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那颗小金珠

　　陆衍之本来睡得正沉，但多年练武练出的警觉感让他马上醒来，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床前，双手正欲向他探来。他身边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只好把小几上的药碗一摔，向黑衣人掷了一片碎片，黑衣人只侧身躲过，并无其他动作，只扫了陆衍之几眼便欲蹿身而出。陆衍之见黑衣人并无攻击的意向，再加上自己还受着伤，便只作防守状，并无缠斗的意愿。

　　谁料沈冉不知怎的警觉性也颇高，惊呼的一声也让黑衣人神色一凛，看着沈冉冲进卧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凌厉，正欲攻上前去，却见沈冉向他身上掷了几枚药丸，药丸沾身之后便迅速化为雾状笼罩住整个人，窜进衣缝内。黑衣人双臂一瑟缩，低吟一声，一掌挥向沈冉，却只余一阵掌风，将沈冉拂到了一旁，自己抽身而出。

　　“你没事吧！”沈冉赶忙给陆衍之搭脉，没觉察出什么不妥，却又不放心，毕竟自己晚进来了那么一会儿，又仔细地把了把脉。

　　陆衍之本来还处在戒备状，回过神来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沈冉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上，少女的手指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甚少接触女子的他内心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却又被理智压下，点点头道：“没事。”刚刚一番动作扯裂了背后的伤口，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又想到了刚刚沈冉扔出的几枚药丸，便开口问道，“你刚刚扔的是些什么？我瞧那黑衣人武功可是不低，刚刚你扔了药丸之后，他却是像是失了部分功力似的。这药性如此之强吗？这是如何做到的？”

　　沈冉见陆衍之连连发问，忙摆手道：“这是在一本古籍里看到的方子，我做了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以往只是用来驱驱山里的小兽，用在人身上这倒是第一次。”她也对这效果颇为惊奇，方子里写的只是让活物损失些许气力，短时间身体绵软，弱些的还能无法动弹。虽然黑衣人成功逃离，但听陆衍之一说是失了部分功力，那这药丸的效用可是大得很啊。

　　少女惊讶的神色不似作伪，陆衍之也只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好意思借阅沈冉提到的古籍，但仍好奇道：“这药叫什么？”

　　“软骨散，这名字也是挺形象的。不过江湖上大概用这个名字的药也不会少吧？”沈冉耸了耸肩，这名字确实太接地气，那本古籍上大多都是春华秋实丹，百花散这些完全感觉不出效果的名字。

　　陆衍之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想到沈冉说的重名觉得应该也有道理，便没有深究。

　　两人一对眼，突然发现关注错了重点，陆衍之咳嗽两声，抱拳向沈冉道：“刚刚那黑衣人是冲我而来的，虽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不过也是连累你了。我马上离开。”说着便准备下床，却被沈冉按住了肩膀。

　　“你这个样子怎么走？别说刚刚的黑衣人了，你现在就连普通的庄稼汉子都打不过。又准备像之前昏倒在山里等人去把你捡回家？”沈冉疑惑地看着陆衍之，明明之前在山上抱怨自己不管他的也是他，现在行动不便却固执地要走的也是他，她也是弄不明白这些江湖人的想法。

　　陆衍之面色微赧，讷讷无言，他也清楚自己的伤并未痊愈大半，这时候离开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若像今日这般又招惹来什么高手，他也是不愿的，毕竟沈冉也算作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看他应该只是来查探你的情况，刚刚若是他想对你不利，恐怕你已经是具尸体了。”沈冉反倒是安慰起陆衍之来，她当初不想将他带回村里的原因是怕村民被连累，不过事情已成定局，也难避免。对她自己而言，作为医者也算是看惯了生死，在这世间也只有义父一个牵挂，再说自己还有些自保的法子，若还是丧了命，沈冉叹了口气，也只是命罢了。她转头还是把悲观的想法放到了脑后，医者父母心，她虽不是什么满怀慈悲的大善人，也看不过陆衍之现在这个状况还要离开了。

　　陆衍之眼里透出些感激之情，起初被救回来也算是阴差阳错，他倒是没料到沈冉的这般举动，开口说道：“多谢。”

　　沈冉见陆衍之打消了离开的主意便放下心来，有些疑惑刚刚黑衣人的举动。平日话本里这般的人都是瞬息间夺人性命，如今面对战斗力大减的陆衍之，黑衣人竟然没有攻击的举动，实在是奇怪。她便向陆衍之问起了这件事，“刚刚的黑衣人，跟伤你的是一批吗？他这般举动，实在是诡异极了。”

　　“我也不知，他确实并无攻击意图，难道是……”陆衍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可能是我家里的人。”说罢又无奈地笑了笑。他早该想到的，自己第一次出门历练，与归门约定之日也过去了几日，刚刚黑衣人的身形和沧浪使肖似，再加上并无攻击的举动，应该只是来查看自己的受伤情况，却不料被这小女子下了软骨散失了功力。

　　沈冉奇怪地打量了陆衍之几眼，奇怪道：“你们江湖人，可真是奇怪。若是一家人，穿成那般模样，谁还认得出来啊？”

　　“大概是，个人趣味？”陆衍之也不好明说，想来想去便说了这么个由头，也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再看沈冉也抿嘴低笑起来，他觉得这个由头找的还不错。

　　凝滞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人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边黑衣人闪身进了天泉山庄一间卧房，摘下了面具，确实如陆衍之猜测，是天泉山庄沧浪使陆千翎，他盘膝而坐，开始调息内力。

　　“受伤了？”说话的是天泉山庄庄主陆天游，一晚上都坐在这里等着陆千翎回来。这次是陆衍之第一次出庄历练，却逾期未归，作为父亲还是有些担忧的。

　　黑衣人皱了皱眉，如何调息内力却还是和之前在沈冉家的情况一样，只残余些许功力，勉强让自己调动轻功赶了回来，其余的功法确是一点都使不出来了。想到之前那药丸，慎重对陆天游道：“我中了软骨散。”

　　陆天游闻言大惊，近身说道：“软骨散？这可是金扇神医的不传秘药，是谁对你下的手？”

　　金扇神医名震江湖，据传常年手持一柄真金小扇，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但见过其真面目的人都三缄其口，也不知其真名，便以金扇神医称之。但是金扇神医有近十年没有消息了，却还有流传的几种秘药让江湖人士对他心生敬畏，但有几种失传的秘药，软骨散便是其一。

　　“救了少庄主的女子。”黑衣人也放弃了调息内力，软骨散并无解药，只等十日药效过去便能自行复原，想了想又说，“只是这软骨散，却不像之前的那么霸道。”

　　陆天游凛了神色，传音道：“请柳神医速速前来，陆某有要事相商。”

　　很快门外便传来了‘叩叩叩’的敲门声，陆天游一掌过去便拂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头，颇有些仙风道骨。

　　“找老夫过来有何贵干啊？”柳神医名唤柳从昌，多年前被陆天游所救，从此便在天泉山庄研习医术。他一眼便看出陆千翎神色不对，赶忙走上前去搭脉，“这是，软骨散？”他一脸惊喜状，前些日子得了枚软骨散，用尽了也不能制出相同的来。再说这秘药已失传已久，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中了软骨散的人，得好生研究研究才行。

　　“是的，但千翎并不像传言中一样虚弱得不能行走，这是为何？”软骨散之所以让世人难以忘却，实在是因为它不分功力高低都能让中药之人功力尽失，难以行动，陆天游和陆千翎两人都对这点心生疑惑。

　　柳神医捋了捋胡须，眯了眯眼睛，解释道，“我研究了软骨散这些天，也看出了里面的几种药材。其中有一种金盏银斛草，便是对腿部脉络影响最大的，服用之后脉象飘忽。但沧浪使你并无此脉象，应当是这软骨散内并没有加入这位药材。不过少了这味药材药力还如此惊人，金扇神医真乃神医呐。相较之下老夫真是担不起神医之名啊。”说完便连连叹气，也不管两人，便往自己的药房而去。

　　陆天游也不管柳神医，对陆千翎说：“恐怕这软骨散不是出自金扇神医之手，不过那位女子与金扇神医肯定有关系。千翎，药效过去之后，你再去探查一二。”

　　“少庄主再过几日应当归庄了。”陆千翎想起今日看到的陆衍之，虽未伤愈，但气色却不错，再有几日肯定能痊愈。

　　陆天游点点头，“也罢也罢，待衍之回来再说，他与那女子相处几日，应该能得来些信息。”眼神又忧伤起来，叹气道，“十年前那件事，金扇神医一定参与进去了。若是找到金扇神医，一定能……唉。”

　　窗外树影斑驳，呼啸的风声吹散了枝丫，不久便啪嗒啪嗒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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