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屿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挺对不起檀冰鉴的，尽管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他心爱的男人，但千百年来，尽管他一直因为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他而不喜欢我，却肯一直收留我。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就这样一直跟着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和亦哲注定是不可能的，他有万千子民的责任缠身，根本无暇顾及小情小爱，我虽喜欢他，却也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这样想想，我和檀冰鉴在一起岂不是皆大欢喜？檀家和季家本就有婚约，我和檀冰鉴在一起，可以解决家族的很多问题，也能让妖神多一分忌惮，倒是何乐而不为呢？

　　可我们在一起……也许只是为了所谓的合适？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不喜欢我，而我对他也没甚感觉。

　　我欠亦哲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就算以身相许都还不起的地步，更可悲的是，他还不要我以身相许。

　　小时候妈妈总问我，长大了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那时中二又脑抽的我回答说：我喜欢边疆之地，鲜衣怒马，保家卫国。那时的我只知道战场袍泽之情深厚，可以以命相托，却一直忽视了这样沉甸甸的信任是用多少血与泪换来的。

　　结果我就被安排到了南越，如宿命般的遇见了亦哲，天逝，将我的整个年少埋葬边疆，也将我的整个心留在了边疆。

　　所以不论如何，不管我是为什么而离开了南越，不管我是否已经嫁人，我都始终觉得，最终我应该回归那里。

　　前几日，我向檀冰鉴辞行，委婉的表达了您这里不养闲人，而我就是这么一个闲人的想法。

　　本以为他会很痛快的放我走，所以便和清苧打赌，赌他会不会放人，结果却没想到他想了很久才淡淡的说：“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我很高兴的将檀冰鉴的答复告诉清苧，说檀冰鉴答应让我们走了，你赌输了，下次记得请我吃饭！

　　没想到清苧竟像是比我更高兴似的看着我，点点头承认：你说得对，确实是我输了。然后飞鸽传信天逝：人已放行，以后我的伙食就靠你了……徒留我一脸懵逼的样子！

　　明知道清苧这丫头跟我厮混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却还是在无意间被她摆了一道，对此我也只能仰天长叹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小爷我已被拍死在沙滩上，沙滩上去晾一晾，来生还是好菇凉！”

　　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偷偷溜出去的我不小心和正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来人发隙中本就只有一只木棉簪斜插着固定，这下经我这么一撞，柔顺的发丝不禁全部滑落，整齐的排在腰间。

　　朱唇皓齿，明眸青黛，好一个清秀的妹子！

　　“心姐姐这是要走了吗？”来人眨眨眼问道，眼神中尽是无邪与澄澈。

　　“小琦儿怎么来了？”我心中微微一暖，紫琦小我两百岁，是紫甘蓝的亲妹妹，自出生起我便一直看着她长大。

　　记得她刚出世的时候，檀冰鉴和紫甘蓝一点都没有一个当哥哥的样子，时常逗弄小琦儿，把她惹哭。

　　每到这时候，我便会心疼地看着小琦儿，然后对着冰鉴和甘蓝两个人一人来两拳，告诉他们要学会让着妹妹，他们也躬身称是，结果久而久之小琦儿便喜欢上了从小一直让着她的冰鉴哥哥。

　　我记得她小时候经常蜷缩在我的怀里，像个安静的小猫似的问我：“心姐姐，我长大之后可以嫁给冰鉴哥哥吗？”

　　每当这时候我就会告诉她：“当然可以！只不过可能得是你冰鉴哥哥嫁给你了，我怎么瞅着他都像是个受……”

　　我发誓那时檀冰鉴的性取向看起来还挺正常，不然我一定会非常悲痛的告诉我的小琦儿，和他在一起的办法只有两种，你可以选择下辈子投胎做个男人嫁给他，或者这辈子把他变成女人娶了他……

　　我觉得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告诉了小琦儿，她和檀冰鉴之间存在可能，以至于我的小琦儿从小就心心念念的要嫁给她的冰鉴哥哥，哪怕她后来知道了檀冰鉴他喜欢男人。

　　“我是来送心姐姐的。”小琦儿乖巧的答道。

　　“你清苧姐姐呢？”我奇怪地问，这不科学呀，没道理送行的小琦儿都来了，跟我一起回去的清苧还没来，她从不是一个会迟到的人。

　　“清苧姐姐在城门口等着心姐姐呢，”小琦儿答道：“清苧姐姐的行李太多，有些麻烦，所以我就先差人将清苧姐姐送到城门口了。”

　　我嘿嘿一笑，心想着也是，女为悦己者容，行李多很正常。清苧喜欢天逝这件事在我这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正如她知道我喜欢亦哲一样。我们俩都是在边关待过的人，尽管我是因为本命劫，清苧是为了见天逝，但耳濡目染之下清苧也向来很豪爽，从不会因为这样的事矫情。

　　“那便多谢小琦儿了！”我笑笑，心里美滋滋的想，有一个妹妹果然好，真是贴心呐。

　　小琦儿羞涩的笑笑，安静的从怀中掏出一把檀木梳，准备将自己散落的头发挽回去。

　　我不禁有些看痴了，我的妹妹，终是长大了啊，待我下次归来，她是否也已经身披红妆，嫁作新娘？

　　“小琦儿，”我喃喃的呼唤着她：“来，心姐姐帮你梳。”

　　我虽一直待在南越，女儿家的功夫却也未曾荒废，当初刚来到檀家的时候，檀冰鉴曾很惊异于我竟然还会这些的问题，后来转念一想，才发现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哪个有喜欢的人的女孩子能连这些都不会？哪怕这个女孩子从小活的并不像一个女孩子。

　　手指穿过小琦儿瀑布般的黑发，慢慢地帮她将三千青丝拢在一起，一股一股的编好盘上，最后再用那根木棉簪将她的头发簪上。依稀记得，那根簪子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大家一起过雪灯节时檀冰鉴送她的。

　　“小琦儿……真的长大了啊……”像小时候牵着她的手一起逛街那样，我轻轻的拉起了她还有些稚嫩的小手，与她一起向城门走去。

　　城门口，清苧远远的已经在等我了，看着她满满的行李，我不禁有些鄙视：“我倒要看你怎么带走。”

　　“既然我准备了，就肯定带得走。”清苧老神在在的说。

　　“心姐姐，清苧姐姐，我为你们壮行。”小琦儿从侍从的手中接过碗，用眼神示意侍从们给我们满上，正色的说道：“今朝一别，琦儿知道两位姐姐都是为了自己最重要的，只是此去路重，希望两位姐姐可以保重自己，有朝一日等琦儿嫁人之时，再叙闺中密语。”

　　说完，便略微呛咳的将手中满满一碗酒直接喝完，面带红晕的说：“先干为敬！”

　　我心中默默感动着，小琦儿从来不喝酒的，今天却为了迁就我们在边疆的习惯，以这样的方式为我们践行。

　　“好！好！”我也直接将酒喝掉，将碗倒置，一滴不剩，清苧没说什么，也同样将整碗酒干了。

　　向来酒量很好的我此时脸色有些微红，竟起了些醉意，不由得赞叹道：“不错，好酒！”心中却在吐槽，檀冰鉴，你够狠，藏私藏到这种地步，和你拼过这么多次酒都没喝过这般醇厚劲道的酒！

　　清苧默不作声的将面前的行李收起来，打包在一起放到火妖神驹上，见状，我也跳上神驹，向小琦儿摆摆手说：“这里风大，回去吧。”

　　双骑绝尘，小琦儿看着我们消失的背影，默念几声口诀，努力的压下身上突然紊乱升腾起来的灵力。

　　“心姐姐，不要怪我……”

　　面无表情的惊世之颜上不知何时沾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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