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周四下午的大课间，叶想被通知去生物老师那里一趟。
　　生物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和安月形所在的办公室处于上下楼的关系，和教室是一个对角。办公室旁边是一个空教室，据说当初是作为老师们的临时休息室用的，毕竟办公室里一般情况下都相当嘈杂。不过后来就因为不明原因搁置了。
　　这间空教室一直以来都是上锁的，本来不应该有人，但是叶想却在下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了来自那里的细小的啜泣声。
　　还有男人自以为压的很低的猥琐的调笑声。
　　是刘正的声音。
　　叶想马上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属于那个重点观察人物，而这个重点观察人物现在正做着被演员们重点观察的事情。
　　他继续慢慢向前走着，就像是自己完全没有听见一样，而事实上，以金书冬的能力也的确听不见这样微小的声音。
　　“求……求求你……求你……老师……求……唔嗯……”
　　“很疼啊？放心……一点也不……我……唔……很喜……你……”
　　人渣。
　　这间教室的窗帘很厚，完全不同于普通意义上那种厚。叶想在侯爵庄园的卧室里见过这种窗帘，虽然价格和珍稀程度相差了几万倍不止，但是用处显然没有太大的差别——
　　让阳光透不进屋子，或者是阻挡窥探者的目光。
　　但是这完全阻挡不住叶想。
　　给自己做好了看到某些不该看到的场面的准备，叶想把感知网延伸过去。
　　没有任何感应。
　　感知网中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物和鬼魂，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叶想在那一瞬间僵直了身体，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在小于一飞秒的时间内迅速在神经中爆炸。
　　会被杀死。
　　叶想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四个字。
　　会被杀死——如果他现在推门进去的话。
　　周围的时间已经停滞了，安静得没有一丝响动。一丝丝晦涩的黑灰色气息从门缝中泄露出来，有缓慢而规律的脚步声在门后响起，伴随着依旧沉迷在情欲和恐惧中的男女音，从远到近。
　　哒……哒……哒……哒……哒……
　　叶想觉得这声音就好像抓住了他的心脏，一声声的，浑身的血液变成了冰水。
　　周围很冷，是侵入骨髓渗进灵魂的那种阴冷。这种阴冷叶想在最初的恐怖巴士里面感受过，而现在，他又重温了它——
　　无力，绝望，是贴近于不属于人间的地域时的恐惧。
　　哒。
　　脚步声停下了。
　　叶想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房门。
　　房门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叶想不知为何听见了细碎到几乎听不见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它”要开门了吗？
　　嘭。
　　嘭。
　　嘭。
　　连续不断的拍打声，疯狂到极致的节奏，仿佛下一刻看似坚不可摧的房间门就会彻底破碎。
　　但是它依旧好好的，在那阵叶想都为之心惊的疯狂震动下。
　　门内的声音却还在继续着。
　　“唔……宝贝儿……你……暖和……”
　　“求……求……你……啊！”
　　“闭嘴！……我看得上……你……荣幸……不像是……那个……”
　　那个那个什么
　　“不就……爹……谁……怕……专心……”
　　叶想仔仔细细地去听，但是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时间已经恢复了正常，学生们打球的动静从操场上传过来，叶想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站在房门前一动不动。
　　“金书冬”生物老师从楼梯上走过来，“怎么不进去”
　　“……等您。”叶想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请问……什么事……”
　　“上次你的作业的事，你有点儿偏科，张老师让我给你辅导一下。”生物老师说道，“走吧，去办公室说。”
　　“……”
　　叶想跟着走进去，直到快上课的时候，生物老师才放他回去。
　　“那个……”叶想终于问了出来，“请问……刘老师……教务处的刘老师……在哪里”
　　“教务处的刘老师”生物老师疑惑地抬起头，“教务处没有姓刘的老师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果然……已经死掉了吗？
　　叶想的手心渗出了汗水，他承受不住打击似的摇晃了几下，脸色白到几乎透明。
　　“你没事吧金书冬？是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
　　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是继续缩回自己的世界，还是去找侯爵？
　　侯爵。
　　仅仅不到半秒，叶想就决定了下一步的动作。
　　不管是出自于自己的私心，还是剧本的安排，这样都是最好的选择。
　　【刘正确认死亡。】
　　回到教室的第一时间，叶想就把这个信息公布给了所有演员。
　　【刘正？谁是刘正？】
　　果然，所有人都又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告诉我具体过程。】
　　侯爵单独给叶想发了剧本信息，叶想回到座位上，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而且，不出意外那个女生也消失了。我认为，我们需要对这所学校进行更细致的调查。】
　　前后消失的两批人，都是在学校内部，这也说明了诅咒的源头不出意外就是在这里，而关于刘正的那些事情，也显然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我觉得刘正的话很重要，他在那个时候提到的应该是一个父亲身份比较特殊的女生，或许曾经刘正对她进行过性骚扰，但是因为背景原因没有实行或者得逞。】
　　【我会通知驱魔阵营的演员去调查全校范围内身份比较好的女生。你下课来找我，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热闹非凡，喧嚣浮动的空气中充斥着电影院里绝对不会有的生机和热情，火热的泥土下埋藏着的却是被燃尽后的余灰，阴暗，冰冷，掺杂着死亡的甜香。
　　侯爵已经站起身来，细致却绝不缓慢地收拾着课桌上的杂物，叶想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凸起，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班长，那个……能过来一下吗？”
　　侯爵的手顿了一下，他偏头看了叶想惨白地脸颊，轻轻点了点头。
　　他手上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不一会儿就把上自习时杂乱的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走吧。”
　　这样的话题自然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侯爵带着叶想走出教学楼，稍微停顿一下，就走向了教学楼后方，他们遇见金书冬的地方。
　　“怎么回事，又有谁消失了吗？”
　　叶想捏紧了自己的左手手腕，急促地呼吸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侯爵皱起眉，右手颤动两下，最终还是伸出去，放到了叶想的后背上。
　　在侯爵的安抚下，叶想慢慢镇静下来，他闭了闭眼睛，颤动着嘴唇，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我……刘老师……教务处的刘老师……你还记得吗？”
　　“教三班的数学老师刘正吗？记得。”
　　叶想松了口气一样，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慢慢说出了自己看到，或者说感觉到的东西。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为什么……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我只是在好好地上学啊……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为什么总是发生在我身上啊……”
　　叶想现在对于角色的掌控力很强，换任何一个演员来都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了。至少，现在这个快哭出来的状态，就极度契合金书冬的心理状态。
　　对于现在的金书冬来讲，孙弥星虽然还是个比较陌生的人，但是两个人相似的处境，以及梦境中两人的熟稔和亲密，已经让他暂时性地找到了一个能够依靠的地方。
　　这个过程中，侯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等到叶想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才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和你一样的人吗？”
　　叶想想起那个梦境，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见过他了，他说，他来自未来。”
　　叶想的瞳孔瞬间紧缩。
　　“未来……吗？”
　　“未来的你告诉我，学校中存在着诅咒，如果不想办法破解诅咒，我们都会死。”
　　叶想无力地张了张嘴，迷茫而无助。
　　“未来的你能回到过去，就证明你有同样的力量，金书冬，现在能不受诅咒干扰的只有我们，我们必须想办法自救。”
　　“可……可是……我……我……”
　　“你必须这样做。”侯爵突然拨开叶想的额发，凝视着那双漂亮却满含惊慌的眼睛。
　　叶想下意识慌乱地后退，想要避过侯爵的目光，却被侯爵的手臂牢牢阻拦着，甚至因为这股反冲力反而往前撞了一下。
　　两个人离得更近了。
　　叶想避无可避地迎上侯爵的目光，原本做戏的神情却在看到侯爵的眼神时愣住了。
　　“你必须这样做。”侯爵重复了一遍，“我不想死，你也不想死，我们都不想死。金书冬，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侯爵眼里的神色仅仅维持了一瞬，叶想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真是的，侯爵怎么可能露出那种表情啊……
　　“我……我知道……但是……但是我需要想一想……想一想……”
　　侯爵见状，也不再为难他，只是轻轻放开他，就像在公交车上一样，后退一步。
　　“你好好想想吧，毕竟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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