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鹜

　　陈砚硕推门进去的时候，宋观宇已经醒了。临近下午，从暗淡的光影里，只能看到他的大概轮廓，他大约是在想事情，眉头皱的很紧。
　　陈砚硕把门边的凳子搬过去坐着，靠近了看，宋观宇的状态确实很糟糕，皮肤倒是很好，但像蒙了一层灰气，眼底一圈青色，嘴唇干裂。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快好了吧，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宋观宇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露出个笑容来。
　　陈砚硕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倒了一杯水给他，而后有些迟疑：“……昨天晚上，我也在。”
　　“跟你没关系，跟做比赛也没关系，是我个人原因想要退出。”宋观宇回避了陈砚硕的目光，坐起来喝水。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嘿!我们来啦，宋啊你怎么样……”吕锐大大咧咧的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程玉仁，一人手里提了一塑料袋的零食。等吕锐发现气氛不对劲的时候，宋观宇已经调整过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程玉仁越过怔愣的吕锐，率先走进来拍拍宋观宇的肩膀：“来看看你，上次你找我那阵就觉得你状态不对劲。”
　　“今后会注意休息的。”
　　吕锐也跟过来，开了牛奶给宋观宇递了一盒，兴头十足的问他：“你看昨天的论坛没，讨论你呢……啊！”
　　程玉仁收回踢吕锐的脚，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吕锐又后知后觉不对劲，有些无措的应了两声，程玉仁撇了撇嘴不说话。宋观宇平静地问：“讨论我什么。”
　　陈砚硕反问：“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辞职？”
　　宋观宇看他一眼却并不回答，只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开机，随手一翻动态，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疯传一组来自论坛的截图，花了十多分钟看完，他有些无奈：“这个‘所思在远道’，你们认识吗。”
　　“所思在远道”，就是那篇路人分析的作者ID，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另两人都摇头，宋观宇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他把手机通讯录备份后，把sim卡拔出来一折为二，郑重的扔进垃圾桶。
　　陈砚硕没得到问题的答案也没有生气，只提醒他：“有新手机号通知我们，要开始做比赛了。”说着，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来一份半厘米厚的打印文件。
　　“之前想好的一些方案，我把图画出来了，里面有文字介绍，回寝室可以去我那里拷贝图纸。”
　　“其实时间有些急，大三参赛的人已经准备一年了，我们连出想法带出实物只有七个月，下半学期中旬去通州比赛。我希望你们，在没有更好的想法之前，就用我的。”陈砚硕的话语里透露出一点强势的意味来，吕锐习惯性的点头附和，程玉仁皱了皱眉，但在看到宋观宇同意后也点了头。

　　第三天早上出院，宋观宇坐早班公交车往回走，在车上坐着，他时时刻刻都在克制自己去碰书包里的手机。
　　辞了学生会之后，他知道自己将会变得非常清闲，再也不用担心接不到领导的电话，也不用担心没有及时回复短信的后果，但他非常不习惯，甚至已经预知到，长时间这样下去，他将会变得很空虚。
　　找点什么事情做才好。他像染上轻微毒瘾一样，一边对忙碌的状况感到惶恐，一边又需要忙碌来麻痹自己。
　　下了车换了新手机号，给陈砚硕三个人发了短信通知，他没回去寝室，径自往一处网吧走。
　　网吧叫“子非鱼”，距离男生宿舍最近的一个网吧，里面的环境算中上，男生多半喜欢在这打游戏。除此之外，这里还提供一些房屋招租的信息。
　　宋观宇要了一盒房屋招租的卡片开了一间包厢，坐在里面仔细筛选了一遍。
　　搬出来是早就有的想法，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堪忧，又和寝室里的人相处的不融洽，现在只是差一个合租的人分摊房费。
　　他心里极其不愿意承认，其实搬出去也有逃避的意思，他现在见到任何一个学生会的人都会感觉到非常尴尬，他在自己的脑子里预想过无数遍，假如有人问：“你为什么不干了”，“礼堂里讲话时什么意思？”“你的胆子为什么这么大？”或者是一些安慰：“不要难过，这事过去了你就可以忙自己的事情了。”“学生会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好待的，早出来早好。”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自己该怎么办？
　　他记了两个房东的电话，正要拨打的时候，进来一个陌生的号码，说陌生也不算是陌生，可能是刚刚发过短信的那三个人之一。
　　他接过来“喂”了一声，听见那边一片嘈杂声，像是在公交车上，过了一会，像是那边的人拿稳了手机，才开口说第一句话：“你出院了？”
　　陈彦硕的声音是刻意放大了一些的，在那头还有叽叽喳喳的吕睿大声问为什么，宋观宇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不自在来，但他还正被被消极的情绪浸透着，只面无表情的看着没开机的显示屏里倒映着自己的脸，眼神里透出一股心灰意冷，但他语气还是那样正常，正常的就像饱睡一夜还有早饭吃一样——
　　“是啊，我感觉好多了就出院了，本身也不是什么大病，你们不用担心。“
　　陈彦硕沉默了一阵，电话被吕睿抢去了：“我们都来医院接你回去的，你怎么自己跑了呢？”
　　宋观宇眼睛里渐渐凝起神采，反光的屏幕里倒映出来他的惊讶。
　　“……对不起，我……”
　　“没事，等我们回去吧！”吕睿又急三火四的挂了电话。
　　“……”
　　宋观宇被这通电话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点什么，于是坐在包厢里缓这阵局促不安的劲儿。
　　他就像是一个一直乖巧却没人注意的孩子一样，因为不哭就没人给糖，长时间也有点习惯了。
　　而今天可能是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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