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重来

　　成晓晴笑了，像识破小孩子伎俩的少年，露出明显不在一个段位上的不屑。
　　“好啊，这会是一条劲爆的娱乐新闻。只是——我不信，”成晓晴一字一句地说，“你会舍得放弃今天所拥有的一切么？”
　　聂锐泽歪过头，把视线集中在化妆台上，似乎这样可以略为减轻一点自己的尴尬。
　　这么多年，成晓晴还是没有变，和他拌起嘴来还是那么牙尖嘴利。是的，所有的一切来之不易，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放弃了拿什么给她想要的梦想和幸福这世界如此无情，不靠金钱和地位傍身怎么成为爱人的依靠？可是成晓晴连这一点口舌上逞强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我以为如今的成小姐温柔贤淑宜室宜家。”
　　成晓晴挑一挑整齐平致的眉：“抱歉让您失望了。”说完这句她意犹未尽，有意赶尽杀绝：“你我都清楚，你的今天是怎么来的？”
　　聂锐泽的心顿时收紧，灰暗的过往是谁也不愿揭开的伤疤，成晓晴却百无禁忌，而且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准确刺痛他心里溃烂最深永不痊愈的患处。她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果然未减当年，于是他也放弃了别人眼中稳重端庄的形象，目光相接反唇相讥：“这里面难道没有你的一点点功劳？”
　　两个真实的灵魂破壳而出，兵戎相见，这几年，他们都把自己变成了看起来更美好的自己。谦谦君子雅雅淑女，此刻毫不掩饰的自我让彼此乘着时光的滑轨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成晓晴的眼睛里闪过了痛苦纠结，“所以我后悔，我忏悔，我用一生的幸福来偿还。你还觉得不够是不是？”
　　语气那么重，却没有顺手拿东西往地上砸，的确是不小的进步。聂锐泽暗暗想着，脸上不禁浮出了笑意，语气也捎带上些轻佻：“偿还给谁呢？没人要得起姑娘的幸福，还是跟爷走吧。”
　　真是天生的演技派，成晓晴恨恨地想。
　　“聂老师，”成晓晴正色道：“我再说一遍，今天实在是情况紧急。导演让我的朋友去接你，可是马上就是堵车高峰期，他性子急赶时间会很不安全。我没有办法才试着联系你的。是我糊涂了，请放心，以后永远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成晓晴解释的事情原委，在聂锐泽听来，重点是很担心一个朋友的安全。知道这个朋友性子急，担心这个朋友赶时间……
　　这个朋友，当然就是刚才去接他的路其，好像是个副导演，负责演员调配。
　　周瑾澜已经过来候场，说明节目组已经有了应急预案，那么成晓晴是为了让路其超额完成任务，才给自己打电话的吗
　　聂锐泽仔细想了想那个年轻男人，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五官周正，一看上去就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必备良款。可能是由于职业的关系，从见面开始就不停地寒暄，害得自己不得不一路应承。
　　是他么？这才是成晓晴百般不情愿之下也主动联系自己的理由？
　　聂锐泽心里有点泛酸，稍嫌刻薄的话脱口而出：“哦，原来是为了那个话痨。”
　　成晓晴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聂锐泽说的是路其。
　　她并没来得及领会这句话后面的浓浓醋意，只是被聂锐泽这种瞬间捕获他人特色的能力再次折服。他们两个，见面有十分钟么，就算路其话多，还不是出于工作想和他套套近乎，他凭什么这么定义别人？
　　于是她本能地反抗：“聂锐泽，你已长大成人，请自觉养成尊重他人的好习惯。他叫路其。”
　　看见成晓晴为别人反驳自己，聂锐泽寒霜覆面：“怎么称呼别人是我的权利，不知道又碍了谁的眼。”
　　这表情、这话语和方才见面时的含情脉脉简直是判若两人，这种瞬息万变的画风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成晓晴不无嘲讽地反手一击：“看来我的话让聂先生多虑了，别说只是个称呼，就算是用点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暗地对付一下您看不顺眼的人，只怕也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吧。”
　　聂锐泽的脸色愈加难看，难道在她心里，自己果然如此不堪？这些年他混迹演艺圈，圈内明里风平浪静，暗里血雨腥风，很多时候不用些非常手段怎么可能闯过那些龙潭虎穴？
　　聂锐泽不确定她是不是听说过什么，但是她眼中的鄙夷确实清清楚楚。
　　“杀死爱人的心不一定是什么特别的话，最重要的是那个眼神。”聂锐泽无端端想起了上部戏的台词，不由悲从心起，败下阵来。
　　聂锐泽偃旗息鼓，刚才咄咄逼人的成晓晴也因为对手的示弱没有了打击的目标，顿失斗志。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对那段往事耿耿于怀，是对过去的自己唾弃不满，却一直无从发泄。一个人的错误可以折磨自己获得解脱，可如果是两个人犯错误时，折磨对方好像比折磨自己更有效。
　　所以，虽然她潜意识知道这么说会让聂锐泽更难过更心痛，她还是可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甚至带着丝丝快感，似乎只有用这种自虐加他虐的方法才能暂时救赎一下压抑的心灵。
　　化妆室冷清了，两个人也冷静了。
　　真的好静，恨不得连呼吸也隐匿掉，好避开这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场舌战的余温。
　　忽然，成晓晴手机飘出忧伤的吉他曲，短短的只有一句，是短信提示音。
　　聂锐泽的心在那一瞬间满血复活，那是他早期做歌手时的自己谱的半首曲子《那一串旧时光》。
　　当时灵感爆发，半首提笔即成，旋律忧伤沉静，剩下半首却觉得神思枯竭，于是就先放着。后来接着写了几次，都觉得如同狗尾续貂，生生埋没了前半首的气韵。
　　几乎要放弃了，成晓晴却不甘心，便填好了词，对他说：“我可在前面等着你呢，不许偷懒。”说完还赐了香吻一枚。
　　聂锐泽悲伤到哭泣的心很容易地就被拯救了，脸也春回大地，还冲成晓晴魅惑十足地眨眨眼睛。
　　成晓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她故作掩饰地撩了一下刘海，拿过化妆台上的手机。
　　“晓晴，加油！时间有限。”是路其发来的。
　　路其平时做事随性不拘小节。但是一涉及到成晓晴，就会心细如尘。
　　他猜到两人或有渊源，所以并没有直接过来催促，只是通过短信提醒，勿忘公私分明。
　　成晓晴脑回路终于恢复常态，她冲着那只还在默默放电的帅哥：“抓紧时间，开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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