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情也铮铮

　　一早醒来，卫铮铮的火气就很大。
　　戚也陪她去开封府里报案，一路上只听见卫铮铮的语气词不停从她嘴里蹦出来。一开始只是“我去，师傅师哥到底在哪里”然后变成“靠，LZ很悲伤知不知道，师傅戏法还没教完！！！”最后她仰天长啸了一声，眉毛竖起，目光如炬：“嗷——哪个丧尽天良的——还我师傅——还我师哥——呔——天理昭昭——怎能容如此作奸犯科之人逍遥法外——还有没有王法了——”
　　当街人家被吵醒的立刻火了：“大清早的叽里呱啦还有没有王法了——”
　　卫铮铮抬头一看，心道糟了，把卖肉饼的曹婆婆吵醒了，赶紧溜。

　　包拯这一个月都没睡好，因为那个奇妙的逃犯的同党。现在好不容易清理干净了，昨晚展昭一脸坏笑又递上来一个月前的太学学生案 ，表示该案的嫌疑人已经在牢狱里白吃一个月口粮了再不结案衙门要亏空了之类的。虽然知道展昭那小子唏哩呼噜就喜欢危言耸听，但是有强迫症的他就是喜欢结了案再好好睡觉。于是乎，本来脸就黑，没睡好脸更黑，天刚刚亮他就苦恼地蹲在花园的假山上，正对东方，吸收天地灵气，洗净五年尘土肠胃，吐纳一番，然后碎碎念：“保佑结案保佑结案……”
　　于是当卫铮铮和戚也踏进花园找包拯的时候，就看到这无比惊悚的一幕：一大只黑色、毛躁、衣衫不整的不明生物踩在假山顶上，沐浴在晨光里，毛发细细的，蜷蜷的，张牙舞爪的，好像一只巨大的猴儿；然而假山摇摇晃晃，好像有点不稳——
　　“包大人小心！”
　　包拯在满园温柔的晨光中无比深情吻向大地，摔进雪坑里，终于白了。
　　俩小孩：“……”
　　包拯在坑里翻了个身，愉快地玩雪：“小朋友这么早！给爷上俩包子来！”
　　俩人各自叼着个包子在嚼，手里拎了几个。戚也操起自己的一个，顺手就丢进了包拯的嘴里。
　　包拯躺在坑里，滚过来滚过去，喜滋滋吃完包子，然后拉小朋友去聊正事了。

　　包拯和小朋友开始合作也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一开始，他刚来开封当个府尹，兴致勃勃的，第二天大清早就去街上逛。美其名曰下视民情，其实是出门找好吃的。那时当街一片繁华，从早上到第二天早上，似乎一座城从未休息过，夜晚的灯点的比白天还亮。他就在御街上买了个鳝鱼包子，美滋滋地啃着。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大吼：“呔——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劫财——”然后他看见一个威武的小女孩“嗖”的一下从他头上飞了过去，一拳打在不远处一个行色匆匆的小伙子头上，小伙子一惊，急忙甩开小女孩，想把她拉下来然后揍一顿。
　　小女孩一看情况不对，一边踢一边大吼：“请求支援——”
　　包拯看到自己头顶又飞过一个小男孩，神气地架着一把弹弓一样的东西，瞄准小伙子，哒哒哒放了三枪。
　　小伙子应声倒地。倒地之时怀里飞出一个手袋，包拯一看，是他的。
　　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导致包拯还来不及吃完他的包子。
　　香香的包子冒着热气。
　　包拯捏爆了包子，目瞪口呆。
　　小女孩把那手袋捡起来递给包拯，包拯叼着包子朝她到了谢，然后扭头找小男孩。
　　小女孩道：“不用找他啦，他说小件的好事不留名的。”
　　包拯乐了，京都的小孩三观好正。
　　小女孩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哎——鳝鱼包子！看你吃我也想吃了。８８，我去买包子啦。”
　　包拯道：“当做感谢，我请客怎么样？”
　　小女孩眼睛更亮：“那敢情好！谢谢黑老伯！阿也！有个很黑的老伯请吃包子啦！”
　　老伯郁闷：“我很黑，但我很善良。”
　　武功高强侠义不留名的小男孩这才现身，在不留名和包子面前，他觉得自己机智果断地选了后者。
　　三个人都买了包子（包拯觉得好吃又买了一个），俩小孩没事干，陪包拯逛大街。
　　四处逛了逛，包拯叼着包子含糊不清的问道：“还有别的什么好吃的没有？”
　　俩小孩：“怎么就知道吃啊老伯……”
　　戚也道：“哎，大人是新任府尹吧？”
　　包拯：“！！”
　　包拯惊讶的差点把包子搞掉了：“你怎么知道？！”他明明昨天晚上才刚到的说！
　　戚也谦和一笑：“大人之前逛街的时候我们就跟在后面了。逛米市还问收成，逛书摊问县志别传，没有买多少东西，却刻意走了很多地方。新任的府尹、县令习惯都是四处逛逛，视察民情，大人看上去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如果更具体的话，明明美髯整齐漂亮，鞋子却很破，只能说明是大人是变过装的。想法子往破处变，只能是想融入百姓了。”
　　包拯：“！！！”小朋友好厉害！
　　但他想了想问道：“可能我只是想演一个人呢？”
　　戚也老成地点点头：“不排除这种情况。但是综合考虑，再加上朝廷公文宣布的调令，大人是府尹的可能性比较大。”
　　包拯再次被小朋友严谨的推理雷到，他用无比崇拜的目光注视着戚也。
　　卫铮铮看不下去了：“别装了阿也！咱们明明在知府衙门的门口看见有人叫他包大人的！”
　　包拯：“……”
　　最后包拯说：“好细致的观察！”

　　然后包拯就天天早上去买鳝鱼包子，其实是去找同样来买包子的俩小孩玩，东游西逛，算是视察过民情了。后来才知道，这个叫卫铮铮的小女孩竟然是唐朝名探狄仁杰的超级粉丝，心心念着各种破案，其实破案的关键时刻她都在打酱油；她爹开着茶馆，五湖四海的人在茶馆里一聚，消息多得不得了。于是调查案子的时候会叫上卫铮铮和戚也，除了能力不错，还因为他们比较好玩。嘿嘿嘿。

　　卫铮铮两三下吞完包子，着急地说：“包大人，我师傅师哥不见了呜呜呜——”
　　包拯大惊：“你师傅不是昨晚变戏法去了么？”
　　卫铮铮抽抽鼻子：“他的戏法是把自己变没了然后再突然出现，可是他把自己变没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了，还有师哥和手影王……”
　　“手影王？他也上台了吗？”
　　“他开场助兴的，然后也是配合师傅完成戏法的。”
　　包拯瞬间头大：“天啦昨晚我刚刚得知还有一个案子咋又来一个了咩——”然后他叫来展昭去县里整理卫铮铮师傅的案子，自己先搞定牢狱里的嫌疑人。
　　展昭领了公文，接受了卫铮铮殷切的目光，惴惴地走了。

　　一个月前。
　　大雪盖京都，天寒人更寒。北风吹不尽，日月皆无光。
　　文艺完毕，包拯搓了搓手，开始看上司的密令。
　　朝廷密令：
　　＝＝京都关于国防问题的告示【开封】一零五六零一号＝＝＝
　　叛国将军裴参昨夜打翻狱卒逃跑，由于裴家已诛族，暂且认为裴参未逃多远。京畿地区应做好相应工作，早日捉回裴参，以保清平盛世。
　　大宋兵部刑部联名发布并有最终解释权
　　于是第二天早上他因为去布置人马而推迟了早衙升堂，到衙门的时候居然看见黑压压一片人头，聒噪不安。走近一看，是个太学学生拉着一个乡下人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学生让那乡下人跪在公堂上，乡下人不肯，还不停转身说话表示自己清白。
　　周围人群窸窸窣窣。
　　“好端端一个学生怎会不见呢！”
　　“保不齐就是这乡下人做的事儿，贼眉鼠眼的……”
　　堂役上前把看热闹的人群拨开，包拯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听那一声锣响，三通鼓毕。堂役列队左右。
　　学生和乡下人左右跪好，但是学生还在吼，显是愤怒至极了，明明穿的长的像个斯文的读书人，却张牙舞爪，双目发红，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那学生满脸愤怒：“昨天晚上就是你拉着阿诚出去喝酒的！他现在失踪了不是因为你还是谁！你还狡辩！”
　　乡下人张了张口想说话，瞥到公堂上的包拯，就惶恐地高喊：“大人明鉴！方诚失踪和小人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呐！”
　　包拯一拍惊堂木，对那学生说：“你先把事情都讲清楚了。”
　　学生理了理情绪，瞪了乡下人一眼，开口道：“小生是太学学生，方诚是小生同窗好友，这个人，”他指了指乡下人，“是方诚同乡，叫方比财，卖些杂碎，有时去店铺里作帮工，还好赌，因此收入不稳定，总会向方诚借钱。”
　　方比财抬头想说些什么，包拯一瞪，脸一黑，便吞回话，瘪了瘪嘴。
　　“昨夜戌时，他说赢了点银子，来找方诚喝酒。方诚人心善，总会看在同乡的面子上帮一帮，喝酒也会去喝。但起码亥时就应该回来了。昨夜方诚一宿未归，小生心焦睡不着觉，今日清晨就出门找他。他们一般都在城东的快活酒楼里喝酒。小生问过掌柜和伙计，都说俩人昨夜好端端喝酒突然就吵了起来，方诚甩袖要走，这方比财还不让，拉拉扯扯出了店门就不知去向了。方诚现在都还没回来！这个混蛋，小生去找他他却在家呼呼大睡！做了亏心事一点都不愧疚！有没有人性！……”说着又想去踹方比财，“混蛋！”
　　包拯忙示意衙役把学生拉开，又叫边上参军给了他一杯浓茶。他转向方比财：“你可有话说？”
　　方比财委屈一躬身：“小人冤枉啊包大人！昨晚的确是小人赢了一点钱，念及平日里方诚待小人挺好，就想叫他来喝酒。他似乎有点心情不太好，一口接一口猛灌酒，菜也不吃。小人知道这时候不应该烦他，但……唉！早知如此，小人就不该在那时提起借钱的事！……”
　　包拯打断他的话：“你怎么天天借钱？方诚为什么老是借你钱？”
　　方比财道：“小人的确有固定的生计，定时去边上县里卖些小玩意儿，隔壁店家也经常叫小人去他店里帮忙，故生活本来还过得去。只是小人好赌，常去朱雀门那一带玩耍，运气时好时坏，没钱使时才去找方诚。小人还未成亲，在城里也没有亲戚，只认得方诚这个同乡同族的善心人。方诚念及同乡的情谊，常常借钱给小人。小人也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一旦做活攒够了银两，小人都是立刻送去还方诚，从未拖欠过。”
　　包拯又问：“昨日酒席上你俩在聊什么？”
　　方比财道：“本来只是聊些家常事，只是小人昨夜向方诚提起借钱的事儿了。小人又忘记昨夜方诚心情不好，直接开口借钱，结果方诚第一次拒绝了，还立刻翻下脸来，骂小人不思进取，祸害宗门之类的，甩袖就要走了。若小人还存点理智，一定不会再提钱的事，马上与方诚别过各自回家的，但方诚实在是第一次这样骂小人，小人心生不快，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搞到银子。于是小人也跟着走了，一直缠到潘楼街拐角处，冷风吹来，冻得小人清醒了一点，小人见方诚还在生气，道别后就走了。这件事小人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睡的正香，被方诚同窗拉了出来，小人冤枉哪！小人自认不该在方诚心情不好的时候向他要银子，但方诚的失踪小人真的不知情呐！……”
　　包拯问道：“你既然有钱喝酒，为何又向方诚借钱？”
　　方比财答道：“小人向来是有钱即花的，请了客后就没钱了，因此向方诚借钱。”
　　包拯：“以前每次请客后都没钱了？”
　　方比财：“并非这样。小人注意到方诚心情不好多点了一些菜，才没有钱的。没想到方诚根本没怎么吃……”
　　包拯：“你回家睡觉有人证明吗？”
　　方比财一愣：“可小人家里只有小人一人。”
　　包拯让方比财退下，又招呼学生问话：“你可知道方诚昨晚为何闷闷不乐？”
　　学生答：“白天他与同窗林上比试诗词，林上本就厉害，方诚自然是不如的，故而败下阵来。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他心情不好吧。”
　　“方诚主动找林上还是林上找的方诚？”
　　“这是惯例。太学里有规定的。昨日午后正是规定的时间。”
　　“他经常这样么？”
　　“回大人，经常。方诚好胜心强，刚入太学的时候的确诗词写得好，所有人都钦慕他。后来林上刻苦一点，方诚就开始慌了。其实后来林上方诚比试诗词歌赋之后，方诚都会不太高兴。若恰好方比财又找他喝酒，他更会去了。”

　　包拯表示了解了。
　　他抬抬手，让学生和方比财画了押，然后对方比财说：“今日有你一番供词，算是详细，但此案未了，作为嫌疑人，得先押入牢房，待本官查个水落石出，再给你交代。”
　　方比财惶恐点点头，被押下去了。
　　包拯宣布退堂。

　　內衙书斋里，包拯蹲在大椅子里，看看两个小朋友，边上立着展昭。
　　包拯自言自语：“方比财的内心大概是这样的：看到方诚心情不好，于是讨好一下，于是没钱了，于是借钱，于是吵架了。”
　　卫铮铮：“可是方诚心情不好又不是只有这一次，为什么这次借钱就吵架了？”
　　包拯：“方比财的意思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戚也深沉：“所以吵架的原因应该就是动机了。方诚失踪，方比财说那时他在借钱。”
　　卫铮铮：“所以他在撒谎！”
　　包拯：“不，本大人觉得一定有方比财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所以咱们先去快活酒楼看看。猫儿，走啦。”
　　展昭彼时正无聊地整理自己显然整齐的衣服，一听命令，立刻收拾站好，屁颠屁颠跟着包拯走了。
　　后面俩小孩窃窃私语。
　　卫铮铮：“居然还本大人哈哈哈。”
　　戚也：“包大人好不容易正经一点你就给个面子吧。”
　　卫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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