过去的地方了。他回想了一下委托人给的图片信息，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她男朋友会抛下她看上这种类型的男人。基佬的心思真难懂。
　　他走出商店之后，回头拿起照相机想试试所谓的怪谈诅咒，他咔嚓咔嚓闪了好几张，相册里浦原商店歪歪倒倒的模样看得清晰。松岛这次接的委托不止出轨这一个，事实上他是选择性地处理空座町的各类怪谈以及委托人而来到这里的。松岛左手摸出委托人的男友照片，右手攥着一张浦原的联系方式——看数字是他的私人号码，没有拿店内座机来敷衍了事。浦原对松岛的态度很热情，尽管松岛觉得他对每个人都这么热情。纵然是松岛这般视脸皮为累赘的人也不好意思对初次约会的对象说自己没手机，反正他也不会打的。
　　洗出的照片中的男人穿着私立高校的校服，套一件很有个性的皮质外套，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金黄的齐刘海盖过挑高的眉，眼睛眯出一条缝。
　　平子真子。
　　松岛在店内注意到了挂在墙上的男式皮外套，怎么看都不是他新任男友能够（有钱）拥有的东西。他仔细地看了看照片上金发男人衣服的款式——接着他感觉他需要去小卖部打电话问候一下委托人的心情：消息已确实，真相有待调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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