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不如你

　　叶以谦。

　　林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捏着手包，整齐圆润的指甲险些扣进手包的皮革里去，只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凹陷的痕迹。这三个字曾经贯穿了林樊的整个青葱岁月，后来无故地消失，而今又无故地出现。

　　林樊想起昨天晚上在酒店走廊的那一个照面，忽然就觉得自己傻得冒泡了。

　　宋墨的校友，姓叶，本市人，旅居Y国，和她乘坐同一班飞机，以及酒店走廊的偶遇。这么多巧合早就指向了唯一的终点，可她直到他一曲终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是宋墨要给她介绍的人就是叶以谦。

　　心中一亿只羊驼呼啸而过。

　　朋友给介绍对象结果遇见自己学生时代暗恋的男神，这特么简直和相亲遇见前男友的尴尬有得一拼。好像还不如后者，毕竟后一种情况是俩人尴尬，可她现在这情况是她自己尴尬的要命，对方还毫无察觉啊魂淡！

　　林樊这边心里翻江倒海、脸上挂着一抹扭曲的笑容的时候，包厢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出来的人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一双人影，揉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立刻大力地重新关上了门。

　　正抱着麦闭着眼睛唱到肝肠寸断的宋简立刻火了，扬起眉没好气地嚷道：“你是撞见鬼了？”

　　“不是撞见鬼了，是比撞见鬼还惊悚的事啊……”那人正要卖一个关子，就被宋简不耐烦地打断了，“少废话！”

　　“那个林樊，就是那个一直坐在旁边不声不响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林老师，我刚才看见她把叶少堵在窗口啊！叶少就被她堵着，还跟她说话呢！”

　　说话的人不能不震惊，叶以谦人虽在国外，可挨不住家世显赫，人又太出色，偶尔回国，上赶子往上凑的狂蜂浪蝶也是数不胜数。偏偏这人不喜声色场合，就算是出现也不过是露个脸便离开，从不同任何人纠缠，一向给人冷冷淡淡的印象。说来也巧，这人以前还真在某饭局上见过叶以谦，同样是面对主动出击的女人，那时可不是这么好的脾气，还不是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就拂了美人的青睐。

　　一句话出口，包厢里一片哗然。

　　宋简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她认识林樊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林樊最终是要看破红尘得道升仙的，没想到真的碰到自己的菜，倒是个行动派。把叶以谦堵在窗子上……呵，这种事她都不敢做，哦不，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窗边的两人自然不知道包厢里已经炸开了锅，林樊脸上挂着那么个肌肉抽筋似的笑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带着几分痞气，只是手心里的汗渍出卖了她现在日了动物园一样的心情，说话也有点不过大脑：“你躲什么啊，我又不能把你吃了。老同学见面打声招呼而已。”

　　叶以谦靠在窗台上听她说完，这才抬了抬手，手指夹着已经掐灭的半截香烟，声音清淡不像是同她解释，倒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我只是想等身上的烟味散了。”

　　原来他还挺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的啊，林樊嘴也快，脑袋里想着前半截，就直接把后半截给说了出来，“那你还抽？”

　　叶以谦也没嫌弃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话，眸子里噙了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挺认真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一点都不敷衍，“以后不抽了。”

　　林樊闻言微怔。话还接的真顺溜，说得好像他真把烟戒了似的。不过她刚才是说了啥，好像是有点多管闲事了……虽然他们俩以前是中学同学，可毕竟叶以谦是男神，而男神的事情自然有女神来管，她瞎操什么心。

　　她也是一时语塞，还在胡思乱想，眼前忽然多出一只拿着手机的手来，骨节分明的手上带着些薄茧，倒是修长白皙。

　　林樊看看手机又看看叶以谦，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手机确实是某水果商前些日子大肆宣传的机型，听说国内还没上新，不过林樊觉着以叶以谦的个性，不是那种能做出跟她炫耀手机这等low事的人。

　　“咳，手挺好看的。”林樊轻咳了一声，指了指叶以谦的手，笑呵呵地应和道。

　　叶以谦看林樊这样没正经，也没生气，只是将手中的手机直接塞到了林樊手里，简洁地说道：“把你的手机号输进去。”

　　林樊这才后知后觉地将叶以谦手里的手机拿过去。男神就是男神，要起别人手机号来也是66的。林樊平日里虽然谈不上是个人精，可双商勉强也说得过去，只是到了当年认真暗恋过的叶以谦面前，到底有些慌张。

　　按亮手机却犯了难，四位密码。林樊原本应当将手机递回给叶以谦的，可是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密码不正确”的字样刺的一阵困窘。

　　“不好意思哈，条件反射。”林樊撇了一个八字眉。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严重不足的缘故，她今天脑袋有点犯抽。

　　见林樊拿着手机犯难，叶以谦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低声提醒，嗓音低醇如同陈年的佳酿，“1224”

　　平安夜？真是个好日子。林樊从善如流，打开手机将自己的号码输进去，还给叶以谦，“OK，你再换密码咯。若是以后泄露了什么商业机密，可不要把账算在我头上。”

　　那人见她这副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模样，也没说话，黑眸越发沉郁，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将她让进包厢里去了。

　　等两人进了包厢，包厢里早就安静了下来，只是众人时不时地朝两人坐的角落扫上几眼，仿佛要探究出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林樊和叶以谦都泰然自若地坐着，只是期间没再怎么说过话，看不出两人关系有什么特别的。

　　实际上林樊也不知道要和叶以谦说什么好，都好几年没见了，当年众人眼里的男神如今已经摇身变成了江湖人称“叶少”的霸道总裁，好像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

　　俩人一坐就是一晚上，林樊当然也没再唱歌，直等到忽然来了一个电话，这才跟见着救星了似的赶紧接起来，包厢里嘈杂，听不大清楚，“嗯”了几声，朝正在应酬中的宋氏兄妹看了几眼，见对方并无闲暇理会自己，检查好物品，作势要起来。

　　“你要走了？”忽明忽暗间，忽然传出来一道声音，清清冷冷的，有些低沉。

　　本来已经打算和宋简打声招呼就离开的林樊立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朝他伸出了手，“再会。”

　　林樊的意思是，老同学握个手，寒暄一下就say goodbye了，没想到手刚伸出去，竟然被叶以谦顺势握住了。那人朝她借了一个力，也跟着站了起来，之后很快就松开了手，云淡风轻地说道：“一起吧，我也走。”

　　林樊：？？？

　　那……行吧……

　　也不知道她带头拐走了叶男神，下次再见面宋简会不会掐死她啊。

　　不过很快林樊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因为包厢的时间已经到了，大寿星宋简正摩拳擦掌地撺掇大家转移阵地继续High呢。林樊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本来就因为飞机的缘故头昏脑涨的，再加上忽然重逢了叶以谦，她觉着自己得静静。

　　不觉间大家都已经走到了门口，众人站在霓虹闪烁的KTV门口商量着下面去哪儿，林樊便直接和宋简打了招呼，走到僻静处等待人来接了。叶以谦也没有多逗留，简单地同她道了别，便转身去停车场寻车了。

　　林樊站在角落里，眯起眼目送那人挺拔的背影和随夜风翻飞的衣角。

　　冷不防地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林樊回过神来，就对上一张无限放大的脸，吓得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你和叶少很聊得来么，一整都没看过别人一眼。我还以为你又要非暴力不合作呢，没想到真遇见合眼缘的，你下手真是又快又狠。把人家堵在窗口这种事，呵呵呵……”宋简揶揄地凑到她耳旁笑道，“林樊，你还真长本事了！”

　　叶少，林樊今天晚上已经听见几个人这样叫他了，心里也是觉着好笑。这称呼多新鲜！林樊偏头躲过宋简就要搭上来的胳膊，“你得了啊，知道他是谁么？”

　　宋简撇撇嘴，可能是觉着林樊困糊涂了，“莫说今天是我给你们牵线搭桥的，单说叶以谦这三个字，如今D市还有谁不知道叶家大公子的。倒是你，都是D市本地人，叶以谦这名字应该不陌生吧？”

　　林樊眼神暗了暗，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很快消失在停车场的某人，没说话。

　　宋简还想要再说话，就见接林樊的车子已经到了，将林樊送上了车，还不依不饶地扒着车窗，顺便同车里的司机打了个招呼，眨巴着眼睛道：“小樊，你要记得，面包会有的，男人也是会有的，但是不抓紧，面包和男人都是会被抢走的！”

　　林樊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挥挥手摇上车窗。

　　她怕再不走，这个女人会顺着车窗爬进来。

　　宋简站在原地目送黑色宾利离开。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不知道林樊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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