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

　　城内近日大雪纷纷，寒凉至极。连街上行人都少了几分，在那小巷子中躺着不少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人。
　　每当这个时候，城内几个最为红火的倌儿楼便会派人到这些胡同巷弄中瞧瞧。若是体格稍微健壮点儿的，就捡回去打打杂；若是模样清秀怡人的，便捡回去好生照顾着，再调教一番，并将那不可多与外人言说的闺中之窍赋与那些捡回来的少年们。再等来年开春以后，寻个好日子，一并卖了除夜去。
　　现下正是寒冬腊月，路上行人虽少，但千阡楼中的客们却没有丝毫减少之意。更有甚者，便是不远万里专程到这千阡楼中定下席位，等着来年开春。
　　说起这千阡楼，和其他倌儿楼一样，白日不迎客。共分五层楼，一层用于歌舞助兴，二层便是那些豪门贵族家的公子少爷们的钦定包厢，三层是清倌儿们的演奏之所，四层自然是行那鱼水之欢的佳处了，最后的五层楼则是给楼主和那些鸨爷们的屋子。不过这楼里又有几人的身子是清白的呢，说是清倌儿，客人要，还不得给吗。这算的上是颇为残忍的一桩事儿了。
　　这千阡楼也算是这天下倌儿楼中的后起之秀，虽称不上是什么天下第一，却也是近些年来数一数二的。楼中的倌儿无一不是模样乖巧，技艺过人，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张蜜糖嘴，能把来客们迷得神魂颠倒的。自此，这千阡楼便出了名。
　　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遮盖了万物，一片静谧。似是天不遂人愿般，先是听见若隐若现的女子声音传来，然后便能看见一女子后跟着几名大汉走来。
　　这女子看面容约莫有三十好几，身上一件软银锦绣紫衣，腰间散散的披着一条黄色绸缎，一个牡丹发髻上满是金色发簪，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一二十斤重，脸上的胭脂打的极浓，嘴唇上涂得艳丽不已，手上一把浅绿团扇轻轻摇晃着，可以清晰地看见手指甲上的千层红。虽然打扮的极为繁琐复杂，隐去了原来的大部分五官，但也能看出这女子年轻时也应是有几分姿色的。
　　女子挥挥手，示意后面的几名大汉将那倒在雪地中的人都翻过来。之后，便开始仔细挑选有哪些人能带到那千阡楼中去。瞧见一个好的少年，便用团扇指指，让大汉抱起。然后，循环往复，在从中挑几个上好的送去楼里，稍次一点的，便让人再扔回那雪地中去，任他自身自灭。
　　“阮姨，这是个断了气儿的。”一名大汉粗着嗓子说道。
　　女子闻言，撇了撇眉，暗骂了句‘晦气’，便继续看看有哪些合格。
　　“这个，看看还有救没有。”女子扬扬下巴，一副趾高气扬神色。
　　女子指的是一名躺在巷子最里处的少年，看这少年衣着单薄还有些破烂，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几处黑色的污垢，可偏生是那双未曾睁开的双眼吸引了女子的注意。这眼形，倒是美极了，纵使是平淡无奇的其他四官，也会因为这双眼睛而显得有几分柔和。
　　“回阮姨的话，还有气儿。”
　　“恩，那便带回去吧。还有那边儿那两个，都一便随我送去千阡楼里吧。”

　　随从站在楼门口便能看见远处一女子款步姗姗地走了过来，正打算进门去通报一声，却只听见女子也发了声。
　　“楼主，人我带来了，您瞧瞧这模样可还满意？”话毕，一摇着浅绿团扇的女子婀娜的走进楼里。摆摆扇子示意身后的人把那几名少年放下。
　　“阮姨的眼光我怎会不放心？”话虽如此，楼主却依旧走过去一一打量了一番。
　　此次带来的共有三人，虽在冰雪天里待了一段时间导致脸色有些发紫，但也看得出原来姣好的面容。伸手抚过三人的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干燥，但不难感受出原来水润的皮肤。好生照顾着，到了来年，必定又是几位妙人儿。
　　楼主点点头，颇是满意的笑了笑，将事先准备好的钱袋放在桌上，吩咐人将那几名少年带下去好生照看着。
　　女子拿起桌上的钱袋掂了掂，怎么着也得有个两百两银子。顿时心花怒放，面上忙露出一个笑容，道：“楼主真是慷慨大方啊，这些少年们跟了您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对于女子此种势力的行为楼主也不恼，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嘴角一扬，道：“最近城里不怎么太平，夜路甚是不好走呢。”
　　女子自然听出对方的话外之意，也不多做停留，拿着钱袋便离开了千阡楼。临走前还嘀咕了一句什么，一猜便是问候人全家的粗鄙之言。
　　“楼主，您看这……？”站在楼主身后的随从明显是听见了女子的话，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听楼主半晌未作答，偷瞄一眼人，也并未发现人脸上有丝毫不悦之情。不过毕竟是跟了楼主多年的人，虽说不至于是人肚里的蛔虫，能知道对方心里的任何细微变化，但多少也猜得出以人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会做出什么事情。
　　楼主跪坐在软垫上，道了句与刚才问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把我新入手的那套白瓷茶具拿出来。”闻言，随从急忙用上好梨花木盘拖着那套白瓷茶杯走出放在楼主面前的桌子上。
　　楼主熟练的将桌子旁炉火上的小壶中烧的滚烫的水倒入壶中，然后又倒出。之后便是行云流水般的冲泡，封壶，分壶，闻香。一手挽袖，另一手端起面前的白瓷茶盏。浅绿的茶水浸没在白色的茶杯壁中，不算浓的香味，只是淡淡的余香传入人的鼻中，便可猜测出，应该是市集上较为便宜的茶叶。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一套上好的茶具为何要配上廉价的茶叶。
　　闭眼，浅抿一口清茶，任由存在茶水中的余香在口腔中流窜。如此反复，待到一杯茶已然见底，才淡淡回答了随从半晌前的问题。
　　“莫要脏了手。”
　　随后楼主从容的起身上了三楼。只留下还弥漫着残香，有着淡淡余热的茶盏。想必又是去听哪位清倌儿的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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