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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绝
天色尚未破晓，夜华楼中的洒扫丫头们已早早起身，虽努力放慢放轻动作，静谧中依然偶尔掺杂窸窸窣窣的响动。
刚收拾完三楼大半条走廊的香茗捶着腰在原地略歇了歇，大步迈过转角便是云初阁，往地上洒了少量水正要抡扫帚，目光察觉到异样:
咦，门户半开？
她心下稍稍疑惑，尘欢公子心思细腻，昨夜又有留宿贵客，断不会马虎到忘记掩门，楼中公子鲜少早起，他平日也不例外，该不会今天是破例？
可若是已起身却不见有人端水伺候梳洗，来时经过小厨房刚起了炉灶，并不曾听得哪位公子的贴身小厮来传饭。
香茗凝神细听，里面并无半点动静。
不对啊？她突然想起昨日晚饭时姐妹小厮们间的八卦闲嗑:
“了不得了不得！目下无尘的青倌尘欢公子，今夜却破天荒委身一位贵客。”
“那贵客姓甚名谁？”
”许是新客，连前厅伺候的春桃姐都未曾打听到。”
“神神秘秘的，她长什么模样？天香国色还是画里仙女一般？”
”多少客人苦于公子的规矩，不吝银两巴巴求撤了帘子一见，公子何曾待见过谁？”
“谁知道呢，兴许这次对上眼了？下楼时刚巧跟她打个照面，戴着斗笠还蒙了面纱，根本看不清。”
“莫不是貌丑怕见人？”
“胡说！尘欢公子一贯清高自许，他瞧进眼里的，能差到哪儿去？”
“若是长相不差为何羞于见人？”
“会不会身份贵重怕给人瞧了去？”
“啧啧，也说不定，瞧那女子行为举止虽低调，衣衫首饰倒不失华贵。”
“如此秘辛，不妨去悄悄听个壁角？”
“打住，徐妈妈早有嘱咐，说贵客包下整栋三楼，务要耳根清净。”
“真的假的？那得多少银子？”
“出手如此大方，想来非富即贵。”
“端的好大排场，也罢，待明早我们去给尘欢公子道个喜，到时再仔细打听。”
香茗呆站着努力回忆，终归还是忍不住放下手中物什，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尘欢公子，可是起了？”
屋里没人应答，倒是诡异的安静，香茗有些纳罕，许是贵人星夜拂袖而去，尘欢公子抑郁恍惚中忘记了掩门，此刻正在睡回笼觉？
正迈步上前准备关门，视野中冷不丁映入一截水蓝色衣角，那隐隐透出的角度，仿佛平摊在地上。
如果她记性不错，浣衣坊那些小丫头平日总念叨尘欢公子喜着白衣，洗起来总得分外留神费心。
既非尘欢公子，想是那位贵客？
香茗打了个激灵，直觉涌起不妙的预感，张口便欲喊人，忐忑了一下又猛的捂住嘴。
管事徐妈妈治下最是严苛，若让她拿住自己大清早放声喊扰了客人清净，不知要关进柴房罚跪几天。
可是，脚下明明忍不住要离开，身体却定定的杵在那不动，好奇心真是要命，一旦勾起半点由不得人。
香茗再次叩门，道一声“恕奴婢僭越。”咬咬牙抬脚走了进去。
随着门被推开，矮塌边仰卧的华衣女子瞬间出现在眼前，嘴边残留的血迹狰狞刺眼，屋内却不见无尘欢公子的身影！
这是个死人，还死得惨烈，香茗只觉上下牙齿哆哆嗦嗦打颤，磕碰出格格的声响，几欲合不拢嘴，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后便瘫倒在地：“出……出事了！来……来人！快来人啊——”
嗓音凄厉尖锐，瞬间划破清晨的宁静。
住在二楼的徐妈妈刚起身，闻言吩咐贴身丫头迅速调来四个护院，循声迅速赶到三楼，其中一人留下看守香茗，余下人等匆匆进了云初阁。
厅中矮塌前，僵卧在地的正是昨夜只身前来的女子，目测并无外伤，唯有嘴边凝固着一道蜿蜒血迹，不是内伤便是被下了毒，梨花木茶几上，三日前才送到的碧色青花茶盏突兀的只剩下一个，登记造册时明明是一对……
到底是管事妈妈，只略微愣怔便冲为首的护院使个眼色，那人趋身上前，两指往女子鼻下一探，片刻便起身对徐妈妈摇了摇头，转而吩咐属下:
“你们几人，再去套间里其他地方仔细搜查。”
半刻钟后有人来回禀:
“经属下查探，尘欢公子并不在屋内， 卧房被褥未动，床单齐整，想见未曾宿下， 东侧窗子开着，并无可疑物品。”
徐妈妈到底资历老，心里半是猜测半是推断，已琢磨出被人狠狠摆了一道，夜华楼往来人等复杂，除了人命官司向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横竖往争风吃醋一节上推，掀不起大波浪，若非如此风尘买卖谁还敢做！
尘欢公子只怕半夜行凶后从窗那侧窗潜逃，偏巧昨晚三楼又被那女子包场，并没个旁人在侧，当初没将他底细盘查清楚，果不其然养虎为患！
她悔之不及，真是飞来横祸！
定了定神强自冷静，昨日那贵客出手大方，谁成想今早便命丧黄泉？眼下嫌疑最大的尘欢公子又不知所踪，倘若有人闹起来，官府上门追查可如何是好？
人不能死在夜华楼，更不能跟夜华楼有丝毫牵绊，思来想去唯有封锁消息，禀告楼主再做定夺，徐妈妈招招手，便有人附耳上来：
“派人速请楼主来，取草席将人敛了套上麻袋，随拉货的车送去万葬岗，仔细别叫人看见。你们几个守在这别动，前后门派人把守住非我命令不得擅自出入。”她顿了顿，心下思量，发现尸体的香茗不识字，又是死契，只要教她往后说不出便罢了，实在不必冒险害她性命，“丫头香茗搬弄口舌是非，赐哑药惩戒，罚去暴室服役。”
“今日的事，除了我们在场的人，若再有一人知晓，下场如何，你们自己知道！”
……
半个时辰后，整个夜华楼上下，整件事已统一口径:尘欢公子与一女两情相悦，相聚苦短不解相思，星夜起意相约私奔，有情人终成眷属云云。
此话若是让套在麻袋里又裹着席子还被垃圾一样丢弃在乱坟岗的青瓷听到，九泉之下只怕也要起来诈尸。
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胡扯！分明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世上竟有如此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之龌龊手段，实在教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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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末尾两段不大合适，还没想好怎么改，姑且放着，容后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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