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尾

　　陈年末应该是最贪图美景却又最难朝外看一眼的人了。
　　因为她无法应付伸长手也够不到的窗，也无法应对外面铺面而来的热。

　　九岁的年末踩着板凳垫着脚的同时伸长脖子往外望。
　　七月的镇子淹没在日光里，沉重的喘着气。有些绿色叶片的棱角抵着砖红色的墙。野猫在墙垣上踱步，光透它松散的毛。母亲站在院子里朝着她说:出来玩，没那么热。
　　其实是热的要命。
　　方雾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年末爸爸掺着一个和年末年纪相仿的男孩往院子里走。
　　男孩的眼睛被纱布缠绕着，不用像其他站在院子里的人一样因为烈光皱着眉。所以是好看干净的模样。
　　年末终于从板凳上下来，离开窗边。撑着伞出来。
　　黑伞也挡不了太阳对年末的攻击，待会皮肤又要冒红斑。
　　这个时候的年末无比脆弱，遇到很大的太阳就长红斑，不痛不痒就是丑。
　　陈年末走向雾世，盯着他脸上的纱布看。
　　“这是防晒用的吗，我是不是应该把全身绕起来。”
　　陈爸爸拉拉陈年末手臂，尴尬的笑了几声。
　　没有眼力的陈年末张着嘴继续说:“到屋子里去，就可以把它摘掉了。”年末拉着雾世的手往屋子里走。
　　“放开。”雾世皱了皱眉，甩开年末的手。
　　陈年末吃惊的看看自己被甩开的手，再看看不高兴的雾世。
　　陈爸爸站在一旁，心里感慨着这个没眼力的女儿。
　　“走走，一起到屋子里去。”陈爸爸左手牵着陈年末右手牵着雾世往屋子里走去，年末手里碍眼的雨伞扎着陈爸爸的手臂。
　　到了屋子里，陈爸爸安排雾世坐在凳子上，把年末拉到门外。
　　“爸爸，为什......”
　　“嘘，雾世他看不见，你少去打扰他。”
　　年末惊恐的叫出了声。
　　陈爸爸又为自己这个大惊小怪的女儿叹了口气。

　　年末看着静静地坐在板凳上的人。
　　那个叫作雾世的盲孩子。
　　她看到隔板上的灰尘在阳光下明显起来，在他身边安然浮动，还有他灰色的影子，在明亮的晦暗。
　　年末的注意力突然转向了他坐着的板凳。
　　那条被她踩过的脏兮兮的板凳。
　　‘别坐这条凳子。’年末拍拍雾世的肩膀。
　　‘又是你’雾世有些不耐烦。
　　‘它一直被我踩。’
　　方雾世马上站了起来，朝凳子踢了一脚。倒在阁楼上沉闷一响。
　　年末又被吓得心一跳，愣了很久跑过去把它扶起来。
　　脾气差的要命阿。

　　不管夏天怎么热，到了晚上，总是有些冰凉。
　　年末头顶的风扇还在吱呀吱呀地小声转动。周围一片浓重的黑。
　　年末在想雾世没有白天黑夜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呢。
　　年末的房间和雾世只隔一块木板，陈爸爸陈妈妈的房间在他们的对面。年末把耳朵凑到木质的墙壁上，想要捕捉到些声音。
　　一直到早上醒来，年末的耳朵还是贴着墙壁的，她贴着墙睡了一晚。
　　年末伸伸懒腰，徘徊到门口。
　　雾世很早就坐在门口，野猫安静的卧在他的脚边。一点点阳光从砖红色的墙外照进来。
　　年末端着粥，在雾世旁边坐下来。
　　‘我爸爸妈妈只在晚上回来，午饭要我烧，你想吃什么。’年末说完小口地喝了口粥。
　　‘你几岁，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
　　‘九岁。’年末回答。
　　‘我不敢吃啊。’
　　‘那你一天吃两顿吧。’年末真的是满怀善良的回答的。
　　‘真是没有眼见力。’雾世皱着眉。
　　年末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触到这只小野猫的胡须了。
　　结果雾世真的没吃午饭，中午的时候，年末一个人捧着一大碗面坐在雾世身边吃，吸面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讨厌。

　　月亮刚露出一点，陈爸爸陈妈妈就回来了。
　　四个人坐在饭桌上，陈爸爸让年末夹菜给雾世。年末伸长手，胡乱夹了很多放在雾世碗里。
　　看着雾世吃饭时迟疑的样子，年末好心地说‘让我来喂你吧。’
　　‘不要。’
　　‘哦。’年末失落地扒着自己的饭。
　　仆咚一声，雾世的碗因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饭菜溅了一地。
　　‘我再给你盛一碗。’年末把碗捡起来，起身的瞬间就看到了雾世难看怪戾的表情。
　　‘不要，烦死了。’
　　陈爸爸把雾世领去屋子里，陈妈妈蹲在地上收拾饭菜，年末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碗，竟然没摔破。

　　年末躺在自己巴掌大的卧室里，看着头顶的风扇吱呀地转。突然一阵口渴，年末拖着拖鞋往客厅里走，倒了杯水。爸妈的房间就在旁边。
　　‘唉。’年末听到妈妈的叹息声。
　　‘多好的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呢。’
　　......
　　年末忘记了喝水这件事，断断续续听完了一些关于雾世的事。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失明的，因为去年的一场车祸，之后失明的他变得冷漠怪戾。方雾世被家族送到自己家好好静养。其实就是等于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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