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锦绣

　　银白的月光洒满了墨色的江扬水，城郊周遭无人，披戴素装的柳枝在清风中格外婀娜。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后一顶月白色的轿厢，厢沿缀着一圈暗金的流苏，随着马车颠簸，摇曳多姿。
　　“少爷，为什么现在才去啊？这阵子宴会已经开始了，当时您怎么不跟着大人一起走啊？”驾车的随远向着轿厢里问道。
　　“走便是了，何必多嘴？”轿内飘来沉悦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许兴奋，似有对某事志在必得的意味。
　　“这么晚了，还非要走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啧，怪瘆人的！”随远耸耸肩小声地咕囔着，不由地快马加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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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水府的宴会已到了高潮时分，每个人都是饭饱酒足，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近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谁都不知道，有两个少年，已潜伏在后窗多时......
　　“你说的新闻呢？”张良待得不耐烦了，背靠门柱巴望天空。
　　“快了快了，过一会儿这水司徒必定会说的！”韩非依然不屈不挠地“偷窥”众生相，但心里已经为自己消息的可靠度捏一把汗。
　　“这群老匹夫，只知道吃吃喝喝，半天连句正经话都不说一句，全是些之乎者也的官场话！”韩非在心里暗骂道，思忖着要是今天半点新闻都挖不到，回头一定要好好收拾王瑾，这王大将军的儿子说话也太没个度了吧，骗人可是要让他好受的！
　　“王将军啊，这次远征归来，一路幸苦劳顿，还烦劳您来此，水某对不住哪！”韩非的耳边突然飘来水司徒的声音，吓得他一愣，转眼一看，王将军和水司徒正好在他的右边说话，仅一纱之隔，韩非不禁往后一退。
　　“哎？哪里的话，水司徒的寿宴怎能不参加，都是挚友，何谈劳顿！”
　　“哈哈，王将军说得好！”水司徒抚须一笑，抿了一口酒，又忽地沉下声音暗道：“恕老夫直言，听说这次远征战绩颇佳，只是损兵太多，此话当真？”
　　王将军的脸色猛地一黑，又瞬间提起神来，凑到水司徒耳边说：“既然大人已经听说了，末将也就实话实说了吧！”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比划了一个数。
　　这数刺眼得让水司徒和韩非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大大的一只摊平了的手掌似一记耳光，扇在韩非的脸上，连心口都火辣辣地疼，方才还在眼底闪烁的光亮黯淡了下去。他突然又有了多年前的痛苦感受，还带着对自己的嘲笑，他在短短一瞬回顾了过往的很多事，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郁闷就又涌上心头，于是转过身子，他想立即牵了张良离开这里。
　　然而天公不作美，非要在他积郁的心上再加砝码。他平生最反感最痛恨的人在窗后开口了——
　　“水大人啊！今天您可是双喜临门喽！”一直在远处默默看着王将军和水司徒的姬无夜忽然插过来一句，声音大的让全堂的人都静了下来。
　　张良正纳闷韩非一脸阴沉地要拉他回去，这时也被吸引着停了下来。
　　“这......这，噢，哈哈！老夫原以为此事除了府上的人和姜大人知道以外，再无人听说。没想到姬将军神通广大，连此事都知道了，老夫佩服！”水司徒有些无奈地回应着。
　　韩非的耳朵动了动，也停下来。
　　“诸位，今天的晚宴除了是为老朽庆生，还是为了给小女订婚！”水司徒似乎不情愿在姬无夜面前提起这件事，他走到大厅中央，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姜显仁的身上。
　　一言既出，四下哗然。韩非拍拍张良的肩头，冲他一挤眼，又贴上后窗“偷窥”。
　　“老夫今日是要和余的老亲家联姻！”话还没说完，韩非回头一看张良，满眼都是“你们张家还和水老头有交情？”的神情。张良无视掉他，心里却犯起迷糊：“若韩非说的是真的，那我岂不是要和水家小姐订婚？可是从未听祖父说过我们与水家有什么婚姻关系啊？”
　　“余愿将小女水嫣然许配给姜大人的长子姜扬！”老人的声调不由地提高。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堂里立刻沸腾起来，激动的气息氤氲着，羡慕的目光纷纷投向姜显仁。姜显仁向众人微微一含腰，又平静地举起双手向水司徒行礼道：“既然从前就已经约好了，今日在这宴席上，余就正式地答应下来。水姜两家世代交好，如此一来，亲上加亲，水大人，余替犬息感谢您的抬爱，想必他也会不负重托，百般珍视令爱。”言罢举杯，又与众人共饮一杯。
　　“啊？！”正当众人放下酒盏欲上前为两家道贺时，后窗突然传来一声尾音颇长的惊叹，之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什么人？”水司徒正掩面欲饮，忽地放下酒盏，厉声朝后窗喝道。
　　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大堂里一时如炸开了的锅，躁乱不堪，人心惶惶，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水司徒的劝说中平静下来。待风波稍平，水司徒定定神，几步移至后窗，推开门。见一护卫单膝跪地，抱拳称道：“大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园里的小厮吃醉了酒，无事瞎嚷嚷。”
　　众人听罢都抹了抹汗，水司徒轻舒了口气，挥挥手让护卫退下，重新掩了门，回首，又展笑颜。
　　且说这惊天一声“啊”，其实是从韩非嘴里发出的，也许是他太吃惊了，竟忘了身处何处。待这一声喊出，已无可挽回时，他满脸惊恐地看着张良，一副无辜受害的样子，这时院中把守的护卫已操刀逼来，他吓得直冒冷汗。张良稳了稳心神，忽看到手边有一桌几，几上一壶刚盛好的酒，他灵机一动，劈手就将壶揽入怀中，往身上洒了洒，又在韩非身上洒了洒，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接着又给韩非灌了一口。然后一把拉过韩非，东倒西歪地往庭院深处走。夜色掩去了他们的面颊和锦衣，他故意含糊不清地说话。韩非见状，眼神一亮，也配合着胡言乱语。于是待护卫将两人“擒住”时，只闻到扑鼻酒气，眼前是两个醉得快不省人事的傻帽。
　　“你们是什么人？刚才的声音可是你俩发出的？”严肃的护卫头问道。
　　“啊？啊！大人，我俩是，是水府，府的人啊！大人怎怎么不认得......我们，们啦？”满脸颓废的张良哼唧道。
　　不等护卫头子回答，韩非便使出了在紫兰轩中故用的花招——以退为进：“哎哟！大人，您看他喝得七荤八素的，像什么样子！哎~主要是今夜是水老爷的寿宴，我俩真心替老爷高兴，本想着咂几口酒助兴，结果给喝高了！嗝~”韩非还不忘打个“酒嗝”，接道：“嘿嘿，真是抱歉啊，这么晚了还麻烦大人您，小的给您赔不是！要不现在就把我们给捆了，让我们到老爷那儿领罪吧！”
　　护卫头满脸黑线地看着他们，倒真是醉得不轻啊，不过让他们这副样子去领罪，也太难看了吧......哎，算了，男人何必为难男人？又没出什么事，随他们去吧！
　　于是手一扬，满脸嫌弃地赶他们走了。
　　“哎嘿嘿，谢谢大人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来日定当涌泉相报......”韩非一边和张良勾肩搭背地往远处走，一边在嘴里胡扯着。
　　为了不再引起嫌疑，他们向庭院更深处走去。如今，越黑的地方越安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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