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收藏品

　　“喂，刘叔吗？”我一手牵着他，一手给司机打电话。
　　“嗯，我这边忙完了，你过来吧。”挂了电话，我拉着他继续走。
　　进电梯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我问
　　“我的奶奶……还在这里……”他的眼睛又开始湿润。
　　我把他搂紧了些，说:“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家，你奶奶的事情我明天会来处理。”
　　他很乖，听了我的话之后便安静地跟着我。 出了医院大门，才发现夜色已经落下，入夜的K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展现着这个城市的年轻活力。
　　城市太大，人就会显得渺小，很难找到归属感。我想快点带他回家，他只有那么丁点儿大，我怕他的身体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十八岁的我，半大不小，但那一刻护着他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如此高大。过往的人群把我们挤在一起，入夜的气温比白天更低，他依偎着我取暖。
　　城市在那一瞬间仿佛不再喧嚣，在人流穿梭的路口，我牵着他大衣下的小手，感受着手间传来脉搏跳动的力量，那一瞬间在我心中凝成永恒。
　　刘叔来得很快，他乖乖爬上车，坐在车上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
　　“小少爷，这位是……？”刘叔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便开口问我。
　　“他叫徐墨，在医院里认识的”对于刘叔，我不需要解释许多。
　　一路上，我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向我的父母解释他的存在，以及如何让他们接受他。
　　上了外环线，车窗外的景致飞速的闪过，他下午真的是哭累了，看上去坐得端端正正，其实已经低着头睡着了。我把他的头扒在我的肩上，让他靠着，免得他醒来脖子酸痛。
　　在我一路沉思，权衡谋划之时，汽车已经到了家门前。
　　“小少爷，到了。”刘叔打开车门，示意我们下车。
　　“徐墨，你醒醒。”我开口唤他。
　　他睡得很浅，话音刚落就睁开了眼睛，扑闪扑闪地眨了眨，拉着我的手下了车。
　　我按了门铃，对讲机里传出妈妈的声音:“谁啊？”
　　“妈，是我”我连声答道
　　咔嚓，门打开了。我推了门进去，小声对徐墨说:“等下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就好，知道吗？”
　　他一双大眼睛在幽暗的庭院里显得很亮，看着我顺从地点头。
　　“别害怕。”我松了他的手，鼓励他。
　　前庭的这条石子路，我走过无数遍，从没有哪次如此紧张。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默默回想在路上准备好的说辞。
　　“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妈妈首先看到我，开始发难。
　　随后，她才看见猫在我身后的徐墨。
　　“哎哟，这是小言的朋友？”老妈脸色缓和了不少，我鲜少带同学朋友之流回家，所以她感到新奇。
　　“进来坐呀，呆呆站着干嘛？”我没来得及介绍，妈就已经热情地招呼他换鞋坐下。就在徐墨坐下的时候，我想妈妈看见了他大衣里面的破棉袄。
　　她一定觉得奇怪，我去医院探望阿姨，怎么带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孩子回来。但是老妈毕竟是大学教授，良好的修养让她绝不会当着徐墨的面问我这些，她仍旧是一位热情好客的家长，招待我们吃饭。
　　晚餐十分丰盛，我却没有吃饭的心情。徐墨则不同，他大概没看过这么多香甜可口的菜肴，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我笑了笑，拿起筷子向他碗里夹菜，一边问妈 :“爸呢？”
　　“你管他呢，天天都那么忙。” 这些年爸忙于打拼事业，成为了K市的商业巨头，只是能陪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
　　“你叫什么名字呢？”妈妈开口问他。
　　“徐墨，笔墨的墨”我抢答，又给徐墨夹了一些菜。
　　“这名字挺好听，那你家住在哪里呢？”
　　“城西，市政府那里。”我又答，胡编乱邹，怕万一徐墨开口漏了馅，让他尴尬。
　　“哦，那很好呀。我们家小颜不常带朋友回家呢，你们怎么认识的呀？”老妈问起来就没完没了。
　　“嗯……他是秦烨的表弟。”秦烨是我高中时期最好的哥们，老妈是知道的。
　　“秦烨不是住城东吗？”老妈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到了我在撒谎。
　　“他们家城西也有房子”知道纸包不住火，我只是不想当着徐墨的面坦白，怕他难堪。
　　之后的时间里很安静，妈似乎在气我骗他，却又碍于陌生人在场，不好发作。徐墨心思何其敏感，我知道他心里难受。
　　我在板凳上如坐针尖，脸上强扯出笑容。
　　晚饭过后，妈妈在厨房里收拾，我带他上楼去玩。
　　一进房间我就把门关上，问:“你吃饱了没有？”
　　“嗯，吃饱了。”他咬唇，低下头。
　　“别怕，没事呢。你看见我妈了，她很好，等下你在这里玩，我去跟妈妈说好吗？”看他难过，我也不好受，只能尽量轻声细语地哄他，就差没把他抱在怀里摇了。
　　“好……”他开口回答，眼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扇了扇。
　　我摸摸他脸上的泪渍和灰尘，带他去卫生间洗脸。
　　“你会用热水器吗？”我问
　　“嗯，会”他边洗脸边回答我。
　　“那好，你先洗个澡，我去给你拿衣服。”我回到房间给他找衣服，翻出一套黄鸭睡衣的时候，觉得毛茸茸地很适合他。
　　“徐墨……”我敲门。
　　他打开浴室的门，露出半个头，伸手接过我手上的衣服，我看着他精致白皙的锁骨，脸被热水蒸得微红，像一颗水蜜桃，咽了咽口水，很想啃一口。
　　刚一转头，就看见妈妈站在楼梯口。
　　“妈……”我喊她。
　　“你过来一下。”她进了书房，等着我过去。
　　推开书房的门，她就端坐在沙发上，凝视着我。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她一反平常的温柔，严肃地问。
　　“妈，他是我从医院捡回来的。”我坦白，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什么？你从医院捡来的？你……他的家人在哪里？你怎么随便遇到一个不清不白的人就能往家里带！”她的声音尖利刺耳，问了我一连串得问题，让我的耳朵有些发麻。
　　“妈，他没有父母，唯一可以照顾他的奶奶也死了，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我带了他回来。”我的语气比自己想象的平静，至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今天就让他留在这里，明天送他走。有家送回家，没家就送去孤儿院。”她以手扶额，对我的行为头痛不以，但也做出了一丝让步。
　　“我想要家里收养他！”我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下定决心不能让他离开我。
　　“什么？收养？”她重复着我的话，音调又高了几分。“言言，你长大了，别让妈妈为难。”她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
　　“言言，等开学了，你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上班也忙，你该懂事些。”她继续说，试图和我商量。
　　“妈，我回房间了。”既然谈崩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我会想别的办法，世界之大，总能有个地方容得下我和他。
　　我转身欲走，却看见站在门口的徐墨。他穿着黄色的小鸭睡衣，可爱得不得了。但我顾不上这些，他眼泪流得厉害，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不知道和妈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一直保持淡定的我此刻再也无法冷静，朝他吼:“你哭什么哭？我带你走……”冲过去拉他，他却在我的手碰到他之前躲开了。
　　“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什么家务都能做，也不怕吃苦，请阿姨您收留我，我一定会很听话！”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他一直很安静，很沉默。可是现在，却连最后的尊严都不要了，只想要留下来。
　　“妈，求你，别赶他走。”我急了，声音里止不住颤抖。
　　妈妈大概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眼圈都红了。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她看着我们，又生气又心疼，一时说不出话。
　　“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了。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吧。”最后她做出了让步，转身离开书房时，叹了一口气“不早了，你们别玩得太晚。”
　　妈就算再决绝，也还是抵不过爱我的心，我过去扶徐墨。他站得久了，脸色似乎不太好。但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把他抱起来转圈圈，大声叫:“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弟弟啦。弟弟，徐墨……”我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他现在真的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鸭，我抱着他舍不得松手。
　　最后我俩转晕了，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夜还很漫长，以后的人生也很漫长。我知道，我还有好多好多光阴可以与他分享，我的弟弟，我的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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