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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
看到积雪初融的样子,墨七星就想起一场风。
吹动瓦冈的幡旗
和天地间的煞气。
旗杆下,
有一位男子,叫一声:“墨爷。”那声音,像雪花落在煮沸的茶水中。清凉,轻亮。顾盼间,眉头眼角都有温暖的光晕。
墨七星带着他第四次下云崖。
墨七星不是随便会和人走在一起的。
何况,是一个和自己不对路的人。
不对路的意思就是说,墨七星像石。又像冰。而他却像风。又像云。
墨七星去过云崖三次,
十四个弟兄,如今,只他孤身一人。
他看着这男子。
身穿鄂州人王堂的人王甲。
手持陇南暗金阁的鱼肠古剑。
这些,墨七星都不放在眼里。
只是那男子笑了,笑着望着他,笑的像笑的万事不关己般,却也无比认真:“墨爷,若怕了死,何必在武林内刀口上求一席之地?”
墨七星不知道自己中了邪还是犯了傻,看着他笑就不再言语。
于是,他便带着他向南门走去。
那一天,头顶狂风依旧,残阳破红。
被守卫送到寻找匪徒聚集的洞口。
墨七星沉着脸,看了男子一眼。
男子依旧云淡风轻的笑着:“墨爷,上路吧。”
好像在谈论着,今晚的桌上应该摆上玫瑰露还是竹叶青。
那碟切丝的口条,是不是味儿重了些。
墨七星于是不再说话,心里也平了静了。他相信自己必定能够保护这个柔柔的水一样的男子。而且,他也一定要保护他,不会再让自己的兄弟在自己眼前丧了命去。
那时,他还只是他的兄弟。
一进洞里,男子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心里发慌。
不是怕,而是慌。不由一把拉住墨七星的衣襟,瞬间,又松了开。
幽幽的洞里光透的不多,墨七星的眼却是亮的。
晶亮的。
回头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这里还没事的!”
男子“恩”了声,问:“墨爷,你有没有觉得有些怪?”
“什么?”
墨七星不懂。
那只是很短的一段隧道。此时已然到了头。
洞外的天和地。灰蓝灰蓝。
草和露水里都渗出血腥味。
男子也说不上哪里觉得怪。
也许,他低头看了看被墨七星握着的手腕。
也许,是自己心里在作怪。
“只是,觉得这路有些不正常。”
墨七星却不懂。
不懂他手腕处阵阵的灼热和他心里说不出的心事。
“这路我已走过三次,不过,到最后都每能遇到牙将。但也没什么奇怪。”
“可能,是我多心了。”
敌人一批又一批的
天上的星暗了又亮。
男子问:“这些,好像都是狼兵?”
墨七星点头。
狼兵就是狼王的兵。
狼王不是真的狼。只是他残忍,残忍而狡猾。比狼还凶残,比狼还狡诈。
墨七星在意的,是男子的身法——
轻轻的扬手。微微抬起下颌。
眼神似抑又扬地掠过。
青莲子
透骨钉
金钱镖
蜈蚣针
从他袖口,或指尖,或轻笑里滑出。流云般的姿态。仿佛不是在放暗器而是在舞蹈。
一种被肃杀包围着被流光环绕着然后在光晕的中心,挥手,如花般绽放的舞蹈。
墨七星眼里终于只剩下他的身影。
“你……难道是……”
男子回头一笑,“墨爷,请小心。”
声音似远而近,就响彻墨七星的右耳边直到心底里。
他出手。
不动身,却出手
墨七星舞动起那把精钢大斧。披风般的斧。舞动起来天地间皆是青光一片。湛青的光。如电,如虹。气拔山兮的斧道。这斧,就是拔山斧。
然后,他来到男子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是花家的人?”
男子直直望进他眼里:“墨爷,想起我了么?”
“你是花风什么人?——你是他弟弟!”墨七星话刚问出口已经想到了答案!
他怔怔看着这个落絮飞花般的男子。
“原来……你就是他弟弟!我竟然没看出来……你,你可不是拿着鱼肠剑么!”
花舞笑了。
这次的笑却有些苦。
有些涩。
“墨爷……只认得我哥哥么?”
“我……”墨七星竟说不出话,良久,他哑着嗓子道了声:“抱歉……”
“为什么?”
“我没有……我眼看你哥……我眼看着风公子丧命……”
“那也是哥哥自己选的路。倘若我现在死了,我也不会怪墨爷的。”花舞的话说的很轻,也很重。
墨七星一时不知自己心里骤然的疼痛,
是因为想到花风死时的惨烈,
还是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得了他——没有,保护得了花舞的哥哥。
这些情绪,他不明白。
花舞当然也不明白。
只是看着墨七星的眼渐渐黯下去,他的心也渐渐沉下了。
四年前
花舞第一次见到墨七星。
那身体笔直站立如标杆的男子。眉宇间都是世间的不平的簌涩。那时候,他想,不知有没有人,帮他,陪着他,跟随他。
让他的心里的苦难少一点。
三个月前
花舞又见到墨七星。
他来到花家,带来了花风的死讯。
他的身体依旧笔直。
他的目光依旧坦然。却带了仿佛永远抹不去的哀伤。
还有他的心里的苦难。
花舞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看到他的心里。只是,他知道,他的为着这世上的悲苦而悲苦的心情,比四年前更甚。
那个时候,花舞就决定自己跟着他。陪着他。
和他一起在苍茫江湖里,行侠仗义。
可是,原来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
花舞想到此处,觉得没什么,自己原本是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而他,早已是南北十三省大侠。只是,心里觉得有点点刺痛。
于是,笑容也勉强起来。
墨七星看着花舞勉强的笑容,心里更加难受。
两人且战且进。
慢慢逼近了敌人的心腹之地。
花舞突然站立不动。
前面,不远处,有两个人。
或者说一个人竟然使了分身之术。
无论长相,穿着,连神态都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花舞伸出手,狠狠握了一下墨七星的手掌。
“墨爷,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说完,风一样掠了出去。
墨七星只一呆花舞已经急速冲过去。
与他哥哥花风不同。
花风快,真的如惊风扫叶一样的快。快到人来不及看仔细。
花舞则快是快了,依然能清楚地看到,衣袂卷着流云,在半空里以及其优雅美妙的姿势,递出鱼肠古剑。
墨七星应付着周围源源不断行尸走肉一样的喽罗。
眼,总是离不开花舞。
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一个男子,静静站在万山之外,只为等得自己走近,然后回头一笑。
他急着想要靠近,却总是被敌人冲开。
他想要再看一眼花舞的样子,
看到时,花舞的脸上、身上都已洒满了血,分不清是谁的,鲜红的血。
花舞的脸,竟然在鲜血的覆盖下,更显出一种艳丽的美。
像一朵殷红的山茶花。
墨七星赶到他身边时,那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已经倒下一个。那是花舞拼了命,用自己的身体承接对方的兵刃,将剑刺如敌人的心脏。
花舞躺在墨七星怀里,说:“墨爷,这是……朝廷的阴谋……您……”后面的话,墨七星没有听清,花舞喃喃道:“您如今,可会记得我了罢……”
夜凉袭来,衣衾不耐。
云崖一役后。
墨七星宣布封刀。从此不问江湖事。
每到茶花开了,他总是温一壶酒,与花对酌。对面,总看得到花舞笑得清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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