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黄鹂深树鸣

　　上有黄鹂深树鸣第一卷第十八章
　　“手要稳，身要直，眼睛斜向下看几瞬，礼后便可平视前面了，若是长辈，头就要低下来，以示尊敬了。”

　　随着这一声声的指令，搴汀居的堂上正坐着一位黑衣银发的老嬷嬷，只见她虽老迈，神情却坚毅威严，出声更是字字清晰，在杜若含若听来，却跟催命符没有两样。

　　没错，为着杜若五岁的生日宴会，老太太决定狠狠心，好好教养一下杜若的礼仪，到时含若作为方家大房嫡长女，也是要正式与各位太太小姐相见，也就顺便把她也捎带上了。

　　而请来的这位严嬷嬷，据说也是个厉害人物，听闻全鄞州半数以上的大家小姐都被她教养过，而且人如其名，教养起来，管你是知府之女，还是同知之女，一律要按她的规矩来。她没有进过皇宫内院，按理说不能有教养嬷嬷的名称，但她的亲姐姐却是宫内的高等女官，也就使得她在鄞州此地上，稳稳地坐在第一教养嬷嬷的位置上。

　　可对杜若来说，这严嬷嬷简直比高中的班主任还要恐怖，可怜她住在搴汀居的这几年，因老太太怜惜她年幼体弱，更兼杜若常常将老太太哄得云里雾里，便也只督促她学些寻常的事物，但杜若从小就在这方面极其乖巧，习字背书更是家族遗传似的得心应手，老太太欣喜之下，也就不管其他了。

　　哪像现在，行个福礼起码被挑了百十个毛病出来，这几日一次次地重复同一个动作，杜若有时一个头晕想干脆晕过去算了，可对上严嬷嬷一双鹰眼，只得又老老实实地继续练。

　　含若长杜若几岁，身形本就更开。一开始听说老太太也要自己学规矩的时候，几乎把能哭的把戏都耍了个遍，还是冯氏有办法，她将含若好好地抱坐在软垫上，屏退下人，语重心长地道:

　　“含若，你可否给母亲数数，你已经几日没有见过你父亲了啊？”

　　含若歪着脑袋，手指一根根掰了个遍，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大约……大约半月有余了吧……”

　　说罢，一双眼睛直盯着冯氏瞧，生怕她生气冒火，从而自己遭殃。

　　谁知冯氏不但不恼，反而叹了口气，摸着含若的小脑袋说道:

　　“也难怪，听闻士英颇为乖巧，虽才两三岁，但已能识字过百，小小年纪已经知礼守义，我的儿，你父亲难怪只看他去，也不来看我们娘仨啊。”

　　说罢直接翩然而去，留下七岁的含若满心疑惑，托腮作思考者状。

　　经过一夜的思考，第二天含若风风火火杀到了搴汀居，见到杜若一副苦瓜脸，还劈头盖脸骂了她一顿:

　　“你瞧你这幅模样，哪像个嫡出小姐，别说你现在父亲母亲不在身边，便是在，估计看着你这言不正礼不成的样子，也巴不得不在呢！”

　　杜若傻眼了。

　　这是怎样的威力，让一向惫懒的含若童鞋这般进益了？

　　其实这不难理解，含若不一定喜欢她父亲常来看她，那样她还要时常背书什么的，太累了，但是她堂堂正室太太的嫡女，若是被什么姨娘养的庶子比了下去，那是怎么样都不可以的。

　　所以，就有了现在杜若苦不堪言，含若目光炯炯学规矩的场面了。

　　god，我的上帝啊，我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杜若内心ORZ。

　　是夜，杜若揉着发酸的手臂一瘸一拐回到内室，也不管吃没吃饭了，直接一股脑栽到床上，让枕头淹没了情绪。

　　前世，她是一个幸福的孩子，父母恩爱，家境优渥，虽不能金山银山，但吃穿不愁，戴眼镜的爸爸是邻里尊敬的医生，妈妈赋闲在家，总是给父女二人做出可口的饭菜。

　　周围有很多很多不幸的小孩，在爸爸工作的医院，她见过太多太多，所以她不贪心，一点都不。

　　她毕业后选择了离家最近的工作，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夏茹茹其实是一名人民教师，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在学生面前，在父母面前，她也一笑嫣然，从不说破。

　　她觉得她一定是这两年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不过练了几天规矩，竟生出了伤春悲秋，自怜自艾之象。

　　杜若缓缓抬头，从内窗望去，可以看到松鹤堂的灯火阑珊，门外丫鬟小厮有的说笑，有的急行，大家都有归宿，只有我……

　　想到此处，杜若忍不住轻轻抽泣，顺便将身体的疼痛也加诸其上。

　　门帘突然被人掀开，烛火摇曳的内室，浅粉色的床帘半挂未挂，瓷娃娃一般精致的小人儿侧卧在榻，眼视前方，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孤独寂寞。沈氏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心中突然一阵难过，沈氏挥手让下人退下，她亲自将晚饭篮子提着，缓步走到了杜若面前。

　　杜若犹自伤神，浑然不知。

　　沈氏挨着杜若坐下，将她轻轻搂入怀里，也不说话，就像小时候那样，晃啊晃，晃啊晃，好姑娘，快睡吧，好长大。

　　杜若心中微暖，她伸手抱住沈氏的腰，从低声抽泣改为大声啼哭，口齿不清间，竟是一直在念: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妈妈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妈妈你还好吗……”

　　沈氏心痛如绞，母女两人，隔了千年的时光，用不同的方式同样的真情，将彼此狠狠，狠狠抱住，眼泪倾泻，也将几年的思念担忧冲刷了个干净。

　　四月后。

　　惊蛰将至，春和景明，杜若静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中的沈氏甜甜一笑。

　　沈氏手执篦梳，对着一旁的雅兰吩咐道:

　　“雅兰，去将我妆台上的琉璃玉环双佩取来，再取一斛珊瑚珠。”

　　雅兰应声而动，杜若今日五岁生辰 ，老太太以鄞州同知方家的名义广发请帖，鄞州诸世家府衙皆知方家虽是新贵，可已不容小觑，再加上知府虽换了一届，方老爷依然颇得器重，听闻他公私分明，为民断案不偏不倚，许多权贵富商也想结交于他。

　　奈何方家女眷很少举办宴会，也鲜少露面，于是杜若的这一次生辰，几乎聚集了鄞州所有富贵人家女眷，大家都想看看，这位方家的嫡女，是否得方家真传，是否可以相看成为媳妇苗子（杜若:不是吧大婶我还这么小呢！）。

　　就在刚才，本该在前门帮助冯氏打点迎客的巧兰匆匆赶来，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贞淑郡主带着自家女儿和侄子永兴伯世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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