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姽婳

作者:予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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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这一夜,夜色深浓如墨,火光染红了京师半边天,似是天边翻卷的火烧云。马蹄声仿若狂风过境般席卷而来,肃杀,笼罩了这座繁华了近百年的都城。

      作为主帅的苏言并未骑马,也未着战袍,一袭白色长袍,青玉簪发,在这血火纷飞的夜晚之中无端地显出几分圣洁之感。厮杀的将士们见之不由得心神微凛,下意识地克制住体内狂躁的杀念,没有陷入纷繁狂乱不顾生死的境地。

      兵士们冲入了金銮殿。

      皇座上的陈誉没有着龙袍,一袭白色丝质寝衣,黑发披散,随着殿门被蜂拥的兵士粗暴推开的声音,抬眸望了过来。

      座下散落着几个酒壶,陈誉殷红的薄唇一抹浅笑,眼眸看过来时,眼尾飞斜,瞳孔黑得发亮,眼神依旧是苏言熟悉的二分邪气、三分漫不经心。

      美色逼人,绚丽到了极致,不分男女。满殿将士不由得呼吸一窒,有几个定力弱的不由得垂下了头,不敢再看那艳到极致的男子。

      苏言眸光微凝,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亲兵顿了半晌,最终带着所有兵士施礼退出,关上了大殿的门。

      “哐”的一声,厚重的木门关起的声音十分沉闷,打破了殿内的的铁血与沉寂。

      “你来了!”陈誉似是早有所料,举酒示意,颊边黑发垂落,他微微低头,整个人显现出一种和他在外乖戾名声极其不符的温和,似是久别重逢的友人重聚,“好久不见!”

      “她呢?”苏言不欲赘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干巴巴不带一丝温度,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此时声音背后那份愤怒与掩藏极深的忐忑。

      半生戎马,他的鬓角已经染上微霜,再也不是她熟悉的郎朗少年的模样,她…可会介意他此时的模样?

      “她?她是谁?”陈誉反问,挑眉看了过来,长眉凛凛,语言尖刻,忽然露出一个笑,这个笑绽放在他本就艳极的面容之上,仿若一副精致无比的水墨画被上了色,流潋出一种极致的芳华和奢美。

      “苏言啊!你连念出她的名字都不敢了么?也罢,你一向就是如此的口不对心,前瞻后顾!”陈誉懒洋洋嗤了一声,眸光望向苏言身后,似是透过了苏言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我太脏了,连我自己都嫌恶;而你,你太过懦弱,又自以为是,因此,你和我,都注定得不到她!”陈誉薄而优美的唇勾勒出一个微小的弧度,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逐渐放低,似是嘲讽。

      “她人呢?”苏言的心猛的一颤,那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蹿出,心脏剧烈地疼,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沉甸甸压在心头,宛若一团密不透风的网,将人笼入其中……

      “在那条巷子里撞到你之前,在凰镇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欢乐的时候……”

      “可惜啊,都是命……”

      在苏言越来越冷凝的眸光里,陈誉浑不在意地再次喝下了一口酒,眼见苏言的眉头越皱越紧,陈誉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酒壶忽地坠地,瓷破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分外刺耳,殿外一阵骚乱,苏言行至门边示意亲兵自己无事,再次转过身时,便见陈誉缓缓地弯起了唇,表情似哭又似是笑,一行鲜血,从他的唇畔缓缓滴落,衬着他白至透明的肌肤,仿若千年冰瓷忽然龟裂,带着一种无法挽回的决绝与凄美。

      “她死了!”见到苏言脸上常镇定的表情终于破裂,迎着苏言不敢置信的眸光,陈誉赤着脚站了起来,笑得愈发恣意,宛若招展的妖花,“她呀,死了很多年了……”

      “苏言,你不配知道她葬在了哪,我们都不配与她合葬……”陈誉挑衅地望着苏言,眸中有着刻骨的悲伤,脸上却是恣意而痛快的笑,最终,迎着苏言的眸光,那抹笑意渐渐凝固……

      苏言闭上眼,紧了紧手中的剑,像是心脏被什么突然攥住,生生的疼。

      苏言只觉再次回到了那个秋夜,满身疲惫的自己披着星霜回到京师,便见到自己那无论何时都带笑的母亲伛偻了肩膀,流着泪望向自己,“我儿,柳如已于一月前嫁给了西北王世子……”

      那一日冷月如银,苏言只觉瞬间跌入了冰天雪地,心里呼啦啦破了一个大洞,有冷风不停往里吹,经年累月,终成岁月里不能触碰的疼。

      苏言走出大殿,寒风夹着雪吹到脸上,彻骨的冷。一旁的亲兵押上一个女子,女子身着中宫凤袍,似曾相识的身形,五分相似的脸庞,却有故人不能及的美艳。

      “姚芊如!”苏言闭上了眼,最后一丝侥幸消散,脑中唯剩一片空白。下一刻,迎着亲兵的惊呼和铺天盖地的大雪,苏言的身躯倒落在地。

      洁白的雪地上,斑斑血迹仿若点点红梅,转瞬便被人踩散,留下无数纷乱的脚印……

      这一刻,天旋地转。

      那一年啊。

      柳父避而不见,苏言在柳府外跪了整整一日。距离大婚已经过了一月,柳府门前地上细看还能寻到红色爆竹的碎屑,足见当日那场婚事的繁华,这些痕迹也刺痛了苏言的眼。

      柳溥实最终还是开了门,不过三个多月,此时的柳溥实比起之前仿若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不止。

      面对这样的柳溥实,苏言梗在心中的那些痛楚越发深刻,可是,他却不忍诘问。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事情已成定局,从此,一个深宅大院,闺阁重重,一个在外为官、海阔天空,哪还会有什么再次相逢之日?不过是心中不甘罢了!

      然而,不甘又能怎样?只不过为她徒增困扰。

      苏言闭眸,收起眸中的惊骇与隐痛,孑然起身离去。

      “是我们夫妇对不住你……”身后,是柳溥实沧桑的声线。

      苏言走回家中,一个人关起了房门,方打开柳溥实弹落在自己袖里的纸条,“京城将有大变,设法速离!”这是一笔苏言熟悉的小楷,曾经无数次在柳如带给自己的古籍里看到过,笔走龙蛇,气韵流畅。

      “往事莫相询,此后,各自珍重!”最后二字,笔力凝滞,仿若下笔千钧无法成书,再无从前半分恣意。

      苏言自此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已是三月后,三月无法就职,他在翰林院的职位早已被他人顶替,此番因苏言为之祈福的七公主已经病愈,皇帝龙心大悦只余愈发看中苏言,破例允了苏言的请求答应其外放。

      两辆青布马车,半车行囊,斑驳的城墙上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苏言回望京师,想着半年前自己的踌躇满志如今的落拓,想着已经再也无法相见的那个人,想起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前几日跟自己说的话,心中隐有所感,刹那回首,竟觉恍如隔世。

      城门再次打开,有一队骑兵踏马而出,名驹宝剑,身着黑甲,各个目不斜视、器宇轩昂,又有一队侍从,低眉顺目,恭敬地侍立两旁,再然后,从内城中驶出十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

      这是?

      无论是谁,自家都得罪不起。

      苏言长眉微凝,唤来家人将自家马车赶到了路旁。

      中间最为华丽的那辆车停在了苏言身旁,马车靠近,飘飘渺渺,周边萦绕着一层让人沉醉的清香,苏言垂头,便听见一个柔美的声音从垂下的紫色丝绦间透了出来,那声音娇柔,如出谷黄莺般悦耳,让人不由遐想马车中人是何等的美貌,“青溪谢过苏状元救命之恩,大师言吾病愈后需静养,此番往通州皇家别院,还望苏状元同行多加照顾……”

      青溪是那位先前‘病危’的七公主之名,而通州,便是苏言此次外放之地。

      苏言垂下头,眸光一黯,道了声诺。

      迎着一路官员异样的眼神到通州,苏言刚与七公主一行分开进了通州县衙,皇帝的圣旨便尾随而至,勒令苏言竭尽全力照料好在此客居的七公主,苏言恭顺地接了圣旨,待到那宣旨的宦官走后,独处卧房时,终究眉眼间露了三分冷意,“真是欺人太甚!”

      身为一方父母官,不可避免的,七公主经常召苏言过府,这位七公主倒是与传言相符,长相极美,为人仁善,纵然苏言心有警惕,但不可否认这位公主达到了这个皇朝对女子的一切要求,可堪标杆。

      苏言刚到通州一月,一件事情轰动了整个皇朝:西北王,反了!

      听到消息的刹那,苏言打翻了桌上的砚台。

      后来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事关王室多年的纠葛:比如西北王唯有一子是因为被皇帝派人在饮食里掺了毒药从此再难生育,再比如西北王世子在京都的饮食里常年被下了毒药,多亏了新娶的世子妃机警,发现了蹊跷,救了世子一命,自己却从此元气大损……

      听到第二条消息的那天,苏言书房的灯亮了一夜,苏母看着第二日背影孑然的苏言,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皇朝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七公主却仍然呆在了通州,她的美名渐渐在通州周边地域传开:七公主卖掉自己的庄子给周边雪灾的百姓赈灾;七公主茹素七七四十九日为罹难灾民抄经祈福;七公主体弱、不堪劳累最终晕倒在别院禅房;七公主歆慕今科状元苏言、一心为其解忧……

      身处灾难中的人民,情绪分外敏感,纵然皇室糜烂,王朝动荡,然而听到这种传言,在心中不由得便勾勒了一个身份高贵、一心为民、又有情有义的弱女子形象,一瞬间,七公主的名声在民间倒是愈发高涨。

      苏言此时却忙得焦头烂额。

      天灾无情,然而在这边的凄苦困顿大环境下,通州却发生了一件残忍的掏心案,被害的均是妙龄女子,死状残忍,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像是被硬生生地扯开,心脏不知所踪。

      天灾又添人祸,整个通州境内民生艰难,百姓意志凄迷,然而前线的战事节节败退,皇帝不断派兵增援,国库几近于搬空,此时朝廷给通州的补助迟迟拖着不下来,苏言四方奔走,却仍然收获甚微。

      纵然心中不愿,为了百姓的补给,苏言只能又一次应七公主邀请过府。

      因心中焦虑,苏言入门时神思略有恍惚,撞到了大殿旁候着的一个粉衣侍女。

      苏言及时回神扶了这女子一把,这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眸含水光,怯怯地看过来……

      苏言想到另一双与此类似的眸子,不同的是,那双眸子永远充满着灿若朝霞的朝气。

      “失礼了!”苏言勉强收回心神,垂眸走到了殿前的七公主前,施了一礼。

      那侍女猝不及防与俊逸非凡的状元郎有这般接触,脸颊通红、无措地立在了原地。

      七公主陈青溪似笑非笑地乜了那侍女一眼,转眸望向了苏言,“恩公可有闲暇与吾手谈一局?”

      苏言棋艺极佳,平时与陈青溪对弈时鲜少输棋,然而此次不知为何,苏言连连输局。

      陈青溪脸上的笑容愈发娇美。

      半月后,二皇子党的户部尚书终于批下了通州的赈灾粮草,纵然粮草到时只有批文里的五分之一不到,但仍然解了通州的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通州又有两人死于掏心案,与以往案件不同的是,死亡的第二名女子被发现时全无衣饰,脸部被毁看不出容貌,眼球也被掏空,尸体上遍布伤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苏言查探了半月,却始终无人知道第二名女子的身份,仿若这名女子是凭空出现在了通州离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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