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若云

　　黎家的老宅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深夜后的黎若云，也没人管得住黎若云。

　　余忆温站在门外，黎若云站在门内，两个人之间只有一道门的隔阂，那么近，却是那么远。
　　黎若云连续这样站了好几个晚上，从那天淋雨过后，黎若云的身体就一直持续的低烧着。脸色苍白，黎若云就用腮红遮住。

　　黎若云身体的抵抗力本就不好，还和余忆温置气。醒来时，余忆温果然不在。

　　鹿柴从外面推门进来，“醒了，感觉好点没？”

　　黎若云环顾了房间的四周，没有余忆温的身影。“余忆温呢？”

　　鹿柴放下手中的饭盒，把角落的折叠桌子拉到床边，“她守了你一夜，刚刚我让她回去了。”

　　前些天余忆温也是淋了雨的，她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发烧了吧，“她没事吧？”

　　“她没事。倒是你，你这么折腾身子也不是个办法。”

　　饭盒打开，热腾腾粥的香气刺激着黎若云的味蕾。

　　“是啊，这不是办法。可除了这些，我想不出其他的保全她和她的家人的办法了。就像是陷入了一盘死棋里，深陷其中，在其中迷路了。”

　　“顾虑太多，畏手畏脚，当然会陷入僵局。”鹿柴拿起桌上的苹果开始削着，“白家的势力固然大，但是，云云，余家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脆弱得不堪一击。”

　　黎若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眼里没有动摇，那样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类似于今晚吃什么的小事，再平凡不过。黎若云在想，原来，岁月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如果换成以前的鹿柴，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余山南只是个商人，申瑜没有多少做生意的头脑，才找了余山南。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坚固，余忆温只是维持他们关系的一个纽扣而已。若是这颗纽扣坏了，余家算是毁了。你不会不知道这些，你是要叫我亲手把余忆温推向灭亡，毁了她本该安逸的一生吗？”

　　鹿柴知道黎若云心里的辗转，放缓了眼神，“余忆温并不是余山南亲生。他们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

　　黎若云意识到自己对鹿柴的语气重了，转过头，望着窗外即将落下的夕阳，夜幕在天际已经悄然开始拉起了帷幕。“那又如何，余忆温不会对余家的人不管不顾的。若是真的斗起来，余家只会是牺牲品，而余忆温会是第一个。”

　　鹿柴放下削好的苹果，又去拿了个橙子剥了起来，“余忆温的生母不是申瑜。”

　　黎若云拿起削好的苹果啃着，苹果很新鲜，一口咬下去，汁水飞溅，“这我知道，听文安说过，余忆温是余家领养的。”

　　由于是赤手剥的橙子皮，鹿柴的手指上沾染了黄色的痕迹，“也可以这么说，但是余忆温和申瑜还是有些关系的。”

　　黎若云抽了张纸巾，擦着从指尖留下的汁水，“什么关系？”擦完之后的手指，还是有着黏糊糊的触感。

　　橙子的皮剥好了，鹿柴把橙子一瓣一瓣的分开，“余忆温的生母是温溪。”

　　“温溪？”黎若云停下咀嚼的嘴，确认的看向鹿柴，“你说西祠的温溪？”

　　“是的。”

　　“这怎么可能，温溪怎么会生孩子！”她是个职业杀手，不是说她不喜欢男人吗？

　　“温溪确实不喜欢男人，她原本也没打算生孩子。但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受我们控制的。
　　温溪喜欢申瑜，申瑜也爱着她，她们俩人真心的相爱着。
　　温溪还没出道之前，就已经和申瑜认识了，那时候，申瑜还没爱上温溪。
　　后来温溪在出任务的时候，申瑜为她挡了一刀，申瑜失去了生育功能。而在照顾申瑜的那段时间，温溪发现自己爱上了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温溪没有说出口，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出口。
　　温溪知道自己和申瑜在一起只会把申瑜带向死亡，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她为申瑜留下了一个孩子就销声匿迹了。
　　温溪不知道，在很久之前，在温溪把申瑜从那群小混混手里救下她的时候，申瑜的心就已经给了温溪。只是在申瑜的眼里温溪太过耀眼，申瑜自知在温溪身边只会成为累赘，她选择了隐瞒。
　　直到后来温溪离世，她们都没有向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浓烈的情感。
　　温溪留下的那个孩子就是余忆温，瑜忆温，申瑜给取的名字，那份没说出口，没机会传达的，直到生命的尽头，直到死后，都无法平息的情感。就让它以这样的形式延续下去。
　　申瑜和余山南结婚，是和余山南有着协议的，他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瑜忆温，申瑜回忆着温溪，是誓言，是承诺吗？

　　“余忆温的亲生父亲是谁？”

　　“戴景卫。”

　　“是他。”

　　“温溪在出任务的时候遇见的。戴景卫对温溪一见钟情，戴景卫为了温溪，甘愿放弃了所有，只做个行走的流浪人。”

　　“他后来呢？”

　　“温溪在五年前死之后，戴景卫便不知去向了。不过据我所知，现在西祠的背后当家人就是他。”

　　“余忆温知道这些吗？”

　　“不，她目前只了解自己不是申瑜和余山南亲生的，至于亲生父母是谁，她没有找过，也不感兴趣，不想知道。”

　　“她是认为他们抛弃了她。”

　　“大概是这样的。”

　　“柴柴，我改变注意了，明天我要去趟七里红。”

　　盘里的橙子正香，整个包在嘴里，口腔里的充满了清爽的气味。

　　“好的。不过明天不行，等你身体好点再去也不迟，不急在一俩天，文安他们那边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

　　黎若云露出了这些日子来少有的舒心的微笑，“柴柴，谢谢。”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鹿柴背过身，收拾着桌上的残局。终究是生疏了。

　　顾虑了这么多，黎若云都快忘记了她本来的模样了。畏手畏脚，也只这么一次，只对你余忆温。既然你不逃开，那就不要逃了。

　　而回到家之后的余忆温却又是另一种心境。

　　正如鹿柴所说的，余忆温爱上了这个出乎自己意料的人。

　　情不自禁的想要去见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听到她的声音，情不自禁的想要和她待在一起，一辈子就这样的话，那就最好了。

　　从开始见到黎若云就明知道，她们俩个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还是不受控制的去在意。现在到了如此地步，也是她一步一步自己陷进去的，怨不得任何人。

　　这次黎若云晕倒，其实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那晚她害的黎若云淋雨，黎若云就不会躺在医院里。

　　“病人身体的底子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严重睡眠不足，营养失调。还好这次引发的只是感冒。”

　　心思重？睡眠不足？营养失调？

　　每天黎若云都是到了教室就趴在桌子上，中午不是有钟巳盯着吗，身边不是还有白圭七陪着，怎么会？怎么会！

　　不对，自己真是糊涂，早就应该发现的，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那日渐黑下去的眼圈，泛白的嘴唇，不自然的脸颊和呼吸。

　　那晚，明明深夜，本该在睡梦里的她为何会出现，不是没有去想，只是不敢深想，怕自己想的多了，就又会产生幻觉。

　　原来，原来，她也过的这样不自在，还这样折腾自己。

　　余忆温，你真笨。

　　明明答案就在眼前，还在那样别扭，偏要逼着她说出口。最后，人晕倒了才发觉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半空中的月牙高高挂着，周围有几颗闪亮的星点缀。黎若云拿起电话，熟练的输入那串数字，不再犹豫，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没响几下，就接通了。“喂。”

　　“是我，余忆温。”

　　“嗯，我知道。”

　　“我一个人睡不着，来陪我，好不好？”

　　虽是隔着话筒，余忆温却是感觉黎若云就躺在她的身边，诺诺的声音，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夜晚，她的温度，温暖，安心，却又有些危险，随时都有点着的危险。

　　余忆温压低着声音，不觉得就变得柔和，哄起了那头的小兔子，“天晚了，我明天再去看你。”

　　“可我现在就想见你，怎么办？”

　　声音委屈的带着快要流出眼泪的感觉。

　　“乖，把眼睛闭上，等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

　　“不要，我怕黑。”

　　“噗嗤！”

　　黎若云怕黑，是鹿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黎若云狠狠一脚踩在了始作俑者的脚背上，鹿柴捂着嘴，把包裹严实的黎若云偷偷运出医院。

　　黎若云边指使着鹿柴帮她逃出医院，边拿着电话和余忆温撒着娇。“不要，不要，就要现在见你。”

　　余忆温和黎若云纠缠了一个钟头，电话还是在纠结开始的问题，“你再胡闹，明天都不去见你了。”

　　黎若云一改之前的语气，认真起来，“余忆温，我想你了，好想，真的好想好想。”

　　“我也是，很想你。”要是黎若云再说一次，余忆温现在立刻马上就会去医院的。

　　“叮咚！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余忆温极速转动的思绪。

　　门外，是余忆温思念成疾的人。

　　开门的瞬间，余忆温就看到了黎若云仍旧虚白的脸上熠熠生光，那笑脸，是她见过最美的，比挂在半空的月牙还要醉人。“余忆温，我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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