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一往情深

　　已经坐在火车椅子上的一可表情呆滞，有点倦意漫上眼眸。窗外的铁轨在橘色的灯光下刺的人眼睛发麻，睡意多了几分。一阵灌木蔷薇花的芳香从打开的微小窗口跑进来散布每节车厢，绿红相间中的阵阵青翠，一下子漫入弯弯的眼眶。
　　弯弯？眼眶？是她。
　　一可浓浓的眉上几丝发在若想一点点漫入眼角时轻轻飘起，蜿蜒成了一枝梅□□。她怎么会在这趟车上？普通时速列车，他心里想到。熟悉的红色风衣紧紧的贴着若想柔美的发，被风轻盈的拎起一个翩翩起舞的优雅姿势，若想静静的站在车厢门口，有丝清冷，冷的窗上附着了层冰晶，一可看不清她。她白皙的脖颈上一撮头发从帽檐下露出，如红色花瓣的发轻垂下，手里不停地核实着身份证还有车票，一个接着一个，普通列车乘客量比动车组明显多了很多，一可一动不动的朝着这个嫣红的影子，喉结上下流动，咽下那么近距离的想念。他黑色的大衣边，手指扭捏在一起，这些天，答应她过，没来找她，她还好吗？她额边的发溢出搭在眸上，明媚的眼眶上涂了层浅蓝的眼妆，被发遮住，远远望去似湿了的手绢少了些许清韵。一可忍不住的望了在望，回过头时，正对面刚刚上来的小女孩正害羞的看他。
　　一可的眉毛浓浓的煽着情。
　　她忙的无暇顾及，甚至，甚至不知道他在看自己。他先是哈了哈气，微弱的气息把玻璃窗上凝结的冰晶温热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隔着一点短短的距离和弥漫的朦胧，于无声处的她静悄悄的。
　　一可一不小心就记住了她的工作流程，繁琐又轻松的流程，还有微笑。有时背对着他，一可也猜出她会微微一笑，“谢谢您的配合。”
　　那应该是浅颦的温柔笑靥。
　　列车微微启动，铁轨与齿轮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一身浅蓝色的衬衫出现在她眼前，他把黑色大衣脱下，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加精干利落些。
　　“若想，你怎么在这工作？”想说好多好多话，比如，“好久没见你了？你还好吗？你父亲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病情稳定吗？我很想你李若想。”到嘴边却羞答答的道出这一句。
　　李若想在休息室里端起的纸杯“砰”的一声掉到桌上，水花四溅。
　　“一可，”她的眼神呆呆的望着他，嘴里木木的叫出口来。从浅蓝色衬衫到灰色长裤再到皮鞋尖时间漫长到一朵花开到花败的看着，然后低下头呐呐道：“我，我上次请假次数太多，考勤太差了，现在分配到这里了。”
　　一可听她说完后，眼扫过狭小的空间，办公桌上只有一个玻璃杯子，还有一本小册子。看来来这里不久。红色风衣舒展的挂在衣钩，一可的眼眸最后落在窄窄的休息室那张冰凉的铁板凳上，它离车壁不足半公分，这样的位置她想要休息时连脚都伸不直，更何况她的手有时冷冰冰的，四周冷冷的空气让刚刚进来不久的一可打了一个冷颤······
　　她白皙的小手又要冷许多了。
　　一可看了眼她的小腿，消瘦的轮廓，忍不住又看了眼。这些天，一定跑了很多很多艰辛。
　　良久，她抬起头，望着一可冷怏怏似的眼圈，用手挥了挥：“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听？”
　　他英俊的眉毛一下子轻佻起来，手离开凄冷的桌沿，窗外，车正疾驰而过。
　　一可激动到发音都不准：“快说来停停（听听）。”
　　李若想的侧脸从腮根处清晰的溢出一道浅浅的青红，像四月半山腰的一朵木槿花，花蕊里淡淡的一眼白。一可这样明显的关心，全部写在脸上，发在音里。
　　“我爸爸的手术费已经有人帮忙垫付了，现在刚刚做完手术······”
　　“真的，”
　　一可心中荡起一片，两片，最终无数片的巨大浪花，没等她刚要说什么：“真好，祝福你，若想。”
　　他还是这种不会影藏自己情绪的人，他刚刚又显眼的激动了下。直到此刻他凑给她的钱也仅仅一半。这些钱是他偷偷背着母亲卖掉了另一座城市的房子······脸上的开心与心里的忐忑形成鲜明。
　　泰戈尔说爱一个人，眼里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撑着伞。若想不愿接受他的帮助，此刻，却又把消息真诚的告诉自己。
　　虽然她曾说，我已经接受了你的爱，别的我不奢求。
　　几句话后，若想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她迅速的穿好墙上的红色风衣“一可，在这等我，可以吗？”
　　一可一脸茫然，像网络游戏断线了一般。
　　推拉门轻轻扣上，一可还未坐稳，“凳子下面有面包，别饿着肚子。”
　　她朝他浅浅的一笑，姣好的身材晃过一可的深眸，连她眼角的几丝头发都数的清，列车穿出一个隧道，悬崖边的缝隙里一圈紫红色的花婆娑而下，三两点烟火，终于绽出一圈舞动的花海。
　　直到后半夜，她还未忙完，一可终于支撑不住，打着瞌睡渐渐趴在了桌上。
　　时间不知多久，广播里通报了一个个站台，终于，响起了若想的脚步声，推开门，很熟悉的场景，桌上的杯子里剩下半杯冰凉的纯净水。
　　一可，一可到哪里去了？
　　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不用聊天软件了，手指轻轻点下去，若想有丝无聊的坐下，清冷一道道传来。连她的印花丝巾都冷得遮不住脖颈。她点开时，微信里‘一个男孩’的人：若想，我要下车了，你还没来，不过我想你，照顾好自己。
　　寂静，她的手轻轻向上滑动，像日历一样的时间晃在她眼前。
　　她的手快速向上滑，有的是微笑的表情，有的是短短的一句贴心提醒：天冷了，加件衣服。今天有雨，别忘记带伞······
　　蓦地，她的眼眶湿润，湿到上下睫毛，湿到不能分开。
　　这些年，从来没有此刻的温暖，像潮水般一阵阵涌上心头。
　　许久，她轻柔的手指按下去，却发现好像分辨不了输入字母：H城要降温，你回去了，小心别冻着。原来眼睛已经湿润开。
　　记不清多久不用聊天软件，一个星期以来，若想没有翻看过手机，这些统统已经成为习惯。空闲的时间她已经早早出现在了父亲身旁。
　　周三下午，下了班她又照常赶往医院。天上几朵彩色的云朵，翻出一个枫叶状。走廊里传出高跟鞋的清脆声。
　　“爸，你要多吃点，这样才能更好康复啊，我买的水果你又没吃对吗？”
　　李若想望着父亲消瘦的额角心疼的说。
　　若想爸爸神情凝重的望着女儿，哽咽，吃下去一块山药对着女儿递过来的水果，“他来了，”苹果握在手里以好几分钟，“就在外面，说是来看看我。”
　　若想父亲一脸严肃的表情。
　　若想手里的水杯洒出大片的开水，她没感觉到似的，尽没有一点瑟缩。
　　“······”
　　半响，若想慢慢移步到外面，脑袋翁的一声像闷入海底，那种往日记忆窜尽她肌肤每寸的完好无碍处······
　　是他，刘伟，就是这个抛弃了自己的人，把她折磨了尽一年的男人。因为他若想拒绝了一切和他们之前有关的东西，包括聊天软件，包括去电影院，去动物园，游泳馆······
　　空气里一股逆流而上的干燥，没有一缕湿润的清新。
　　听到他的脚步声，熟悉又陌生。
　　“我是来求你原谅的，若想？一年的时间，你还恨我吗？”
　　他弓着腰僵僵的说出这一句话，说完了没事人似得站着。若想扫上他精致的五官，当初喜欢到他哪里了？她没有让眼泪落下。她也幻想过他会回来，这样的场景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她难以入睡的夜晚，一个人偷偷的抹着泪，直到用完所有抽纸。
　　她哭成泪人，像一朵被暴雨侵袭后的玫瑰花瓣，湿润不堪。
　　“所以，手术费是你付的，想要弥补你逃离的愧疚，还是你心虚？”
　　她红红的眼能杀死一个人。
　　他半低着头，不敢看她：“我来找你，打听到你父亲病了，所以······但是老人家同意了。”
　　是啊，李爸爸帮他多少，才沦落到窘迫至如此地步。
　　“若想······你能原谅我吗？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样问？”
　　他尽不知羞的再问一次，再一次刺疼刺痛她的神经。
　　那几个字要怎么说出口，无数次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最后所有伤口化成的一句话。好几秒后若想轻轻说出口“我原谅你了，”她违心的说出口。
　　爱，爱到最后怕只有看轻，看轻了，她已经不爱了。
　　······
　　走上扶梯的李一可呆呆的望着背面的李若想，她今天的背影有那么一点决然，一点看不清。一点生涩，一点模糊。那句如机器般轰隆不去的声音！隔着窄窄的人群。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手里的康乃馨就会洒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花瓣跌碎。呆呆的望着刚刚那人开着一辆黑色名牌小轿车缓缓驶出医院大门，驶出拥挤的小路。
　　我父亲的医药费已经解决了，一可回想起她说的话，她怎么没有告诉是他啊？
　　李一可，你真的很笨，脸上终于浮起一个痉挛般的痛，你拿什么救她？你又凭什么敌得过她和他的过去？你身无分文，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物质世界里。
　　爱情与现实比起来显得多么脆弱不堪啊。
　　若想静静的坐在窗檐，护士拿着一束康乃馨走进来，打量着她：“刚有个男士送来的，让我交给你。”说罢还认真的环顾四周，整间病房只有她们一个患者，这才放心自己没有送错。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姓什么？”若想急切的问道。
　　护士摇摇头：“他只是说送给这个病房，”刚走几步，护士又转过来：“他好像穿一件蓝色牛仔衣，人很帅。”
　　若想把头伸出阳台，楼下一个蓝色牛仔衣，熟悉的个子，英俊稳重的背影，是一可。
　　风吹过低矮的灌木，吹临凝滞在树尖的冰晶儿，吹到他浓浓的眉毛上，在人群中第一次觉得他尽然有点脆弱，好像风一吹即倒。
　　是的，像没了魂一般走过马路，一个踉跄绊倒在枫树下。
　　若想缓缓的收回头，眼里以看不清他的轮廓。
　　“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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