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之徒

　　那孩子傍晚就被送下了山，立春还抱了只相似的白毛团过来。阿玉看了一眼就笑了，呦，这小团子看着比之前那只还要乖顺，眼睛是棕色的，竖瞳也温柔的不得了。
　　“上只猫儿没来得及起名字就叫人给捏死了，得先给你起个名字”阿玉抱着新得的猫，欢欢喜喜的，“就叫荔枝吧。”
　　荔枝认生，最熟的人就是立春和阿玉，一有人打帘子进来，就跳到内殿去。
　　这日，清明风尘仆仆的从曲州城回来，一副梳洗打扮才进了红尘海，即便这样，阿玉一眼就看出清明身上有伤。清明糙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一身的血腥味。
　　“曲州城那边乱民已经成了气候，镇压都无从下手，不少人都是怀着要么死要么反的念头。上京那边已经调兵往曲州城来了，已经是家国大事，高山家不宜参与，便撤回来了。”
　　“做的不错。看来，贺戚风就是想借机会往上跳呢，根本没想着收手。”
　　“贺戚风亲自将郡守腰斩，他们的大本营就立在郡守府，是个易守难攻的关口。”
　　贺戚风早些年在西三州就颇有名声，单挑西三州二十三寨，沉浮湖五路水匪也被他收服，一战成名的时候才是十五岁的少年郎，武艺超群，红缨银枪白袍小将。
　　“主子，牟相打着幌子说是带了十几万人往曲州镇压暴乱，朝廷的生兵是有那么多人，但是现在天下大旱，没那么多粮草供给。要么是速战速决，要么是带的人少。”清明坐在茶几上，倒了杯茶塞到阿玉手上，才接着说到。
　　“呵，速战速决不了，牟相是个老奸巨猾的，攻于心计，但是论行军打仗，不见得能赢得过贺戚风。再说贺戚风手底下都是亡命之徒，而牟恒的兵，一来不是自己亲自带大的，各个营里的人都有，二来现在天灾纵横，哪个家里都有死的人，根本无心打仗。真要打起来，不好说呢。”
　　“那看来是非打不可了。”
　　“差不离儿了。你歇着去吧，去惊蛰那儿拿些药，把身上的伤口收拾妥当了再忙。”
　　“是，主子。”
　　阿玉看着清明挺拔的后背，心里说不上来的空。
　　二十四节气从她四岁就开始培养，五百个孩子里面挑出来的二十四个，跟了她少说也有十年，清明是二十四节气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子，武艺出众，宽厚坦荡。刚刚说到打仗，清明的眼里都闪着光，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还是有人希冀着打仗的，不光清明，对这世上有所求的人，都是想的。
　　贺戚风和牟恒，暴乱头子和朝廷命官，这的确是绕不过要对上的。但是，不能打，内乱只会让国家更加贫苦，真正会被战争害惨了的不是朝廷也不是发动暴乱的人，是百姓，而大殷最多也是百姓。阿玉长叹一口气，叫立春熬了碗醒神的汤药来。
　　又过了两日，牟恒的队伍人越来越多，从上京到曲州的各个大营都调了半数兵力跟着牟相镇压暴乱，兵力的确是有十三四万，齐刷刷的往曲州城外一站，从城墙看过去都望不到头的敌兵，军心齐不齐倒在其次了，这阵仗，也要吓到一片了。贺戚风也不是个傻的，先后烧了牟相六次粮草，都是贺戚风带着手底下的好手亲自放的火，烧完就走，牟恒围了六次一个人也没逮着。
　　几日急行军之后，十几万正规军兵临曲州城下，贺戚风带着人紧守不出，城墙旁边架着热油，只要有势头要攻城，就一瓢油一把火浇下来，人要攻进去也要付出些代价。牟恒倒是没急着攻城，先修顿了一晚。
　　当晚贺戚风就带人将牟恒刺伤，匕首离心脏还偏了半掌，血流了不少，但是到底没死，倒是牟恒的小儿子牟春放被放的毒误伤，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呢，当即就倒地上半死不活了。
　　“主子，”清明步履轻盈的踏进红尘海，惊得荔枝从阿玉怀里直接窜到软塌下躲着。“主子果然料对了，贺戚风真去行刺牟恒了！牟恒中了一刀没死，贺戚风被抓起来了。”
　　“嗯。你跟立春去一趟曲州城，收拾下就走吧。”阿玉抬眼看看进来的人，清明眼里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是！”
　　景和十四年，天下大旱，乱民流窜，大雪，落日关出，暴民聚于曲。又半月，相牟恒兵十六万平暴乱，圣人大喜，赐封。靖州贺戚风，少有威名，力平，乃大贤，赐安平伯，同归。
　　——《大殷志.景和十四年》
　　立春赶着在上元节之前回了雪藏崖，一回来就赶紧去了红尘海，看到阿玉正捧着瓷碗喝药，赶忙从袖里掏出早准备的零嘴儿喂给阿玉。
　　“这是桃花坊新出的，回来时顺道买的，还说要给白露尝尝再做给你，这下啊你先吃上了。”
　　“那可得谢谢我们立春姐姐，一路风尘还不忘给我买零嘴儿。”
　　“唉，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白露伺候的还顺意么？”
　　“哎呦，立春姐，主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玉大人也是我主子啊！我命都能给主子啊！我怎么就伺候不好了！”白露从外头端着一盅鱼汤进来，刚打帘子就听见立春说她坏话，当即就炸毛了。
　　“成了，立春刚回来，去歇着吧。白露，来尝尝这个，还挺好吃的，下次就得你做了。”白露是个好吃味儿的，厨艺也好，阿玉的吃食都是白露经手的。
　　“主子，明儿就是您生辰了，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惊蛰说还按老规矩来，让您说一样，”
　　“嗯，今年啊，焖海虾吧。”
　　“成嘞，那我这就准备去了！保证您吃到全天下最好吃的焖海虾！”白露得了答案一蹦一跳的走了，连桌上的汤盅也没收。
　　阿玉打开盖子看到奶白的鱼汤，一阵反胃，接着就是眼前一黑，在桌上撑了很久才缓过来。阿玉心里想，又一年了，过了生辰就是十七岁了，现在已经是景和十五年了。十五年了，活得时间也不算短了。
　　因着身有猛毒，陶成君在世时把阿玉的吃食控制得极精细，荤腥咸辣都有定数，后来田方和惊蛰接手也是极严格，只有每年生辰破例，生辰真是最自由的日子了。
　　阿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薄黄昏，红尘海的窗上映着树枝的影子，明明灭灭似真似假。
　　“她们只要一不在，你就把药都倒了，为什么这么干？”有个声音突然插进来的时候，阿玉还在愣神。
　　“你怎么还在？”那孩子是之前田方救回来又被送下山了，阿玉撑着头倚在塌上，盯着那孩子看。
　　“你不肯收我为徒是不是因为你快死了？”
　　“呵，是呢，我活不长了。”
　　“所以就把东西都倒掉了？！”孩子突然激动了起来，小拳头攥着，像头受伤的小兽“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没有吃的！你却好吃好喝供着还不珍惜！”
　　“罢了，”阿玉盯着那孩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笑了，“你要的庇护我都能给你，”。
　　“你要收我为徒？”
　　“你只是求个安稳，想留下就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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