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传——玲珑之冕

　　女皇刚到长安不久，便收到了国公狄仁杰在宫外私宅病故的噩耗。其时，女皇正兴高采烈地拥着她的一对宝贝痛述自己在长安的革命家史。女皇笑着说，五郎六郎，那会儿，你们可已来到这世间？她回忆往昔的时候总是兴奋异常、笑中带泪，可这一次，消息传来就好像一个晴天霹雳，让她僵在了自己先前那忆苦思甜的笑容里。
　　“朝堂空了。”女皇依然笑着，但手却从张易之的肩上滑落下来，“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早就夺走朕的国老！”
　　这是来到长安后的一记沉重打击，女皇罢朝三日，追赠狄仁杰为文昌右相，谥号文惠。
　　接下来，驾幸长安的两年女皇是在繁忙中度过的，这个近八十岁高龄的女人铆着一股劲儿，在协调李武和固土安疆两件事情上不断有新的创制和举措。
　　女皇仿佛就是在向世人展现她晚年依然拥有的旺盛精力和创造力，她要让天下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宠信二张就轻国怠政，有没有失去国老就一蹶不振。
　　长安元年十一月中旬，女皇改含元宫为大明宫，恢复该宫原先的名称。
　　下旬，有本奏曰突厥、吐蕃频繁奔袭武威城下，滋事扰民，百姓深苦之。故女皇以主客郎中郭元振为凉州都督、陇右诸军大使，郭元振始于南境硖口置和戎城（今甘肃古浪南），北境碛中置白亭军（今甘肃民勤县），控其要冲，拓州境一千五百里，自此突厥、吐蕃不复再置城下。郭元振又令甘州（张掖）刺史李汉通开置屯田，尽水陆之利。旧时凉州粟麦每斛至数千钱，自汉通召集流亡，教其耕种，一缣（一疋绢）可籴粟麦数十斛，屯积军粮可支数十年。元振还善于抚恤军民，在凉州五年，夷、夏敬畏，令行禁止，牛羊放野，路不拾遗。
　　十二月，女皇下诏开国库资助病坊，并置使专门管理。自后病坊成为有国家扶植的官方矜孤恤贫的机构。
　　长安二年(公元702年)正月，女皇在长安初设武举。武举考试通常有射箭(包括马射、步射、平射、筒射、射长垛)、马枪、翘关、负重等项，还要检阅身材、言语，各分\"上\"、\"次上\"和\"次\"三等。
　　三月始，突厥默啜三次寇边，全面骚扰武周边境，故女皇先以雍州长史薛季昶充山东防御军大使，节制河北沧、瀛、幽、易、恒、定诸州军，另以幽州刺史张仁愿专知幽、平、妫(怀来)、檀(密云)防御，兼与季昶相应，共拒突厥。然突厥知河北有备，竟不入境。女皇又以相王旦为并州牧，充安北道行军元帅，以魏元忠为之副，及其整备有绪，突厥退。
　　六月，女皇下令在天山北麓草原地带，驻军屯田，修筑城堡，从此，那里渐渐成丝绸之路北道的必经之地。
　　九月十九日，女皇在大明宫麟德殿设宴招待吐蕃使臣论弥萨，准其求和。并奏百戏于殿庭，论弥萨等观后皆相视喜笑，拜谢曰：“臣等自来至圣朝，前后倍蒙优待，又得亲观奇乐，使不虚度一生。自顾卑贱，不知如何报答天恩，唯愿太后万岁。”
　　十一月，女皇准监察御史魏靖所奏，命苏颋复查来俊臣等所定旧狱，一时间昭雪者甚众。
　　十二月，设置北庭大都护府，统辖昆陵、蒙池两个都护府、二十三个都督府和金满、轮台、蒲类、西海口县，掌握天山北路东起伊吾西至碎叶的军政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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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皇晚年虽常与二张声色犬马，但却未有一分一毫的放权之举，届时太子诸臣少参决断、张氏兄弟又无头脑，所以这一系列重大举措的起笔诞生及贯彻落实等诸多环节，就都落到了婉儿肩上。
　　与此同时，武皇的身后，留下了一座孤独矗立的洛阳皇城。女皇把血债留在身后，留给韦氏，所以此时的韦氏和武皇一样忙碌。
　　她日日前往邙山那一片荒郊野外，风雨无阻。她坚信孩子们的游魂一定还徘徊在这青松掩映、草木丛生的山岭中没有飞升，于是她总是将辇轿停在山下，然后独步上山，在山上，她水米不进，在两个孩子的坟头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在那里听仙蕙往日的欢声笑语，在那里追忆重润从蹒跚学步到初长成才那短暂的一生，没有人打扰她，也没有人安慰她，曾经洛阳宫殿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随着女皇的离开而离开，随着权力的转移而转移了。
　　白日里过多的独处造就了她彻夜的不眠不休。通常返还宫廷的那一刻无论多晚，她都会令人掌上所有的灯，接下来她会以最快的速度饱餐一顿，然后挑些孩子们往日的最爱亲自放进食盒里，以便在第二日上山时带给他们。山上野物颇多，它们平时哪里见过这么丰盛的食物，这下子可开了荤，每次都将食盒里的宫廷御食扫荡得空空如也，而韦氏则如愿以偿地认为是孩子们夜里饿了，所以吃光了它们，于是皆大欢喜。
　　韦氏的夜晚是充实的。女皇临行前，她曾托婉儿帮自己抄录了一份完整的帝国法令。于是那无数个空寂的夜晚，陪伴她的便是那一沓能让她瞬间振作的律令和她日积月累从留守诸臣那儿搜集而来的二张罪状。
　　是的，看到这些东西，她才能强打起精神，甚至才能活下去。曾经重润是她的希望，而现在，这如山的罪状便是她的希望。
　　于是韦氏不辞劳苦挑灯伏案，逐条甚至逐字逐句地研读那个下令仗杀了她的一双儿女的女人所亲自制定的法令，她要将二张的诸条罪行与这部帝国之法逐一对号入座，她要让孩子们残忍暴虐的老祖母也尝尝手刃自己深爱之人的滋味。
　　她的工作量很繁复，因为不单单是二张罪行累累，他们的族亲在地方上所犯之罪也是不胜枚举，所以，韦氏几乎接替了早已对武皇惩治二张不抱任何希望的大理寺、刑部甚至御史台众官员的全部职责。无数个漫漫长夜，她做着这一切时，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四个字：血债血偿。
　　在她不遗余力地归总二张罪状的同时，这两个犯了众怒的小子正在长安享受着无尽殊荣。其时，历时数载的《三教珠英》刚刚编成，以麟台监领衔上之。全书一千三百卷，目录十三卷，如此一来，女皇对她的一双宝贝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封赏。
　　清醒的女皇自然知道如此浩繁的篇幅若要做到深入细致又毫无疏漏所需投入的精力，这与二张是无关的，是婉儿在领着一帮学士拿捏着时间日夜兼修的结果。
　　于是女皇唤来婉儿，女皇说，朕要好好赏你，还有那些学士们。你们为朕做的，朕都看见了，且记在心里，去吧，就今日晚膳，把那些珠英学士们都传来，朕要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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