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坛第一死对头

　　法华很难说清楚对凯越的第一印象。

　　乐队初组的时候，除了公司一直重点栽培着的凯越以外，剩下的几个少年人年纪都很小，有的是星探从外面挖来的，有的是还没毕业的在校生，在校生的视野大多都很狭窄，所以当手里拎着吉他，穿着一身镶钻且染着银色头发的凯越进屋的时候，他们都觉得看见了外星人。

　　很少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而且是近距离的看见，那已经长成的俊秀眉眼无比清晰地配合着身上显瘦的黑衣，两条腿长得不像话。那时候队里的成员在外形上还没有进行专门的训练和改造，一个个糙地要命的中学男生，看见凯越的时候都傻了。

　　就觉得这个人特别地好看，特别地出众，连手里那个吉他都显得特别的了不起。

　　除了千钧以外，几个不懂事的新成员都惴惴不安地堆在一起，挤在沙发的一头，空下大半个沙发给凯越一个人坐。

　　凯越把装着吉他的包往桌子上一放，冲着他们几个笑：“你们大热天地挤在一起不热啊？”

　　大家都比较认生，不敢和他说话。

　　然后，然后……

　　大概当初凯越觉得他们几个挤在一起坐一定有挤在一起坐的道理，于是他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几个低头不敢说话的少年，然后极度好奇的，也挤了过来。

　　……六个人挤在沙发的一头，就听见半旧的沙发发出凄惨的一声响。

　　法华至今都记得那个场面，凯越放下琴，然后认真地歪头打量了他们几个片刻，很自来熟地……挤了过来，当场就把最边儿上的亚宪给挤到地上去了。

　　他还真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挤在法华旁边以后还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感受这么挤着坐到底有什么好处，法华在那个空档里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染发剂的气息。

　　屋子里诡异地沉默着。

　　挤出了一身汗的凯越说：“这么坐好像一点都不舒服哦。”

　　被挤成一长条的法华：“……”

　　所以如果真的让他形容那种难以描摹的感受，应该是意外遇见了一个长得太好看的神经病。

　　法华在偷偷喜欢上这个过分接地气的队长之前，一度觉得，这世界上他讨厌的人里面要是凯越排第二，那就绝对没人能排第一。

　　法华十六岁的时候进的乐队，跟着大家一起练舞学音乐压力很大，虽然饮食上也在调理，但是脸上还是长痘，他至今都难以忘记在他脸上第一个有点红肿的痘冒出来的时候，凯越盯着他脸看时的那种神情。

　　法华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

　　第一天，凯越说：“你长了一个痘。”

　　法华尴尬地说：“我知道。”

　　第二天，凯越说：“这个痘变大了。”

　　法华强忍着揍人的冲动：“……我知道。”

　　第三天，凯越说：“哎华华你那个痘还在。”

　　法华终于忍无可忍了：“都说了别那么叫我！恶心死了！”

　　凯越十分自来熟地蹭过来：“来来来队长给你挤爆了嘛。”

　　法华悚得立刻倒退了几步：“不需要。”

　　凯越的脸皮一直厚的要命：“那队长给你看看……”

　　法华生怕他是认真的，毕竟凯越这个人开玩笑和认真说话基本没有任何界限，永远能用极度一本正经的姿态说各种极为神奇的话，法华在入队之前就是个乡下小男生，每每被他的各种想法悚得浑身都不舒服，比如他提议空调坏了的时候大家一起抱着枕头去没有护栏的二楼房顶将就一晚。

　　法华吓得当场就跑了，并且在那个痘消散下去之前一直不敢近距离接触凯越。

　　终于有一天，凯越盯着他的脸说：“小华华你的痘痘下去了嘛。”

　　一语出，全队都如蒙大赦，亚宪甚至和赤影击掌欢呼。

　　法华那时候才知道，凯越因为他脸上长痘，让助理做清火的饭已经做了一个多月，助理一开始就做些清淡的菜，凯越见他没有好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偏方，把中药混在粥里一起熬，全队都跟着喝了一个月的苦粥。

　　法华起初觉得凯越关心人的方式让人很难接受，但是时间长了，却有种莫名的温暖感留存在心头，久久难以散去。

　　队里最早只有六个成员，除去凯越这个队长以外，法华年龄最大，所以凯越就默认为他应该帮着队里承担更多，那时候法华和队里的人都不熟，根本不想做倒霉的那个，但是他就是硬生生被凯越拖下水去当三好学生。

　　千钧还没来的时候，公司对这个乐队极为不看重，他们有时候有活动甚至买不到同一架飞机的机票，经常是四张在前一班飞机，两张在后一班，凯越自己拿了后面的那张票不说，还要托着法华和他一起主动吃亏。两个人就坐在机场里，各坐在公共长椅的两头，中间空着一个位子，谁也不说话。

　　法华开始还在赌气，后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凯越腿上，整个候机厅空空荡荡，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凯越通红着眼睛看看他，伸手在他头上胡乱一揉，哑着嗓子说，飞机晚点了，你再睡会。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法华觉得这个队长虽然有时候太接地气让人受不了，但是人还不赖。

　　奇怪的是，法华很难再记起那时候他们等到那班晚点的飞机以后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记得之前之后很多事，但是在那个空荡的大厅里，两个人坐在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旁边，身边是黑沉沉的天幕，头顶是惨白照着的灯柱，凯越银色的头发垂在眼角，发根处已经有来不及染的黑头发长出来，那双眼睛因长久地熬着不睡而带着通红的血丝、静静看着自己时的模样，似乎已经如同铜烙一般深深地烙入他的记忆里，再也难以忘记。

　　无论是带着疲惫那双的眼睛中血丝的纹路还是因熬夜而沙哑的声音，都带着一种莫名的东西，让人心安。

　　最开始的时候，黑刺的小助理唐瓷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做事有点笨手笨脚，有天晚上竟然没关火就走了，放在桌子旁边的抹布被点着了，一群人都在外面谁也不知道，后来火大起来，差点把整个房子都烧了。

　　出了事儿以后经纪人问起来，唐瓷就是哭，不敢说话，队员们都沉默地坐在旁边，知道这次惹了大祸了，也不敢帮忙说话，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惹到公司高层被雪藏。凯越那时候看唐瓷哭得太可怜，就自己站出来把事情全揽下来了，主管要骂人的时候一把将唐瓷拉到背后护着，什么话都不说，就那么笔直地站着。

　　法华坐在旁边冷眼看着。他原以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就是凯越，如果这家伙栽了他应该高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凯越一把将唐瓷拉到身后护着的时候，他心里升起一种极度难言的苦涩。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生气了，而且不是生气公司给请的助理太蠢，也不是怪凯越脑子抽筋充好人，竟然是对他将助理拉到身后去保护的动作感到一阵嫉妒，一种像个傻子一般无法理解的愚蠢的嫉妒。

　　那个让他枕着腿睡觉，自己却因为怕错过班机而熬夜的队长，此刻正护着别人。
　　法华开始意识到，凯越从来都不只是对他一个人好，他似乎拥有无限量的好心并且将它滥用，那种没有差别的善待在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心里留下一份令他自己都不理解的感情，让他困惑了很久，也抗拒了很久。

　　房子烧了以后，公司上层好像极度生气，倒不是气唐瓷没有做好一个助理分内的事情，而是气凯越那种拿着自己当挡箭牌的做法，经纪人过后百般训诫以后不能意气用事做傻大头，凯越就笑嘻嘻回了一句，那我以后赔呗。

　　他说完，气得经纪人甩手就走了；公司迫于无奈，只能给黑刺又换了一个经纪人。

　　房子刚烧了那几天，公司就像是故意的一样，给黑刺找了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一共四张床，怎么也得有两个人打地铺。上层放下话来，凯越什么时候能做出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蠢事，什么时候给黑刺换地方。

　　凯越拒绝道歉，然后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拉着法华打地铺，晚上睡觉的时候整个人赖在他身上，被法华恶狠狠一脚踹回去。

　　凯越翻个身，继续笑嘻嘻地又蹭过来，两条长腿又缠在他身上，在盛夏酷暑的夜里浑身大汗地蹭在他旁边睡觉，不仅睡姿难看，还打呼噜。

　　法华有充足的理由生他的气。

　　然而在那个挤在狭小地铺上的月夜里，被那个一身汗又招人厌的队长充当抱枕挤着睡的时候，他清晰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萌芽，并且以势不可挡的态势破土而出，带着汹涌的感情盛放在燥热的夏夜里。

　　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得彻底不同并且难以阻挡。

　　凯越的楞大头没有白当，睡了三天地铺以后，队里来了一个千钧，从此青云直上。

　　搬回小别墅的那个晚上，法华抱着被子看着属于自己的独立房间，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爱上一个冤大头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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