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屋开张了哟

　　五月第一个礼拜四的文学概论，是郁弥所属的小组发表日，上台顺序由教授樱井光抽签决定。负责口头呈现的是佐久间莉绪，不晓得是不是刻意为之，郁弥觉得佐久间莉绪的打扮比平时更加华丽。留着一头亚麻金的大波浪长卷发的她，身穿无袖的皮革上衣、印满名牌大logo的包臀短裙，还有一双细跟、点满银粉的水晶高跟鞋……当然，脸部也是全妆上阵。

　　毫无疑问地，佐久间莉绪攫取了全场的目光。男生为她性感贵气的美貌吸引，女生则又是欣赏又是羡慕她拥有的高端精品。郁弥猜想，这间教室从头到尾最专注聆听内容的，大概就是樱井光教授了。

　　而实际上，郁弥从东京拖来静冈的物品──从行李箱、衣鞋包到电子产品，其设计与质量也全是上上之选，一半以上进口于欧美地区。不过除了身上的行头外，其他大多是家人为郁弥挑选购买的，她并不是太留意。

　　郁弥偏好的穿衣风格是简约大方、有质感的。比如宽松的真丝衬衫与柔滑的七分裤裙，或是美式休闲风格的连帽上衣和短裤。外表虽不如佐久间莉绪高调，但整体看来绝对是合身舒适。

　　下课后，郁弥照着樱井光的吩咐，前往他位在文学院最顶层的研究室──教授应该是想指点或批评她写的报告吧？

　　想着想着，郁弥便有些紧张。甚至忘记敲门就直接进入。

　　「楠同学，是妳啊？别一声不吭地就进来。」

　　「对、对不起。」

　　教导文学概论的樱井光是位身形细长，举手投足皆散发着学者风范的男人。不过性格很是严肃，正经到似乎不能同他开任何玩笑。樱井光的研究室正如其人，所见最多的是书架与书本，而且触目所及窗明几净，一无纤尘之染。

　　「请问樱井教授找我来，是……？」

　　「所为何事，楠同学应了然于胸。」

　　郁弥吞下一口水。「报告……哪里有问题是吗？不过我有尽最大的努力订正和检查了……」

　　「楠同学，」

　　樱井教授用手背推了一下镜框，镜面反射出一道光。「妳并没有参加报告的书写，是不是呢？」

　　「……咦？欸？什么？」

　　「组长佐久间同学告诉我，楠同学不只没出席讨论，被分配的部分也没有缴交，让所有人都很困扰。不过顾及同学情谊，佐久间同学还是在分工表代妳填了一个职务。」

　　郁弥紧急地将樱井光桌上的报告翻至最后一页，她的姓名「楠郁弥」被填在投影片制作的后方。

　　「这……」不知该作何反应，傻眼的郁弥阖起报告。「这不是真的，樱井教授。」

　　「实际上全部的文字内容……还都是我自行完成的！」

　　樱井光抬起一边眉毛。「妳的意思是，佐久间同学是在骗人了？可是，其他的组员也都是这么说的。」

　　郁弥无言以对，静默地伫立着。

　　「怎么不说话了呢？」

　　「因为……这件事差劲过度，到了不真实的地步。」

　　意识到自己遭到莫名诬陷，郁弥的感觉非常复杂──她不明白组长怎能联合组员撒下颠倒是非的谎言？亦不明了自己何以要遭到这般无理的针对？

　　不过正因如此……

　　「樱井教授，由于您不清楚我们的报告运作流程……所以就由我来证明，谁说的话才是真的。」

　　然后郁弥深深地行一鞠躬。「我一定会让您知道，我是清白的！」

　　**

　　坐在洋南大学广场的榕树下，眼皮红肿的郁弥眺望着蓝天。礼拜四是一星期之中只需上课、犯不着打工或练唱的难得日子，郁弥本来打算课上完就冲回宿舍补眠，孰料为了文概报告，她不得不深深苦恼，伤感费神……

　　方才，一年级的必修语音学开始前夕，一见到佐久间莉绪踏进教室，郁弥便立刻挡住她的步伐，单刀直入地问道：

　　「佐久间同学！为什么妳要在工作分配表上作假呢？」

　　郁弥的音量之大，足以涵盖整间教室。于是室内的同学自然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郁弥与佐久间莉绪。

　　佐久间莉绪一副很困扰的模样。「楠同学……妳在说什么呢？分工表我是在大家的同意下照实填写地呀。」

　　「才不是呢……报告明明是我写成的！怎么妳把我归入投影片制作了呢？还跟樱井教授说我什么也没做──」

　　「请不要含血喷人！」

　　佐久间莉绪语带气愤，浓密睫毛下的眼眶泛出泪光。「我明明是照着实际情形缴交……亏我还念在往日情份，给楠同学塞了一个工作……」

　　而佐久间莉绪的哭腔一出，与郁弥同组的女同学们便闻声而至，聚拢前来指责郁弥。

　　「是呀！楠！为什么诬赖小莉？」

　　「妳说报告是妳写的……证据呢？拿出来呀！」

　　其中一位剪着男孩头、衣着亦很中性的女子──八幡早纪更是指着郁弥的鼻头叫道：「楠郁弥！妳可别以为大家不知情！以前妳做过的那些事……我们可是不会被妳愚弄的！妳也休想再欺负小莉！」

　　「愚弄？欺负？八幡同学，妳说得我听不懂……」

　　「算了，早纪。」佐久间莉绪轻擦眼角，并摇摇头。「回座位吧！教授都要来了……我不喜欢这样针锋相对的，也不希望被楠同学当成是坏人呢！」

　　「小莉，妳说得对。」

　　八幡早纪心疼地拍了拍佐久间莉绪的肩膀。「反正人在做，天在看……就让理亏的家伙自业自得吧！」

　　于是郁弥便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上完了两堂的语音学。期间她不住地感受到投射于自身的异样眼光，以及中堂休息时、无非是围绕着自己的窃窃私语……郁弥想找同组的问个明白，然而众人明显对她有敌意，真田茜也回避着她。（但知道真田茜的难处后，郁弥亦不想为难她）

　　难熬的语音学钟响后，郁弥成了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接着她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屈，难过地哭了起来。郁弥一边哭，一边走到外头，然后在洋南的中心点──那巨大的老榕树冠底下，捡了隐蔽的一角阴影处，整理自己那份痛苦而焦灼的心绪。

　　正如她在教授研究室中发出的疑问──「组长怎能联合组员撒下颠倒是非的谎言？自己何以要遭到这般无理的针对？」郁弥本以为透过佐久间莉绪本人就能真相大白，但她太天真了！佐久间莉绪不仅不认账，言语举措还表现得跟遭到迫害的受难者一样……

　　这不是等于将她的努力整碗捧去，还打算一脚把她踢入地狱吗？她才不是混水摸鱼又企图捏造不实内容，以搭上团体合作成果的顺风车……这种不知耻的可恶小人呢！

　　为什么佐久间莉绪要这样抹黑自己呢？她们两人明明是无冤无仇的！就算是在初一同班的那段时期，她俩也没讲上几句话过呀！

　　然后郁弥忆起洋南甫开学的那个礼拜。以为文学部全是新同学的自己，还在为与佐久间莉绪的重逢开心不已……便什么也不想，乐呵呵地与她结成同一小组──殊不知那竟是今日恶梦的开端！

　　可是从佐久间莉绪当时的态度，根本就察觉不到她对自己的……嫌恶呀？正因如此，郁弥才没有将真田茜的那番话「看来楠同学并不清楚吧？被莉绪盯上的那个人，不仅会成为她的玩物，而且将孤立无援……」揣在心头，甚至听过就忘。

　　现在，郁弥总算相信真田茜说的一切了。包括自己向班上的女同学寻求合唱援助被拒，到「开会什么的也只是随口说说，她本来就打算把最麻烦的事（报告内容书写）都推给楠同学」……

　　原来在无声无息、还感觉不痛不痒的时候里，她就已经被文学部排挤了吗？还有早在她与佐久间莉绪见面不久，佐久间莉绪居然就暗自策下这一连串作为，好让部上的同学疏远自己、并且蒙受这份不白之冤？！

　　佐久间莉绪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才……而且八幡早纪所言「楠郁弥！妳可别以为大家不知情！以前妳做过的那些事……我们可是不会被妳愚弄的！妳也休想再欺负小莉！」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不是和佐久间莉绪能够联部上同学之手，一同打压、诬陷自己有关？

　　「可是……什么呀！我哪有做过什么！你们究竟是听到了什么东西啊！」

　　语毕，郁弥的两双眼泪又是扑簌直落。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郁弥无论是与家人、老师、亲戚，朋友还是同学，人际交往都是非常顺利的。她几乎可以和任何人友好相处，即便有过龃龉和摩擦，也能在短时间之内和好化解……她待过的班级里头，也不曾发生过「霸凌」一类的事。是故虽然日本的霸凌现象屡见不鲜，然而对郁弥而言，其不相干的程度的就如同都市传说……

　　所以郁弥既悲伤──她做错了什么？何以会被这般讨厌？又迷惘──面对此般情况，做什么才是对的？同时亦心焦──此刻的现实环境是如斯凶险，没人站在她这一边，她应该怎么突围，替自己争取公道呢？

　　「喂？嗯……在广场这里。」这时候附近传来讲电话的声音。「啊？帮你买点心？凭什么我要帮待宫你跑腿啊！」

　　郁弥抬起下巴。

　　下一秒，与她四目相交的，是握着手机的荒北靖友。他站在前方约一公尺处，望着她的他就像被按下时光暂停键，四肢僵直，表情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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