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I will post the solutions of these questions on the student moodle, please check the answers by yourself…” 11月的多伦多，天气稍稍转凉。宋彦第三次晃了晃空空的水瓶，确认它真的一点水都没了，叹口气在讲义上随意写写画画，记着教授刚刚讲的内容。
　　“November 11th differential and integral calculus Q3-7”写完这排字，宋彦盯着日期发起了呆。11月11日，双11，原来这就一年了啊，宋彦的心里颤了颤，鼻子有点儿酸，原来她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关于2009年的6月，宋彦能记得的只有毒辣辣的太阳和空调冷气开的十足的肃穆考场。原本此时此刻应该在北京或者上海读书的宋彦，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加拿大。X省的高考不按往日的套路来，最有希望拉分的数学和理综，硬是变成了一套简单到高二结束的学生就能轻松完成的卷子。分数出来后宋彦自知不可能上北京的那两所高校，而F大擦边的医学院又让她纠结了很久。复读太冒险，又不想委屈自己去了其他学校。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听随父母的安排，来到加拿大读预科。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2008年的11月11日，月考二的第一天。前一天晚上班里的同学已经把课本练习册都搬到了外面，空荡荡的教室，只有几篇废纸在恣意飘扬。宋彦前一晚睡的特别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教室，想要把语文古诗再看一遍，走进教室的时候，却突然被这样安静的气氛打动。11月的天气，微微转凉，南方的城市秋意还不甚浓。凉风拍着窗帘鼓起又瘪下去，6:45的时候，太阳给云层的边缘绕了一层金黄。黑板墨绿干净得反光，电风扇吱呀呀的转着，带着教室里四散的纸片飘起落下，成为了早晨唯一的声响。教室里没有人，大概只有生委来过开了个门。宋彦突然不想复习古诗，她心里特别温暖，去教室门口的书堆里翻出了日记本，一笔一划地写下“11.11 月考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淡无常的场景就这样刻在了她的心里，以至于1年后重新见到这个日期的时候，心里都会泛起阵阵的感动和酸涩。大概是因为那是她高三为数不多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安静时光，大概是因为那次月考二她的数学考的史无前例的差，大概是因为那天后来出现的他还有教室里仅有的他们俩之间散落的阳光……
　　有点鼻酸。
　　宋彦翻出微信的聊天界面，昨天刚刚问了顾昕帆一道数学题，明明知道题目不难，对方还是认真地把详细过程写下来拍给了她。他们之间上了大学以后的对话就是这样，她把不会做的数学题圈起，拍下来发给他。有时候是一道题目，有时候是探讨这类题的做法，有时候是无厘头地问他这种类型的问题在中文里称为什么。煞有介事的对话，其实全都是她处心积虑创造的微弱的联系。男生也没有多问什么，全都是把过程拍下来发给她，把她明明可以百度一下的问题查证清楚告诉她。没有多余的话，但也不冷漠。
　　合上手机的瞬间闺蜜梁思悠的信息跳了出来“QAQ宋宋你都不来看我，差评”。宋彦有点无奈地往上翻了几条信息，大概都是抱怨北大的伙食太恶劣，宿舍的北方妹子今天又把敷完的面膜扔到地上，舍友2号昨晚凌晨3点才回来……
　　宋彦叹了口气，思悠像是长不大的小孩，高中的时候属于文科特别好的理科生，语文英语经常碾压全班，高考时发挥的不错，考上了北大，但是调剂去了一个自己不太喜欢的文科专业。上了大学以后，俩人最常聊的话题就是吐槽学校和大学同学，偶尔聊聊人生理想。思悠画画很好，原本一心想读建筑，清华、天大、东南大、同济的建筑系都研究了个遍，最后分数临界上了北大，既然去不了清华建筑，也就放弃了其他综合排名远在北大之后的学校，放弃了建筑梦。
　　理想和现实总是有落差，9月份10月份的时候，思悠因为不擅长写论文和翻阅资料沮丧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产生过复读的想法。宋彦只能不停地安慰她，跟她讲复读的风险，告诉她现在她所选的专业未来前景也很不错。思悠虽然失落，也算是慢慢接受了现实。北京和多伦多，12小时的时差，思悠总是在深夜给她发微信，正在上课的宋彦只能低头默默回复她。比如此时此刻——
　　宋：“梁大小姐，您又怎么啦／嫌弃脸”
　　梁：“QAQ找不到人陪我吃饭，感觉过来两个月了都没认识几个人..对自己的交友能力失去信心…啊身边都有人已经脱团了，他们怎么做到的啊！！”
　　宋：“…”
　　宋：“要不你来这儿吧，我陪你吃饭＝＝”
　　梁：“微笑／才不嘞。你寒假过来北京玩儿，就这么说定儿啦 微笑／”
　　宋彦刚刚输入了“拒绝”，却突然想起昨天男生调侃的话“不知道英语科代在外边混的怎么样啦，按你们的放假时间，猴年马月才能再碰到吧”真的见不到了吗？宋彦一字一字删掉了回复，手指在键盘上空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回复了一个“好”。发送，然后收起手机，怀着甜蜜的心思理了理讲义，抱起书本跟着下课的人群走出了课室。
　　寒假去一趟北京吧，赶在他们放假前，她突然很想看一下冬天的北京。
　　记忆里的北京，是绿油油的夏天，熙熙攘攘的游客，浸湿的衣裳。她去过两次北京，第一次是跟舅舅一家去旅游，那次她去了长城、故宫、清华北大和天安门。第二次是去参加一个夏令营，她和班上另外的两个男生一起去的。那次参加完夏令营后，一行人又一起去了人民大会堂中轴线一块儿——虽然只是匆忙的拍了几张照片就走了。北京留给她的记忆并不清晰，两次都是夏天，那时她还没有考去清华北大的野心，对这个城市有的只是简单的好奇，还有对首都说不上来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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