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的深渊

　　“出去走走？”
　　外面的囚犯经过一天的辛苦劳作已经回营房了，只剩下灯光和虫子的叫声。
　　周忆楠看着站在门口逆着月光的克里斯蒂娜，应道：“好。”
　　两人沿着铁道走着，克里斯蒂娜看着天上的星星，她道：“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我会来波兰是因为婶婶……婶婶很想你，你应该去看看她。”
　　克里斯蒂娜坐在了铁道上，她随手拔起脚边的野草：“怎么会呢？我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她感到不齿。”
　　“她写信给我说她已经原谅了你。”
　　“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克里斯蒂娜的声调突然提高，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泪流满面，“你知道我在这里见到了谁吗？我见到了马科斯。”
　　周忆楠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她不相信，“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清楚地记得当初是埃里希打死的克里斯蒂娜的男友。
　　“不，他没死……长官手下留情了……我以为，我以为他死了，如果他没有死，哪怕是当初心里有一线希望，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离家，也不会参军，不会成为别人的情妇……更不会……”她泣不成声，“更不会来到这里……马科斯现在就在奥斯维辛，你知道吗？当时我第一眼见到他时，他正在做苦力，头发被剃光，瘦的可怕，身上的衣服似乎一阵风刮过来就能吹掉，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克里斯蒂娜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受不了，他怎么能厌恶我，他那么爱我……怎么会厌恶我呢？”
　　克里斯蒂娜完全处于混乱状态，周忆楠蹲在她面前，扶着她的肩膀：“你别这样！”
　　她忍不住落了泪：“至少他还活着。”
　　“他的确还活着……可我呢？我还活着吗？”
　　探照灯交织着，照在夜空中，映射出一片的虚无。
　　周忆楠抓住克里斯蒂娜的手，哽咽道：“蒂娜，我们不在这了好不好，去瑞士，去法国或者是回德国……这种工作不适合你，你退出吧。”
　　克里斯蒂娜张开唇角，喃喃道：“没用了……我已经越陷越深，我身上的罪恶永远也不可能洗掉，我已经脏了……你走吧，这些话就当我没有和你说过。”
　　克里斯蒂娜的心理很明显已经崩溃了。
　　“你是个士兵，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状况，你应该去看医生……听我的行吗？”
　　“忆楠，不是所有的医生都能够治好病人，我没有生病，我只是心坏掉了，心如果坏掉了，怎么救也救不回来。”克里斯蒂娜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表，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她吸了吸鼻子，“送你们一句忠告，不要对这里过多的探究，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红十字会是保护不了你们的。还有，告诉妈妈，如果我没死，我会回家。”
　　她还是如同白天一样，除了冷漠没有其他的情绪，说到死也还是那么的冷静。
　　周忆楠知道，她和克里斯蒂娜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营房，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切缓过来。
　　心里空落落的。
　　一夜无眠。
　　就昨天的事件，费里克斯与德特里希进行了交涉。
　　“舒尔特中尉，我们红十字会来这里是怀着极大的诚意。”费里克斯与昨天的态度完全不同，又回复了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我希望我们双方能够各退一步，如何？”
　　“各退一步？”德特里希搂着身边的一位美艳女子，“你说说看。”
　　“你目前的做法是基于德国当局的态度，可你要明白，红十字会是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组织，我及其外面的同事们也是受组织指派，我们也需要交差，外界现如今都知道奥斯维辛里面的囚犯生活的并不好，你只要允许我们救助这里的囚犯就好，至于奥斯维辛的秘密，我们不会过多的探究，怎么样？”对费里克斯来说，救助囚犯是紧要的事物，至于里面残忍的真相，只要有救助囚犯的机会，就有解密的可能，“如果我们交不了差，红十字会一定会向德国当局施压，德国方面在国际上怕也会颜面尽失。”
　　那个女人坐在德特里希的大腿上，手在他的衬衫上流连，身上穿的布料少得可怜。德特里希亲着她的脖子，女人仰头发出喘息……
　　费里克斯撇开脸，他努力维持的绅士风度即将消失：“中尉，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德特里希不理他。
　　耳边的淫靡之声越来越大，费里克斯的额头青筋绽出，他重重地摔了下手杖，气呼呼地走了。
　　周忆楠一行正在外面等着他。
　　看到他出来，众人迎了上去。
　　然而，与他们预想的不一样，费里克斯捏着眉心，被气得不轻。
　　“太过分了，这是侮辱！”费里克斯言辞激烈，“他简直无耻！”
　　劳伦忍不了了：“我去和他谈！”
　　费里克斯喊住他：“不要去了！”
　　静默了很久，费里克斯走到铁丝网面前，他远远地看着劳作的囚犯，双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周忆楠急忙过去扶他：“院长……”
　　看着他们围了过来，费里克斯颤颤巍巍地摘下眼镜：“我选择了这一个职业，却无法尽职尽责。”
　　所有人都掉了眼泪。
　　“看看这些人，在无尽的日夜里，他们在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周围的士兵拿着枪驱赶着囚犯，他们干活的速度不由得加快。
　　不远处一群穿着囚服的小孩子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黑烟越来越浓厚了……
　　“回去吧。”
　　丽莎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她拽着费里克斯的胳膊：“还会有办法的……不能放弃，这些人还等着我们呢，不能让他们继续过这种生活……说不定哪一天，我们现在见到的面孔，就会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能让这种事情延续下去！”
　　费里克斯内心也忍受着极大的悲痛：“我们力所不能及，你也看到了，这里没有一个人配合，行动完全受到限制，再呆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国际红十字会！”
　　克里斯蒂娜拿着文件过来，她远远地瞧了一眼，手里握着的纸张被她攥得发皱……
　　他们很快离开了。
　　一路的颠簸，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费里克斯回华沙后一方面继续与华沙警察局交涉，另一方面寻求国际红十字会的帮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所以法国方面的人员也要准备打道回府了。
　　劳伦去买火车票，周忆楠一行提着行李箱在车站等着。
　　琳达和丽莎过来送她。
　　周忆楠和她俩一一拥抱告别。
　　劳伦神色凝重的过来了，手里空无一物。
　　周忆楠问：“火车票呢？”
　　劳伦叹口气：“走不了了，现在德国和波兰的边境被封了，可能出事了。”
　　其他人慌了。
　　丽莎道：“你们别着急，先回医院，院长应该有办法给你们解决。”
　　费里克斯虽说在这里人脉广，但这件事他也是无能为力。
　　“我打听了一下，德波边境现在除了军队以外，任何人不得通过。”
　　周忆楠更慌了：“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办法倒是有，不过比较远……你们需要先去克拉科夫，然后从克拉科夫去捷克斯洛伐克，再经奥地利、瑞士到达法国。”
　　途经三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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