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吻

　　爱丽丝·门罗：“爱的语言——微妙的、美好的和无惧的。”
　　原本晏然和沈岱宗想象里，小徐老板肯定是经营着一个靠哥哥的店养活的小养殖场，内部环境破乱不堪，就小徐老板一个人忙活就差不多了。
　　结果一到这养殖厂门口，第一反应是——居然还挺高大上的，异味肯定是有的，但是内部设施都相当现代化，和两人想象中那种随便糊几把水泥就开工的小厂子显然不同。
　　徐老板口中的那间小平房也不是什么小平房，是一栋乡间自盖的小洋房，有三层楼那么高，还挺漂亮的，至少和传统里的灰扑扑的小平房差别很大。
　　他们进去的时候，十几个员工和徐光明正围在一桌一起吃饭，气氛还挺热络的。晏然两人依旧是以那个奇葩的“调查肉类质量”的借口，指名要和徐光明详谈。
　　徐光明颇有点肌肉硬汉的架势，因为热，只穿着一件白背心，有力的胳膊上是一块块耸起的肌肉，这架势，要说是什么武打冠军，晏然也是信的。
　　几个人走到了外面，“徐先生，您好，”沈岱宗说着，挤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我们是雁城市公安局的调查员，我们来找您，并非为了什么肉类检查，而是在调查一起以女性性工作者为对象的连环谋杀案。”
　　徐光明的表情显然写着四个字——“莫名其妙”，“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因为我们从您哥哥那里得知之前背叛您的伴侣，也是一位性工作者，而且，您送给您哥哥的肉里，我们发现了一截人的指甲。我们现在怀疑您有作案嫌疑与动机，如果您想洗清，还请仔细地和我们把案子说明白。”
　　刚刚沈岱宗在路上接到了闫瑾的电话，那白色状物的主要化学成分是含硫丰富的蛋白质角质素，很可能是人的人的指甲，而且上面还有一种透明指甲油的化学残留物，基本上可以断定来自一位女性，而不论是养殖场或是厨房中的女员工，都是要保证食品卫生的，一般不太可能涂指甲油，故而，这块指甲的碎片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徐光明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他很激动地说：“我哥没跟你说吗？我媳妇是男的，以前确实有当过夜店的‘少爷’，但他那时候也是被他家里人逼急了，离家出走才迫不得已干的这行，和我在一起之后，就没再干过了。”
　　“ 我之前和我哥说他和人跑了，是因为家里人反对的太厉害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才骗他们的，我媳妇就是刚刚坐我旁边那个，现在就在屋里呢，所有员工都可以作证，从我开厂子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去年年底证都领了，我还去报复社会？还女性性工作者？”
　　“但是，人的指甲这点，我也搞不明白……送去我哥那的肉都是我和我媳妇两个人负责的啊，都戴着手套，操作都符合规范，也从没看到有什么人的指甲……”
　　徐光明说着，不禁打了个寒战，“你们的意思……该不会是里面……有人肉吧？”
　　沈岱宗看着他，不太像说谎，面部的一切微表情都非常符合一个初听凶案者的反应，很惊恐、出乎意料，但是没有焦虑、紧张、志得意满，更没有使命型杀手提起死者时理所当然、替天行道的病态感。
　　“那今天早晨，送去您哥哥那的肉是谁负责的？”晏然问。
　　“是我放进绞肉机的，但是是我媳妇把绞完的肉装袋的，我的几个员工把肉抬上车的，”徐光明摸摸脑袋，“一般都是我早晨4点，先进厂子来把选好的肉放进绞肉机，但是我不只供应我哥哥一家，所以早晨的肉很多，要绞挺久的，我就让机器运作，自己跑去旁边的小休息室睡个回笼觉，我媳妇差不多5点半起床，把东西分带装好，等我们员工6点差不多到齐，就开始配送了。”
　　“就是说，肉在绞的中间过程，您和您爱人都没有看，对吗？”
　　“是啊，机器是自动化运作的，肉绞完了会自己停止，我和我媳妇只需要放进去、取出绞完的肉就可以了，这几年来一直是这样，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那么4：00-5：30之间，除了您和您的爱人，还有没有谁进过厂子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是我们有个门卫大叔，他可能会知道一些情况吧，”徐光明说着，进去把门卫和他爱人陈思叫了出来。
　　沈岱宗负责询问的是门卫大叔。门卫大叔年介五旬，中等身材，看起来是个老实、沉闷的人。当沈岱宗问起他问题时，他的反应慢，但是说的倒是细致、准确。
　　“你们老板是4点起床进门放肉对吗？”
　　“是的，老板工作也很辛苦，起的比谁都早，我们下面的员工看到老板两口子这么拼，也都很上进，说是6点开始工作，实际上，很多人5点多就到了。”
　　“你们老板在这些时间段里是不是都是一个人或者和你们老板娘两个人呆在工厂里的？”沈岱宗拿出一张表来，里面是几个比较能确定下来的失踪时间。
　　门卫看了一会儿，想了老半天，又是对日历，又是查职工表，才最终说：“5月这一整个月都不太可能，老板两口子好不容易闲下来，办了个婚礼，去欧洲度蜜月了，还在朋友圈发了好些照片，可漂亮啦。”
　　“6月23号-6月24号，我刚刚查了工作记录，那天老板媳妇胃病犯了，两人在医院里呆着呢；还有这个月的7-8号这两天，他们去临市出差了，好像是和一个大公司谈合作项目呢，大家都特别为这事儿高兴来着。”
　　门卫大叔的口供差不多可以洗清徐光明两口子的嫌疑，只要再问问其他员工，便可以基本确认两人的清白。那么，凶手应该就是在4点-5点半之间可以进入厂子的人，难道是这里的员工？
　　“今天早晨4:00-5:30之间有谁能进入场子吗？”
　　门卫大叔坐下，开启了监控，给沈岱宗看8号至今的监控画面。
　　从5点开始看的话，一切都很正常，厂子里的员工工作积极性相当高，5点10分就有到的人了，陆陆续续的，5:30之前到的员工每天都有4、5个，让沈岱宗都不由佩服这些员工的干劲儿。
　　但是如果把画面切到4点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画面很暗，但是隐约可以看到穿着白背心的徐光明徐徐走入厂子中，和值班的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进了门。
　　4;20分，万籁俱寂，画面依旧昏暗，只有保安室的灯光照亮了一角，这时一个身披绿色雨衣的男人走了进来，推着一个墨绿色的垃圾箱。沈岱宗瞪大了眼睛，“这是谁？！”
　　“这个啊，是环卫工人啊，每天早晨都来把垃圾清理走的，来的特别早，好辛苦啊。”门卫大叔感慨了一声，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
　　“你有没有看到他是怎么清理垃圾的？”
　　“当然没有啊，就我一个门卫，我去看他清理垃圾了，就没人看门了……他刚来运垃圾的时候，我还不放心，后来觉得他做事挺老实的，也就没再去看他了，而且他动作也麻利，我们又没丢过东西，也就由着他了。”
　　“他叫什么？”
　　“我不知道……就知道他是清理垃圾的环卫工人，他不太爱理人，我开始时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我，我也就懒得再问他了。”
　　“他的外貌有什么特征吗？”
　　“没有，就是很普通的样子，和我差不多高，他来的时候基本上都穿一件雨衣，天又暗，我压根看不清他的长相。刚开始时，我有一次无聊，问他，为什么老是穿雨衣，本来我没指望他回答的，但他就那唯一一次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说：‘因为我经常要清理一些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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