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传——玲珑之冕

　　婉儿出宫去了梁王府。婉儿的不温不火反倒让武三思心里直打鼓。
　　婉儿说：“梁王您就那么急不可待吗？急不可待地告诉所有人圣上还依然宠信于您，急不可待地将婉儿置于囹圄，现在，您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谁让你人前对我爱答不理，人后还爽约？”武三思没好气地说。
　　“那是因为这一切的节奏，不应由你我来控制，决定一切的是圣上。”
　　“得了吧，圣上她已经让你同我上床了,还说什么节奏不节奏的。”
　　“没错。但或许圣上还不想让你这么快就把一切公之于众。”
　　“是你不想。不是圣上。是你想在那群崇拜、钦佩你的学士们心中维护你的圣女形象。你喜欢这种高高在上被众人迷恋、追随的感觉，所以你才多年来一直不嫁。不过话说回来，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你以圣女自持也没什么错，你本来就是圣女，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也是我们所有这一代老臣不会想到的，只有那些莘莘才子会去相信……这会儿，侍书可要故地重游一下王府深处那间幽僻的屋子？侍书那日走后，我都没忍心去动里面的任何物件，白天前往，或许能看到夜晚看不到的东西，侍书难道就不想去凭吊去重温一番吗……”
　　“梁王昨日找我不是说有事吗？如若没有其他事，那婉儿便先行回宫了。”
　　“别！我确实有事。是为崇训。那日晚宴，东宫的小丫头傲得很，看都不看我们崇训一眼，这才回来几天就不分天高地厚了，退回两年去还是个在乡间乱跑的野孩子呢。”
　　“裹儿与崇训那样的年纪，一年足以天翻地覆，怎能退回两年作比？所以，我只能说，如果崇训真的喜欢裹儿，那么他要抓紧时间了。当然，年轻人的事，我们是左右不了的，圣上本来是欲在王府的三个公子中为裹儿挑选夫婿的，可那日突然出来一个武廷秀，圣上已看出裹儿对武廷秀有意。”
　　“这廷秀出去游历一番，回来还知道施展才艺了，又是炼丹又是跳舞的，我崇训怕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此事婉儿帮不了什么忙。不过婉儿可以时常借词带裹儿来王府游玩，到时，就要看两个年轻人的缘分了。让崇训先莫要垂头丧气，这桩婚事还是有希望的，毕竟圣上此时最想抚慰的是梁王您，最想保护的也是您。”

　　恰在这时，有一件事情成全了武崇训。那便是，默啜又来了。
　　与上次嫁女儿不同，这次，默啜想为自己的儿子迎娶一位堂堂正正的公主。可问题也随之来了，这毕竟仍是女皇的时代，女皇的亲生公主，唯有太平一人。而此时太平公主的长女次女（与薛绍所生）皆已出嫁，而幼女（与武攸暨所生）尚未成年，还好女皇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赐了武姓，这样一来，显和旦两个皇子的女儿似乎也符合要求。
　　那默啜私下里对属下称，皇上没有公主可嫁，那我便要那皇太子的心头肉。这样一说，目标就很明显了。皇太子的心头肉，自然是随李显回国都起便光艳动洛阳的安乐郡主李裹儿。
　　消息传到韦妃耳朵里，她立刻对显晓以利害，火烧眉毛的时候到了，再不有所行动女儿的将来就毁了，所以，不能再由着裹儿的性子去来日方长了。
　　本来那默啜若是不来，早已沉浸在武延秀英俊、风趣又随和外表下的人们早已忘记他不愿提及的“突厥之旅”了，就连显自己都应下女儿，让她和这个挺有才气的年轻人先“处处看”，可如今，所有人都像生怕戳着女皇旧伤一样对武延秀避之不及，更别说回到国都便一反旧貌如履薄冰的韦妃了。
　　于是韦妃当机立断，在知会丈夫的前提下为女儿迅速策划了一场豪华的婚礼。有女皇先前的撮合作铺垫，又有武三思那颗急于和显结盟的心，这场婚礼操办得水到渠成，颇为顺利。
　　裹儿在坐上轿子的一刻，还以为迎娶自己的是那心心念念的武延秀，直到车辇进了梁王府，她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想要拦住这个小时候蛮惯了的丫头是不容易的。
　　“武崇训！骗子！你和他们串通一气！谁要嫁给你啦！”裹儿悲愤地哭嚎着，和一帮早已不知所措的侍从撕扯着，满头的金翠花钿散落一地。
　　然后，裹儿便看到了和自己未来的公公武三思站在一起的婉儿。
　　裹儿意识到自己上了父母的当，所以在这座陌生的府邸里遇到婉儿简直像看到亲人一样。
　　“婉儿姑姑！”裹儿三步并作两步地扑上来，“婉儿姑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不想嫁给武崇训，我只是把他当哥哥，我……”
　　婉儿的肩头顿时被裹儿弄得一片濡湿。
　　在裹儿这样的年纪，夺走了她的爱，就是夺走了她的命。
　　婉儿觉得自己几乎也要流泪了，因为看着裹儿的真情流露，她也不自知地被眼前初坠情网的少女带回了少不更事却能为爱而死的年纪，尽管她知道，那样浓烈的爱，如今已只属于这些晚辈们了。
　　“好孩子，不要哭了，也别再说下去，因为姑姑知道你要说什么。”婉儿轻拍着抽泣的裹儿，用眼神告诉武三思带着崇训暂时离开。
　　武三思摊摊手走了，可崇训去愣着不走。
　　“崇训，我可以与公主借一步说话吗？”婉儿说。
　　“当，当然，我带你们去。”
　　“谁要跟你去！滚！”裹儿吼着。
　　这场骗局崇训先前是知道的，但是为了娶到朝思暮想的裹儿，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可毕竟如今心里还有愧疚，更担心一招不慎，自己和裹儿将来夫妻做不成，就连兄妹之谊也完了。想到这，他便识趣地为婉儿指了一间偏殿，便退到一边去了。
　　裹儿一进门就说：“婉儿姑姑，在裹儿心里，您是最有智慧的人了，您说，事到如今，这婚事还能毁吗？”
　　“当然不能。”
　　“为什么！我是被父母骗到这儿来的，您知道我喜欢的是武廷秀，我可以去和皇祖母说……”
　　“裹儿你不能。”
　　“为什么？”
　　“因为这也是你皇祖母的意思。”
　　“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想让我嫁给武崇训？”
　　“圣上没有非要公主嫁给武崇训，但是她希望你能嫁给梁王府几个公子中的一个。所以，比起崇训的那几个兄弟，他是不是最出色的，孩子你心里应该早有分晓。哥哥姐姐的教训还没有忘吧？他们对圣上根本谈不上忤逆，那不过是捕风捉影的几句闲话，有无尚且存疑，便让圣上那样生气，你的母亲能从丧失那一双儿女的悲痛中走出来，一手为你筹划这场婚礼很不容易，他们这十几年来，也在房州吃了很多苦，□□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尽管如此，他们却把你捧在手心，不愿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他们一心为你着想，你也应该为他们想想，因为从房州回朝太不易了。”
　　“可是……”
　　“没有可是，左不过就是他们兄弟几个。”
　　“武延秀不也姓武吗？”
　　“可惜他的父亲不是梁王。”
　　“为什么非要是梁王的儿子？”
　　“因为，梁王是皇太子回朝后最失意的人。孩子你懂吗？你的皇祖母把太子之位还给了李姓皇子，但她没有放弃自己的家族，她是姓武的，她的武周王朝曾经就是靠这些族亲支撑起来的。这便是圣上的制衡之术。”
　　“可是裹儿不懂，皇祖母若要安慰梁王，给他银子，给他更大的官做便是了，把我嫁给他的儿子有什么用。”
　　“孩子，因为银子和官位梁王都有了，他唯一没有的，就是匡复李唐后的安全感。而唯有你，皇太子最宠爱的女儿，能给他们这些。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圣上，你的皇祖母很重视这场婚礼，而你的父亲、母亲又不放心你，所以，所以他们让我来……”
　　“他们让您来，您就来了？正如皇祖母把您给了梁王武三思，您就心甘情愿为他筹划、为他驱使？武三思他没有安全感？他有您还不够吗？人们都说，姑姑您站在谁身边，谁的前路便从此无需堪忧了，人人都需要您的帮助，人人都有求于您，因为您本身就代表着皇祖母的意志，您让每个人崇拜又惧怕，可是，在武三思这件事上，您让裹儿很失望！您居然，居然就认命了！您能忍下的委屈裹儿忍不了，你认的命裹儿也不会认！”
　　原来这少女并不糊涂。
　　“试着去爱崇训，他会对你好的。”婉儿说。
　　“不，我不会忘了武延秀。”
　　“你可以把他永远藏在心里，只要你愿意，没有人可以把他夺走。延秀现在好好的，孩子你可以放心，只是，默啜的到来让他不得不暂离前朝避些风头。延秀曾经是要去娶默啜的爱女的，如今那默啜想为自己的儿子迎娶一位公主，若是赶上延秀和你的婚礼，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事情！”
　　“可裹儿可以等啊！延秀出去避风头，我等他便是！”
　　“傻孩子，那默啜口口声声想要的人，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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