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不如你

　　修朋很快就从屋中出来了，开的还是方才那辆迈巴赫，那中年妇人才一提，便恭恭敬敬地将林樊让进车里，关好车门一脚油门下去，绝尘而去了。

　　车子走出挺远，回头还能看见那中年妇人站在原地目送，一方面林樊觉着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另一方面回想起来也觉着那中年妇人方才看她的眼神实在有些奇怪，因此沉默了片刻，朝着后视镜看了看修朋俊挺的眉眼，问道：“方才那位女士是……”

　　林樊早前在家长会上见过叶以谦的妈妈，和这中年妇人年纪不相上下，却年轻漂亮得多，举止也更加优雅得体，思来想去，能对叶以谦露出这样慈爱的眼神的，极有可能是叶家的管家。

　　“那是韩姨，打叶少小时候就跟着照顾的，叶少可喜欢吃她烧的菜了。”修朋从后视镜里看了林樊一眼，弯了弯眉眼，笑着回答。他是不认识这个漂亮的女人，不过这是叶以谦第一次带女人回来，又是装醉又是吩咐他送人，往后的事情再说往后的，现在不得罪她肯定是没错的。

　　林樊没有过司机，家里也没有过管家，冷不丁听修朋一口一个“叶少”，联想到之前见叶以谦时连续几次听到别人叫他“叶少”，更加觉得喜感.都什么年代了，这一声称呼出来，怎么感觉她是跟着叶以谦演上海滩了呢？

　　“往后勤跟着你们少爷些，我看他喝起酒来没底，还想着开车呢。”

　　修朋也不知道在心里想什么，只是笑笑应下来，看起来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林樊见他不搭话，也不再说，只偏过头看着车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街灯和熟悉的建筑，知道这是回了市中心，等到了地方同修朋道了谢，便拎着自己的手包上楼去了。

　　当然夜里林樊不出意料地失了眠，闭上眼睛就想起叶以谦探手过来帮她擦嘴角时的温柔神色和在车上靠过来时身上混杂着淡淡酒味的清冽气息，照例是披着衣服去狗窝将早就睡得黏糊了的Daisy拎出来陪她唠嗑，唠着唠着就睡着了。

　　往后还是离那人远些吧……她这只小妖修为不够，只怕抵挡不了美色的诱惑。

　　从她送叶以谦回去那天开始，叶以谦倒再也没打电话给她。林樊就更不可能打了，实际上她连叶以谦的号码都没存。林樊估摸着她那天可能是闲事管太多了，不过本来就想着这事到头了，因此也没往心里去。

　　再见到叶以谦，是一周以后。

　　林樊周末没事，大闲人一个，总被宋简拉着参加各式各样的聚会，若是不去，宋简也能用能想到的一切联系方式骚扰她，久了久了林樊也就任她宰割了。

　　这一次听说是什么地产集团的小公子过生日，请的人不算多，出手也阔绰，选在D市很有名气的一家中式餐厅。林樊口味挑剔，难得很喜欢那里的菜，只是苦于离她的公寓太远，自己又不肯开车，因此顶多心里惦记，一年也来不上两次。这回有免费的大餐，又请了她，她也就臭不要脸地却之不恭了。

　　只是没想到一进包厢的门，一桌子人里第一眼就看到那个正侧着头和地产小公子说话的人，RALPH LAUREN的浅蓝色细纹衬衫，袖子照例挽起露出半截小臂，一只手随意地拿着只细脚伶仃的酒杯，微微垂着眼眸，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嘴角带着一点笑。

　　那地产小公子也是眼角眉梢都带笑的，一点也不像林樊之前听说的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也不知道是以讹传讹，还是独独给叶以谦几分面子。

　　林樊莞尔，这男人倒是走到哪儿都自带特效。

　　大美人宋简一到，众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被吸引过来了，有眼尖的看到跟在宋简身后的林樊，也跟着打招呼，连忙招呼两个人坐下。叶以谦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来，视线和她交汇，眉宇间惺忪了一下，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林樊是不喜声色场合，可不代表她应付不来，虽然看到叶以谦的脸有点意外，可也不至于露怯，转开视线便大方地同众人打了招呼。

　　叶以谦也没说话，只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看不出前两次见面时候的熟稔。林樊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了，寻思着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人刚走过来，就听见叶以谦沉着声音四两拨千斤，“林樊，这儿有一个空位。”

　　林樊这才注意到满满当当的一桌子人，唯独叶以谦右手边空着。

　　她其实不大愿意过去的，只是宋简已经拉开凳子坐下了，她也不好再叫人家走动，那边叶以谦又指名点姓地说话了，便大大方方地坐过去坐下了。

　　坦率讲，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实在摸不清他的路子。

　　“你果真来了。”

　　林樊一坐下，叶以谦就说话了，声音很低，大约半径两个人的范围能听清。林樊有点诧异，朝他挑了挑眉毛，就见叶以谦右手边坐着的那个地产小公子笑着说道：“我说林老师会来，叶少还不信，怎么样，有宋大美人出马，林老师肯定会来的。”

　　事实上林樊不大喜欢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听到被人称呼她为“林老师”，毕竟苍老师和泷泽老师等人实在深入人心，因此只是笑了笑，道：“叫我林樊就好。”

　　几句话，包厢里的人基本上就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饭桌上的那点心思，叶以谦难请谁都知道，今天能露面，八成也是因为这个林樊吧。

　　林樊没他们想得那么多，因为坐得离宋简远，左手边的人又不认识，席间大家聊得东西她不感兴趣，就打算专心吃饭了，谁知道饭没吃几口，筷子一伸出去，还没等夹到菜，就被叶以谦一筷子挡回来了。

　　林樊：WTF？她就是想吃一口娃娃菜，这人管得这么宽咋不上天呢？

　　可能是林樊的眼神太过锋利了，她虽然没说话，叶以谦却像是听见了一样，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有花生。”

　　林樊自小就花生过敏，平时吃饭相当注意，可她不知道叶以谦是从哪里听来的，愣了一愣，这才讪讪地缩回筷子。诚然他们以前做过同学，可那时候一个班上学生六七十，三年同学下来话都没说过的也不在少数，林樊私以为叶以谦应当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

　　这话声音不大也不小，但连着之前的动作，已经足以叫林樊左手边的人和那地产小公子注意到了，两人都只是侧头朝她们望了一眼，相视一笑，却没说话。

　　林樊只特别憋屈地“哦”了一声，转头夹了一筷子香菇，头也没抬，整个人跟没事人儿似的。不过她本来就是没事人儿，倒退五年她可能还能脸红心跳一下，现在么，最多感谢一下叶以谦的心细如发。

　　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渐渐地大家也就放开了，吃吃喝喝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觥筹交错。林樊在一边安静吃饭，一时间有些口渴，见席上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悄悄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

　　嗯，酱香浓郁，还不错。

　　她很少在人前喝酒，毕竟怎么也算半个人民教师么，为人师表还是要的，这会儿是真的口渴，果汁那种东西她又从来不碰，再加上嫌朝服务生要白水麻烦，喝点酒又不犯法。

　　林樊以为没人注意到她，哪知道才一放下杯子，就感受到了身旁忽然投过来一道冷冷的目光，一侧头，果然是叶以谦。

　　注意到林樊的目光，叶以谦朝她弯唇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曾达到眼底，看着有些渗人。

　　难不成叶以谦还记恨着之前她拦着他开车找代驾的事情？

　　可喉咙实在有些紧，嘴唇也干的厉害，林樊决定不理会叶以谦的多管闲事，默默无声地抬手将那一杯酒喝光，又默默无声地将杯子搁在了桌子上。

　　本来他们这边一直挺安静的没人注意到，只是林樊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杯底碰在桌子上的声音大了些，众人的目光也就扫过来，都看见林樊面前摆着一个空杯子，脸上虽然没什么异样，可坐在一边的叶以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宋简不知道这边怎么回事，笑着举了举手上的杯子打圆场：“叶少你可千万别跟小樊比酒量，你看她文文静静的不说话，可是千杯不倒，一般人都喝不过她的，你别叫她给你撂倒了。”

　　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她呢，林樊觉得自己都快被宋简形容成酒桌女魔头了。做人要谦虚嘛，万一这酒桌上真有深藏不露的英雄要和她拼酒，她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林老师这么厉害，不行不行，来来来，满上满上。”马上就有好事儿的人将酒杯倒满了，笑嘻嘻地说道：“本来还以为林老师滴酒不沾，没想到看走了眼，得嘞，今天咱不醉不归，不醉不归，林老师你可千万别推辞！”

　　林樊这时候知道自己玩儿大了，也不知道哪位哲人说过，这女人在酒桌上，需得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千杯不倒，她没有那个金刚钻，是硬往自己身上揽了个瓷器活。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呢，林樊眼前忽然多出了半截手臂，叶以谦抬手将她面前已经被重新满上的杯子拿过去，脸上带了点似笑非笑的神情，说了一句“你出息了”，便一仰头将那酒杯干了个底朝天。

　　林樊: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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