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若云

　　这次来日本之前，吴妈去了一趟庙里，给鹿柴求了一个平安符，鹿柴走的时候忘记带了留在了黎若云之前的住处。

　　在一个人身边，时间久了，就会形成一些习惯，无论好坏。

　　他知道她的挑食，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拘束过她，只因为她说过和自己在一起很自由。

　　可是自从看到余忆温出现在黎若云身边，威逼利诱，她即使是皱着眉头，也还是会咽下曾经避之不及的食物。

　　这样的画面看着如此刺眼，如此难以忍受。他想上前拦下她的怪举，她脸上对着余忆温的笑阻止了他。

　　她是愿意的，他差点忘了，没有人可以逼她，除了她自己。

　　他忽然发现自己或许错了，从一开始。

　　他不是只是想和她保持这样亲密的朋友关系，他不想这样的表情有一天是对着另一个人露出，即使那个人是个女的。

　　可是他似乎明白的太晚了。

　　他们在他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不会再有进展，只能是这样的关系了。

　　早知如此，当初他是不是不会选择离开，至少还可以借着她对他的还剩的一些同情，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即使会遇见余忆温，她们也不会相恋，他们现在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柴柴，你变了。”

　　是啊，当然变了，你也是，为了另一个人。

　　“是吗？”

　　假装语气轻快，只有他自己知道声音伸出的颤抖，手里的方向盘紧握，眼神没有波澜的看着前方，尽量不去在意着身旁人探究的眼神。

　　“鹿柴，停车。”

　　高架上的车流不多，来往的车车速都不慢。

　　“怎么了？这里不好停，离下个出口不远，马上就到。”

　　以防黎若云忽然开门，鹿柴把门锁上，边加快速度。

　　黎若云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收拾我的东西，明天回去。”

　　“怎么？不是说好待一个礼拜的吗？出什么事了？”

　　“鹿柴。”

　　“云云，我错了，保证下次不会，你不要生气，难得出来，别回去。”

　　“鹿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鹿柴没有再接话，他当然知道黎若云的意思，他知道她想让他对她不要那么执着，不要继续这样无望的单方面的自作主张，他的自作多情，对她而言，只会成为累赘，黎承启就是最好的例子。

　　黎家对她最好的黎承启，好到可以为了她背叛所有，放弃所有。

　　黎承启越是这样，黎若云越是疏远，她知道留这样的人在身边，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而他，正在步入黎承启的后尘。

　　“鹿柴，我不想你出事，求你，不要出事，好好的一定。”

　　知道多说无疑，再继续追问下去，鹿柴也不会改变想法的。

　　不是不知道结果，而是太清楚结果，尽力克制，竭尽所能的不去在意，不去越陷越深。可是，明明清醒的时候是这样的告诫自己。

　　梦中，看着自己在她的眼前倒下，看着哭得伤心的样子，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想要伸手扶她，一切却都是徒劳。

　　即使再怎么不甘心，即使再怎么不舍，还是离开了，永远的。

　　最后映在他脑海里的她的脸，无论多少遍，都是含着泪水的。

　　她的哭声，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回荡在脑海，只要想起，都是那么清晰。

　　醒来，看到自己还有温度的手，庆幸着梦里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那场离开的余悸还是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监狱里时，知道自己出去无望，然而不畏惧什么了，可是现在，心里有了牵挂，有了希望，便不舍离开了。害怕离开，害怕看到离开时她伤心的表情。

　　看不到明天，但可以从过去推断未来，未来发生的事情，并非全属偶然。世间的事，有果必有因，而这个因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会不会想起，就要看缘分。

　　车开到了路口，鹿柴已经和丁悦他们说过，让他们直接回酒店，他和黎若云有些事情要处理。

　　黎若云下了车就直接进了便利店，随手拿了一罐饮料，直接走到收银台结账。

　　收银的小哥一看黎若云年纪似乎不是很大，就问，“不好意思，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出门急忘了。”黎若云想要拿过啤酒，却被小哥抢先了一步。

　　“对不起，您不能买这罐啤酒，还是挑选其他的碳酸饮料吧。”

　　小哥把啤酒收回放好。

　　黎若云抬眼，眼前的这人，容貌算得上清秀，眼睛大大的。

　　小哥正盯着黎若云，但胆子小了点，就在黎若云抬眼看着的时候，小哥的手移到了桌下警报器的位置。

　　“放心，我不是来打劫的。”

　　打劫这个时间点还有点早，看小哥的装扮，还是个学生的样子。

　　黎若云回到冰柜前，重新拿起一罐可乐，“这个可以吗？”

　　小哥收回桌下的手，摸着脑袋，轻声的回答：“可以，可以。”

　　得到认可的回答，黎若云打开盖头，直接站在冰柜前喝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小哥惊叫。

　　超市门外，鹿柴迟迟未进来，靠在车门口点着一根烟。他背对着黎若云，自然看不见黎若云想要喊他的意思。

　　“你去把门外的那人喊进来，他会付钱的。”

　　黎若云拿起货架上的一盒方便面，走到休息区。

　　“你自己去，我只负责收钱。”

　　热水是现成的，刚倒进去，一股泡面的香气就涌上来，“我身上没有钱，钱在那人身上，我们是一起的，如果你不想拿不到钱，最好去喊他进来。”

　　左手处就又有鸡蛋，很方便，随手，一个鸡蛋进了泡面杯里。

　　小哥气急，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话来反驳黎若云，只得眼睛狠狠的瞪着悠哉泡面的黎若云，然后心甘情愿的走向店门口。

　　黎若云转身，又钻进货架寻找香肠。

　　“呲！”

　　“嘭！”

　　刺耳的碰擦声传入耳中，转身，看到的景象让黎若云手里刚拿起的香肠掉落在地。

　　原本应该是鹿柴所在的位置，被一辆大货车替代，看不见鹿柴的踪影，路面上深深的的划痕，似是划在在场人的心上。

　　门口的小哥呆站着，上一秒还在眼前的人，现在已经倒在了十几米远的地方。

　　黎若云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出了超市，来到路口，寻找着鹿柴。

　　对街的一家花草店的门口，鹿柴躺在地上，边抽搐着脑袋的地方开始流出暗红色的液体，看到黎若云朝着自己走来，笑的很开心。

　　手颤抖着，视线变得模糊，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机械的走向他，心里说着，那个人不是他，那个人不是他，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黎若云好不容易走到了鹿柴的身边，他整个人都已浸在血泊之中了，眼神也不在是看着黎若云，而是有些涣散的仰望着夜空。

　　“云……”

　　低沉虚无的声音从他的嘴里飘出，唤醒着黎若云，她瘫坐在他的身边。

　　“鹿柴，你，你……”

　　你不要动，很快就会没事的。

　　想要说出口安慰的话，却是迟迟没有说出口。

　　只是呆坐着，他手颤抖着抬起，想要握住什么。

　　“云，今晚，真美……”

　　“美，很美，你不要说话，省点力气，坚持住。”

　　黎若云抓住鹿柴半空的手，“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们不是约好了，你不会再离开的，就算我赶你走，你都不会走的！你要说话算话！”

　　鹿柴牵着嘴角，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的。

　　手里的手没了力气，鹿柴闭上了眼睛，脸带着淡淡的笑。

　　“你不可以睡着！你要是这次再爽约骗我，我不会再原谅你的了！你不可以睡！我不准！鹿柴！”

　　鹿柴梦境中的场景出现，梦的主人不在了。

　　说着说着就哭了，嘶吼着，咒骂着，拉扯着，倒在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手里握着的手没有任何反应，仍旧重复着，不肯停止。

　　店里的小哥回过神后，早就报了警。

　　救护车很快来了。

　　医护人员为躺在地上的鹿柴检查，嘴里说着什么，黎若云已经听不清，只是握着鹿柴的手，跟着鹿柴被移动的身体走。

　　“小云？小云！小云！”

　　黎若云两只手上都是鹿柴的血，已经冰凉。

　　心凉的没有了知觉了。

　　“小云，鹿柴会没事的，医生已经在抢救了。”

　　黎承启这话刚讲完，急症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就如已经亲手确认过的那样，鹿柴真的走了，这次是真的。

　　“云云，对不起，我以后不能再陪你了。

　　云云，我们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不要为了我去惹南世鹏，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好好保护自己。

　　我不在不要把自己闷着，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有余忆温，有丁悦，有文安他们陪着你，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黎若云，遇见你，我很幸福，请把我的幸福也延续下去，好好活着。

　　别想着去报仇，到此为止。

　　好好的活着，舒心的活着，答应我，就算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手上的那总是温暖的手渐渐失去了温度，黎若云想要去温暖，紧紧握住，泪水不争气的掉落在鹿柴那惨白的手上，黎若云已经看不清鹿柴的脸了。

　　鹿柴微弱的伸起手，为黎若云擦拭着最后的眼泪。

　　“小傻瓜，别哭了，我比你大，就算不是现在，我迟早也是会比你先离开的，所以，不要悲伤，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为你祈祷的。所以，不要哭了，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本该温柔抚摸着黎若云脸的手，从她的脸上滑落。

　　“柴柴，柴柴，柴柴，鹿柴……”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

　　黎若云握住了掉落在半空中的手，试图温暖它，让它不要那么快失去生机。

　　鹿柴，你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

　　黎若云拉着鹿柴的手，在停尸房呆了三个晚上。

　　余忆温陪着，在门外坐了三晚。

　　不管谁来劝，两人都是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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