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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懂事以来,我的世界唯一人一物构成的。
——人是悉心照顾我长大的师傅,物是陪伴我成长的古琴。
先说说我心爱的琴吧。
琴身漆黑如夜,琴弦却鲜红如血,明明是两种极不匹配的诡异颜色,放在一起却又异常的美丽诱人。特别是我每一次拨动琴弦时,弦上的红便像有生命般流动,仿佛随时要顺着音色破弦而出。
师傅告诉我说:“此琴名泣血,是你最亲的人留下的遗物。”
亲人?遗物?那是什么东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意我有没有亲人,反正我只要我的师傅。
我的师傅,那个永远走在我前面,但为了我却频频回头等待,雪发红衣俊美如天神的人。
我想师傅就是世人口中的世外高人吧,明明四处漂泊了那么多年,师傅的眉目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如既往俊美无俦,就连那头极长的白发,也不过是给师傅俊美的外貌添上了一层谪仙似的气质。
可我都已经从小孩长成了大人啊?
想想我现在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只会乖乖跟在师傅后头的小孩,师傅却能一直这般俊美下去,而我背道而驰,甚至走向更多的成长。
如此一深想,我就觉得无端的可怕。
不过我是不会告诉师傅的,要是被师傅知道我天天念叨的,都是这种问题,他一定会取笑我长不大。
不可以,我绝对不能让师父小瞧,觉得我不可靠!
*
阳春三月,师傅带着我来到了桃花岛。
桃花岛,顾名思义就是一长满桃树的小岛,这个简单到粗暴的名字是我起的,师傅听了后点了点我的头,直说我是一根筋。
我撇了撇嘴,才不要告诉他,那是因为我第一次看见师傅在漫天飞舞的桃花下弹奏,脑海中冒出诗经所说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情景,觉得太好看了,还有什么名字比桃花岛,更与他般配,才取的呢?
当然,这也导致了‘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两句我一直记到现在。
岛上桃花未开,嫩绿的芽叶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和我平日穿在身上的薄荷绿衣衫很是相似。
可今天我特意穿了件红色的衣衫,就为了能模仿到师父的半分风华,要是师父觉得不错,夸夸我就更好了。
“惊鸿,绿色其实很适合你。”
师傅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到心里扑通的跳了一下,又好像猛的停了一下。
我分不清我是怎么了,心脏扑通扑通的,难道是病了吗?
但当时的情况,早已经习惯了嬉皮笑脸的我,还是嘴坏,立马就呛道:“那师傅喜欢吗?师傅喜欢那惊鸿也喜欢!”
“你啊……”
师傅轻轻叹息,又熟练的点了点我的头。
“惊鸿,你知道泣血的琴弦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我摇头。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师傅最近总爱说一半留一半,莫不是人老了都会这样吧!
要是师傅老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可以试着照顾师傅,之前想的那个问题也就不成问题了。
*
入夜,繁星点点。
一阵强烈的咳嗽声惊醒了我。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迷糊的看着面前的人影,那人影随即坐到了琴边,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琴弦,无声中透着一丝诡异。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心神不宁,反射条件的我想爬起床去看看师傅,刚一动身,却发现自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惊鸿,你知道为什么琴弦是红色的吗?”
师傅离我不远,明明几步的距离。却像是再也抓不住他了。
他没有理会我无声的挣扎,自问自答的说着:“因为那弦,是用心爱之人的鲜血制练而成啊,也只有用心爱之人的心血驻入琴弦,方能弹奏出最美妙的乐音。为师当年本应该为琴而死,奈何……”
师傅……师父绝对是老了,这种事一听就是骗人事,哪有人会蠢到,用血去祭弦啊?!
我有不是三岁孩儿了,谁还相信这种鬼话?师傅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好吗?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啊。
“惊鸿,为师只是想保护你……不要怪为师。”
惊恐之下,我只觉喉头一热,血气上涌。
有种一直连在心底的东西,像被师傅单方面给破坏了一般。
随着师傅的话音一落,身上不知名的禁锢也渐渐松散开来。
凄厉至极的嘶叫,从我嘴里响起:“不……”
心底刺疼的厉害,一直放在心上的某样东西,像被人生生给撕开了。
血气攻心下我眼前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清晨,阳光如期而至。
我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桌上的古琴仍是通体漆黑,琴弦如血,只是少了一个应该站在一边抚琴微笑的人。
我睁大了眼睛,茫然得不知所措。
迷迷糊糊的抱起了泣血,便傻傻的离开了,只是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道“师傅这个混蛋,不知道跑哪去了,等我找到了一定让你好看。”
*
离开了桃花岛,不知道走了多久。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像不过是没了一个昨天。
只有我的师傅,一直找不到了,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都找不到……
直到某天,我在一处满是姑娘家的楼门口外,被里面突然走出了一个人撞上,神魂才终于回归。
他变了不少、黑发白衣。又像完全没变,模样还是极为熟悉,一如既往的俊美无俦。
我失神的看着眼前人。
那人本是怒气冲冲的离开,却又突然回头对着暖阁中的某人大喊:“下次本少爷来这里,再听不到好的琴声,就拆了你家地方。”
言尽,潇洒离去。
当我回过神来,满街只余匆匆行人,擦而身过的面孔里,偏偏没有我最想见的那张。
那一瞬间的出现,仿佛不过是我日夜思念的幻像,终如海市蜃楼般消散殆尽。
好久了,真的找得很累了。
为什么一个错眼、一个转眼,就又一次的消失不见了呢?
“你说下次公子来到,真的没人弹出满意之音,他就拆了暖阁吗?”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先拆了你的皮,还不赶紧去找更好的琴师来,找不到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耳边传来一阵胡言乱语的调笑,我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有点迷惑又有点兴奋。
海市也好,蜃楼也罢,既然能在这里有一线希望,何不留下来试试?
谁不定,我有找回那个突然消失不见的人呢?
抱紧了怀中的琴,心间满是那人的模样。我想我可以鼓起勇气,留在这里等师父找来。
“请问……你们这里招琴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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