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在路上

　　第五章：再会，经年远

　　你是楼兰王国最美的公主
　　为守望奔波至此
　　褴褛
　　肌肤如雪的纱毂染上了风尘
　　有些糟粕
　　/
　　你是挽着发的新娘
　　夕阳下
　　静静地看着经路的行人
　　行色匆匆——
　　而你，
　　也开始形色仓皇
　　/
　　你是望梅止渴吗
　　你是身不由己吗
　　还是——
　　在同病相怜……
　　/
　　是不是，按耐不住了
　　是不是，心有不甘了
　　/
　　其实，
　　你一直在綄着青丝
　　愁思——
　　也是那般静姝如斯
　　/
　　其实，
　　你一直都在倾诉衷肠
　　踌躇——
　　那断了节的生命

　　时间积攒的越多，人的记忆会被消除的就越快，越想留住的，反而会淡忘的更快，直至了无踪影。
　　不论是对曾经的那个他，还是已经过世已久的爸爸，有些时光岁月，不如往日那么记忆犹新了。
　　人就是这样，复杂而又简单的动物，复杂到人心叵测，简单到可以用简笔画就能描述的清楚。
　　檀颐怡有时候在冥思遐想时，就会想到这些……
　　今天的早饭，檀颐怡做的麻利，上桌的速度更快。
　　“妈妈，吃饭了。”她站在上房的门槛旁，亲切的叫着妈妈。
　　“我快扫完了，你先吃，别饿了自己，不要等妈妈。”妈妈和往常一样，跟女儿对话总是很平常，但又很温暖。
　　檀颐怡看着母亲，笑了笑，接着又摇了摇头，“妈妈，你先到里面吃饭，我来替你扫。”
　　她一边说，一边双手在衣襟上习惯性的擦了擦，跨过门槛，跑到母亲身旁。
　　“妈妈，您看看您的女儿是不是在外面，这几年有没有娇生惯养。”檀颐怡一面从母亲的手中抢着扫帚，一面柔声道，“妈，您呢，就先吃饭，顺带着再看看您的女儿，现在干起活来合不合您老的心意啊。”
　　“妈妈可以的，你就先吃饭，妈妈一会儿就完了。”檀母强行拿掉扫帚上那双手白皙的手，执拗的说道。
　　“妈，您就让我试试呗。”檀颐怡讨好的道。
　　“不行，你扫不干净的。”檀母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女儿，疼惜的在她的秀发上摸着，“去，听妈妈的话，赶快吃饭去，别添乱了。”
　　檀颐怡听着妈妈这样说，突然中，小女儿家的姿态就迸发了开来。兴许是回到家了，回到了妈妈的身边，才让她能卸下在外面时要强的性子，才能还原一个她任性娇气，但又不做作的本性。
　　母亲的怀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的很温暖，就算此刻没有钻进妈妈的怀中，贴的这么近，她都有种情不自禁的冲动，她娇柔了许多。
　　檀颐怡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两手抱住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妈，就让女儿为您尽尽孝嘛……”
　　“尽孝嘛……”檀母怜爱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故作嗔怒的道，“尽孝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听话啊，快去吃饭，不然妈妈可真要生气了。”
　　轻轻视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女儿，檀母眼里满是疼惜。她的孩子打小丧父，就注定少了别的孩子该有的福气，也就注定成了别人眼中的存在是可怜的，她心中疼痛。
　　从小拉扯到大，风里来雨里去，不知经过了多少了日日夜夜，才到如今这般大了，想一想，时间过得还真的很快。她突然想把女儿抱在怀里，能让她在调皮一下，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只是今时她已然长大成人，再也不能似以前那样了。
　　“唏……”檀母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时间可真不饶人啊，如今我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也出落了……”
　　檀颐怡一通软磨硬泡，也没有夺过母亲手中的扫帚，只能悻悻而归，继续靠在门上面，看着妈妈扫院子的情景。
　　目光闪烁不定，檀颐怡一动不动的站着出神。
　　“哎，怡儿。”妈妈的声音叫醒了她。
　　“嗯，妈妈？”檀颐怡笑着应声。
　　“前两天，你儿时的那个同学过来看我了，你知道么？”檀颐怡的妈妈没有抬头，就像聊家常一样，说道。
　　“什么？”顷刻间，檀颐怡瞬间身心剧震，惊呼道，
　　“他给我说你过得很好，还叫我不用担心你，要我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了好多补品，只是妈妈一辈子是农村人，用不上。”母亲顿了顿，又说道。
　　“正好，你也回来了，就把那些东西在这几天吃完算了。”
　　“妈？”檀颐怡讶异。
　　“你不知道吗？那可能是他没有给你说，不过，我觉得那男孩子人缘倒是挺好，你感觉怎么样啊？”檀母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微微一笑。
　　“……”檀颐怡想要说什么，却硬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她看着妈妈欣慰的脸色，记忆如泉涌……
　　她的心里有些苦。
　　他怎么会来了？
　　他为什么会来了？
　　檀颐怡接着晨阳的光影，细细的看着妈妈单薄的身影，想着为什么？
　　留住的反而不会就在身边，留不住的挡也挡不住。
　　她期望妈妈还是原来的妈妈，身体依然健朗；她期望曾经的他能留下来，过不了富足的生活，就过平淡的日子；她期望的很少，却留住的没有一件事情，或是一个人。
　　院子很快就扫完了。檀母把扫帚立在墙角里，接着又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向着上房里走去。
　　“你啊。”檀母嗔怪道，“妈妈后面吃饭能有多大的事儿，非要等着和妈妈一起吃饭，都多大年龄了，还要妈妈喂着你吃啊。”
　　“妈妈。”檀颐怡噘着嘴，嘟囔道，“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跟您在一起吃个饭，您还要怪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
　　檀颐怡一边说话，一边保温瓶里的开水倒进脸盆里，又把水壶里的凉水往脸盆里掺了一些，用手试了一下，确定不烫后，才端到屋檐下给妈妈洗手。
　　“唉，女大不中留啊。”檀母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接过女儿递来的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摇着头，笑着说道。
　　檀颐怡被气得摔着胳膊，跺了几下脚。
　　“妈……”她声音拉的很长，也很娇气。
　　檀母看着脸色怨气冲天的女儿，笑着安慰道，“行，妈妈以后就把你就在我身边，给我养老总行了吧。以后要是谁要娶你，我就是不把你嫁出去，别后悔哦。”
　　“谁要嫁人了。”檀颐怡坐下来，拿着筷子给妈妈的碗里夹菜。
　　“嗯，今天饭菜怎么这么多花样？”檀母瞅着桌子上的早饭，惊奇的道。
　　实际上，早饭并不算多，样式也没有母亲说的那么离谱。就那么些简单到最简单的菜，农家中经常吃的，早中晚都会有的菜食而已。
　　檀颐怡夹菜的手停留在空中，看看妈妈……
　　因为是农家之地，再加之弟弟在外求学未归，一家子人也不能团聚在一起。还有就是，今早看着妈妈弱不禁风的身体，她知道，妈妈一个人在家时也不怎么照顾自己。儿女异地，两望托明月，亦或是梦中相拥，为人母，是谁都会心中难安，是谁都会思念和牵挂，是谁都会憔悴到骨瘦如柴。
　　这就是世间留存最久，流芳百世的大爱，骨血至亲。
　　而自古父慈母爱，父严母柔。而她又自年少失父，严教之责只有妈妈代之了，严慈与柔爱皆是母亲双肩的重担。两重身份，两个重责，迄今为止，妈妈在她的心中更是越发的重要，已是不可言喻了。
　　檀颐怡有些欣慰，同时她还有些心惊……
　　心安，是因为自己良心深处，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忘记母恩。这也是她现在仅存的一点点心了。
　　而心惊，则是因为就在刚刚，她忽然发现，爸爸在她心中的影子仿佛在渐渐淡化，更可怕的是在逐渐消失……
　　猛然间，檀颐怡的头似乎有些疼痛，像是幻觉，但又很真实。
　　她双手抱住头颅，身体靠在老旧的木门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种刺痛之下的孝心，在她的心里面，是不是在随着时光不老的生命中，也开始发酵，变质。
　　时光荏苒，而这般生命角逐的社会潮流中，记忆和时间，怎么才能长生了呢？
　　她安慰着自己。
　　父故日久，不是她不想记住爸爸，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爸爸的踪影，剩的就连她自己都快能数的过来了。
　　“忘了爸爸，照顾好你妈妈和弟弟……”梦魇深处，檀颐怡的耳边会时不时响起爸爸的话。
　　她坚信儿时爸爸的祈愿。以爸爸妈妈在她年幼时的那般恩爱如初，爸爸在九泉之下，也是非常希望妈妈能过得很好，希冀他的儿女能够照顾好妈妈，让妈妈活的幸福和快乐。
　　虽然如此，她怎么能……
　　她果然不孝……
　　“檀颐怡，你怎么能够这个样子，怎么能够这个样子……”心魔在向她问好。
　　“所以……所以……”檀颐怡抱着头，痛苦不堪的用力甩了两下，然后把双手从挠乱的头发中抽了出来。有点眩晕感，她强行镇定了神色，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只为了妈妈……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得尽一点点孝……
　　所以早饭她做的很快……
　　所以饭菜就显得很简单，很平素……
　　檀颐怡不是不想趁在家的时候，为妈妈动手做一些妈妈没有吃过的好饭好菜。而是一顿饭要是做的好，第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她怕妈妈等不及，第二，虽说这几年她在外面学得了一手好厨艺，虽然不比酒店饭店的大厨，但这双手，也算得上同龄女子中的妙手了，可要做的好菜好饭，没有材料也是白搭。所以，檀颐怡的早饭都做的很随便，只为如今身躯年迈的老母亲，早些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方为上佳之选。
　　饭菜虽说潦草了一些，但必备的菜汤还是有的，这些难不倒檀颐怡。
　　一道菠菜汤，一个炒鸡蛋，一盘清炒的油麦菜，再加上自家的腌肉，凉拌黄瓜，还有一碟茄辣西。主食是妈妈蒸的馒头，另外是卷裹了胡麻油和苦豆的大油饼子，再就是和大油饼子一样有香味的花卷了。
　　这都是妈妈知道她要回家，熬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做好的，数量不多，足够她娘儿俩吃个七八天的了。
　　檀颐怡拿出两个馒头，两个花卷，又把饼子切了两份，就那么放到锅里面重新蒸了一下。这样时间极快又便捷，只需将它们温热温透就可以了。其实除了这种办法，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方法了。
　　早饭，檀颐怡和妈妈吃的很温馨。而在吃饭的时候，除了和妈妈唠唠家常外，再就是妈妈问她一些婚姻上的事情，以及提及有关他的事情，她都有意无意的避了开来。
　　“妈妈，我出去一下，可能下午七点左右会回来。”
　　饭后，檀颐怡收拾完桌子和碟子，就跟妈妈打了一声招呼，出了门。
　　……
　　早上出门，一路缓步而来。
　　十米开外，檀颐怡停下了脚步，望着半山腰的那棵柳树。
　　情景，一如曾经。
　　人数，就她一个人。
　　柳树，染上了岁月的湿重感，所以显得风尘了些，也有了沧桑的感觉。
　　“终究是经不起岁月的侵蚀，老了。”檀颐怡心里这么想着。
　　山坡上，柳树下，曾经的影子，如今却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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