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之徒

作者:阿难庆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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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和十四年Ⅰ


      景和十四年,天下大旱。

      三伏天时,马车在官道上走着走着,人突然就倒下了,再也睁不开眼了,各地因酷暑而亡的人不知凡几。过了盛夏,大殷从南至北,到处可见焦黄干裂的土地,仅剩的靖江也断成了水潭。从过了处暑一直到大雪,一滴雨都未下。

      井里再也打不出水,老农每日都抬头看天,就见一望无云的天际,眼眶里蓄着泪,跪在地上“这是天谴啊天谴啊”,泣不成声。

      随着酷暑席卷而来的除了深重的绝望,还有难民。干旱让水田的庄稼颗粒无收,农户无水无粮,干旱和饥荒在一个月内席卷了大殷的九州十三郡。难民从大殷四面八方涌来,又涌向大殷的四面八方。

      上京的朝堂之上也是乱作一团,派去各地镇压暴乱和运送粮草的军队越行越少,大殷积淀几代的国库见了底,天子寻着由头斩杀抄家的官员和皇商越来越多。占星阁的官员每一个时辰观一次天象,依然没有任何要行雨的迹象。

      人心惶惶,世道大乱。

      世人都在心里想,这是天谴啊天谴,高山家的朝廷就要到头了。

      天子听了一把将手里的茶泼在人脸上,殿下跪着的是左相参知牟恒。牟相正是天子近臣、朝中力能扛鼎的中流砥柱,冷不丁被泼了一杯热茶,惊得底下的哑奴打了一阵冷颤。

      “没粮去找那些个商人征!没水那就征徭役去沉浮湖挑!朕倒要让这些刁民看看是天厉害,还是朕厉害!”

      “是,臣这就去办。”

      “传旨下去,如有违者,斩立决。”

      “是,臣告退了。”牟相带着群臣灰溜溜的从议事堂出来,一路无人说话。

      “牟大人,现下已经是民不聊生,陛下还要征徭役,加赋税,怕是……”

      “陛下的决策,我们这些个当臣子的也只有听的份儿。不然,你敢跟陛下叫板吗?东宫那位还不顶事儿呢!可怜了,这个秋天不好过了呦。”牟相甩甩袖子,感叹一句,背着手走了。

      这个秋天过得不安稳,暴动越来越多,难民开始分流。一部分直奔着上京去了;一部分沿着靖江断流的河床西去,经过江州、崇州,到曲州最西边的浮沉湖去了。

      浮沉湖是大殷和大宁的边界,曾经的浮沉湖一望无际,从未见过飞鸟从浮沉湖上飞过,传说飞鸟要横跨浮沉湖都要累得精疲力竭,掉到湖里去。可是因为干旱,浮沉湖的也露出了嶙峋崎岖的湖底。湖底的泥被曝晒,散出强烈的腥气,人踉踉跄跄走在上面,脚下碾压过经年的白骨。

      景和十四年冬天的时候,上京三品以下的官员只能喝上从锦州运来的海水,东海的海水,又苦又咸。上京的城门紧闭,金甲卫将难民全部都赶出了城外,自生自灭。为了维护上京的安危,天子将驻扎在北方霸州大营的军队都调到了上京周围。上京守卫八里台大营里单单天子亲卫就有两万人,上京城里固若金汤,城外的难民将上京城外的苍次山啃了个精光。即便这样,依然饿殍遍野。

      景和十四年大雪这日,蜷缩在沉浮湖的人看到了隐藏在湖底的日落关。

      四百年未现世的日落关关塔露出了水面,远远望去,水天相接的线上耸出了一个塔尖。四百年前,大宁和大殷签订止战的国书:靖江水干,百里山崩,日落关出,不见兵戈。

      沉浮湖水也要干涸了啊!曲州郡守带着军队开始驱赶难民,不愿走的,直接砍杀,成了沉浮湖底的白骨祭奠。

      不少难民北上经过合州,到了靖州。靖州是靖江的发源地,依靠着百里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无以温饱的难民并没有在百里山脚下得到他们想要的安稳,百里山脉绵延百里,大大小小山川不下百座,之间沟壑难行,山匪丛生。男人被带到山匪窝里做苦力也算生计有了保障,但女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虎狼之势的欺辱之后,多半都是病了、亡了,活长久的不多。

      冬天的月光正盛,雪山就在不远处,男人冷得手脚冰凉,拖着女人向前走,女人抱着孩子,孩子发着高烧。山林间窸窸窣窣,突然就冒出了一票刹着狗皮腰带的大汉,将男人拎起来,女人拖走。男人挣扎了几下,就被大汉腰里的刀抹了脖子,喷出来的血映着月光白得发亮。女人呼喊还没出声,就被人欺身而上,孩子最后看到的那一眼,就是女人干涸的眼神里连泪都流不出来,渐渐就没了气,眼睛蒙了层白醫。

      “主子!主子!主子!惊蛰!惊蛰!去带苗方来!苗方人呢?!快去找苗方!”马车里的人一声盖过一声,想来是车里是有病人的。

      “苗方早就应该到了,可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去找!立夏!立刻带着人去找!主子眼睛开始流血了!”

      “是!”有人利落的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匆匆下山去了。

      山林隐逸,月光幽亮,一队人马行色匆匆往山下赶。

      “苗方!”女子清亮的声音惊了林中栖鸟。

      “立夏姑娘!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个孩子……”

      “哪里来的杂碎,耽误了主子的病!”立夏立在马上长剑直指苗方怀里的孩子,吓得苗方哆嗦了一下,闪着寒光的剑刃,立刻划破了苗方穿着冬衣的胳膊,鲜血殷湿了一片。

      “主子宅心仁厚,本姑娘可不!再这般耽搁,就要你的命。”立夏一剑刺下去,生生将苗方的左腿刺穿,长剑‘锵’的一声钉在地上。“还愣这干嘛?把苗神医带回去!”

      “立夏姑娘,你这,”苗方皱了皱眉头,还是抱着孩子不撒手。

      “这孩子留下,雪藏崖可不收外人。”立夏将剑收回来,咬着牙看着苗方。

      “立夏姑娘,耽误了玉大人的治疗,是苗某的不是。可这孩子无辜,这孩子父母都已经命丧在山匪之手,苗某是个医者,苗某……”苗方自己点了穴止血,拖着孩子颤巍巍的还不想松手,嘴里已经絮絮叨叨的开始长篇大论了。

      “带上!叫他闭嘴。”立夏脸色铁青的吩咐给后面的人,打马往山上返了,路上回手将腰粗的松树直接砍崩,枝桠碎屑贴着苗方的脸擦过去,苗方抱着孩子往小满的背后缩了缩。

      雪藏崖在百里山脉最高的雪山上,旁边的雪峰将断崖半遮半隐的藏起来,因此而得名。雪峰凶险,山间还有山匪,平时上山的猎户虽多,但是知道雪藏崖的倒是没几个。

      马车早到半山腰上候着了,苗方拖着一条腿先到马车边上将随身带着的药丸递过去,先稳住了病人。

      “歇着吧,叫苗方进来。”那人气若游丝,说话都磕磕绊绊。

      “是,主子。”看着惊蛰将药化了喂进嘴里,立春颔首将惊蛰强拽了出去。“苗先生,主子请您进去。”

      苗方应了一声,挪进马车,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见到病人。

      这是个身中猛毒的少女,十六七的样子,眸子里毫无波动,五官颜色浅淡,与生俱来的贵气缠着浓重的死气。青灰的发丝铺在身上,包着几层皮草的身子依然看得出瘦骨嶙峋,伸出的手上十指纤长,指尖青紫,玉臂清寒,腕上还圈着个紫玉的宽镯。

      脉相比一个月前还要差,苗方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您去做什么了?”

      “沉浮湖。”那人看起来极为劳累,阖上了眼。

      “天下大旱,庄家颗粒无收,陛下竟然还征徭役加赋税。水源本就紧缺,曲州郡守竟然还在沉浮湖上大开杀戒,靖州也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啊。”田方一边将银针扎进周身大穴,一边絮叨这一个月在靖州所见。“您身上这毒极为猛烈,而这个月身子又亏欠太多了,后面怕是要难过一段日子了。”田方说完才发现,那人已经睡了过去。呼吸轻得很,脉搏也虚浮,这是极为不好的现象。

      施完针,立春立刻带着人回了雪藏崖。

      百里山脉在靖州北部,东北西南走向的山川绵延了有七百里长,过了鹿霞埔翻过百里山,再往西九舍就是长元国境。长元和大殷素来交好,与靖州贸易往来颇多,每天来往在鹿霞埔的商人不计其数。因着有雪山在,靖州百姓尚能自给自足,但是郡守早就下命令封了靖州城,将难民拒在千里之外。也有难民为求活命向西南绕道深入百里山脉,但是凶多吉少。

      大雪那日,听说沉浮湖现了日落关,便立刻启程往曲州去。曲州郡守是个胆小的,无论如何不愿意开城门,城外的难民进不来,无水无粮死路一条,城内的难民不愿走,被守城军直接砍杀的也不在少数。阿玉看得心疼,也是无奈,拿着腰牌开了高山家的粮仓,难民也是饿急了眼,领粮的时候也是冲突不断。

      这个高山家自然不是坐朝廷的高山氏,同脉不同支,同源不同宗。跟着皇族有一星点的关系,这个高山家是皇商,大殷数一数二的皇商。阿玉在曲州一待两个月,从各州调水调粮,排解难民,大把的银子金子往外撒,才要把事情解决,上京那边竟然还要征徭役、加赋税。接到密报当天紫玉就喷了血,吓得惊蛰当即白了脸。难民走投无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时候最怕人揭竿而起。

      在雪藏崖的时候,阿玉每个月叫田方诊治一次,匆匆忙忙去曲州错过了两次,又因过度劳累引得旧毒复发,这才不得不往靖州回了。将武艺最好的清明留在了曲州城,小暑和大暑留在了合州以备万一。这刚上雪峰还没一半,就开始流鼻血,然后呕血,接着开始泣血了。猛毒来势汹汹,惊蛰根本就压不住,早就通知田方去雪藏崖候着了,但是人到了田方不知道哪儿去了,才有了之前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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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的故事了。好开心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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