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时光

　　人生百态，顾依然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凭着自己的爱好，每天悠闲的看书，可以看尽万千人生，却始终无须尝人间之各种苦楚，而这种幸运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沈庭忧此时正弯着腰在菜园子里干着活，屋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躺在床上的父亲的咒骂声，他直起身抿了抿唇，转头看看旁边那间破烂的房子，再看看村头的那条小路，还不见母亲回来的身影，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低头干起活来，只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是与宁城市区隔了几座大山的偏远小村沈家村，早年间闹饥荒，几个沈家兄弟逃难至此处，见有些荒废的房屋，又有山有水，于是就在此处安家落户，更名为沈家村，沈家村交通闭塞，只见一条最多容两人并行的小路蜿蜿蜒蜒通向十里开外的小镇，不过这个小村落环境倒是十分优美，三面环山，山间小溪曲折而下，流在了一口之前建的小池子里，清凉甘甜，小小一口清池，却是整个村子的水源。村门口的一面是一路往下的梯田。此时禾苗栽种下去已有一段时间，正是长苗的时候，一眼望去，都是翠绿翠绿的，煞是好看，这可是整个村子一年的口粮，全村人就指望这一片田了，每天瞧上一眼，干起活来都觉得格外有力。
　　多年繁衍至今，沈家村人口仍旧不多，只得几十户人家两三百人，基本上每家的壮年男子都在外面打工，家里留下老人孩子和妇女，守着家里的几十亩地。家家户户条件都十分艰苦。偏远山村，贫穷又落后，从来都不缺是非。不是今天你偷了我家的鸡，就是昨天他偷了我家的鸭。在城里不想吃的可以随手一丢，而在这里，哪怕仅仅是一丁点食物，都可以为之大打出手。
　　沈庭忧的母亲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在动荡的年代家里人都被迫害而死，成了孤儿，豆蔻年华，本是最好的年纪，享受着最美的时光，可是突然的变故，让她失去了这一切，她还来不及悲伤，就要面对生活的窘境。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没体会过生活的疾苦，突然间身无分文，居无定所，那段黑暗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嫩白的手指变得粗糙，姣好的面容变得蜡黄。
　　孤苦无依的一个女孩，总是难免会受到小混混的骚扰，记不清是哪一天，在此处打工的沈父遇见被欺负的沈母，然后把她救了下来，渐渐地沈父就时不时的接济她照顾她。沈父年轻的时候长的还算是英俊，干活又勤快，日久生情，等到过年的时候沈母就跟着他回了沈家村，两个人就这样在了一起，也算是十分恩爱。
　　虽然经受过生活的折磨，但良好的教养已经深入骨髓，笑不露齿，与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娓娓道来。这也是沈父最喜爱的。可是偏偏这里是农村，也许正是因为她的温婉和淡然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这里的女人都不喜沈母，可以说是因为羡慕，也可以说是因为嫉妒，生怕自己的男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勾了魂去。
　　其实这些沈母自己心里也都知道，可是她也不愿去改变什么，在十八岁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她内心里对这里也是极其不喜的，这里的人说话粗鄙不堪，见识短浅，她也不乐意和她们打交道。
　　因此沈母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就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可以走出去，不要和这里的人变的一样。所以她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和其他的孩子玩在一起，而是自己教他识字读书。等到沈庭忧到了上学的年纪，沈母就说服了沈父，把孩子送去了学校，就这样沈庭忧成了整个村子唯一上了学的孩子。
　　可惜好景不长，意外随时而至，就在沈庭忧刚上高中不久，父亲就在干活的时候摔断了腿被送回了家，从此只能躺在床上，雇主家大势大，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一些补偿款，也不敢找去争论。
　　一家之主失去了劳动力，对于这样一个家庭简直是毁灭性的灾难。因为这种情况，沈母不得已在镇上的纺织厂里找了份工作来贴补家用，每天早出晚归。
　　而沈父呢，也许是断了腿的痛苦，也许是对整个人生的绝望，从此迷上了喝酒，每天喝酒度日，喝醉了就开始骂母亲，打母亲。一切都被改变，家里再也没有欢声笑语，每天充斥的只是骂人、打人和母亲的哭泣，自己从小又爱又敬的父亲，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沈庭忧不知道该恨命运，还是该恨自己的父亲，还是该恨自己的无力。
　　就算是这样的困境，沈庭忧的母亲还是坚持让他上着学，靠着那点可怜的补偿款和母亲在小镇纺织厂里的微薄工资，沈庭忧读完了高中，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去年沈庭忧凭借着天生的聪明和那股子韧劲考上了宁城大学，可是大学的学费是高中的好几倍不止，全村人都觉得读书又不能当饭吃，有的只是嘲讽和不解，却不可给一丝的帮助，沈母就只能东拼西凑，总算是勉勉强强撑完了大学第一年。
　　生活总是得拼尽全力，当时刚进大学不久，沈庭忧就在大学附近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兼职，考试结束后跟店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来看看母亲，顺便帮忙干点农活，明天又得继续回去上班了。
　　天色渐晚，沈庭忧转回到屋子里开始做饭，等待着母亲的归来，终于在太阳即将沉下去的那一刻，沈母回到了家中。沈庭忧给父亲盛了一碗饭，端到床边，一家人就开始吃起饭来。
　　沈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感觉时间过的真快，原来还被抱在自己手上的小小婴儿，如今却长的如此挺拔英俊，还在这么好的大学上学，沈母觉得自己付出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对着儿子笑道：“阿忧，你明天就要出门了，今天多吃点，在外面也别省着，这是妈妈半年来攒下来的钱，你明天带上，等你开学的时候，我再把这两个月的工资给你打过去，再加上你自个的，学费应该差不多了。”
　　沈庭忧看着眼前的母亲，明明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苍老的像五十的样子，头上已生了好多白发。 “妈，钱不用再寄，已经够了，你自己在家里要小心，你身体不好，千万不要强撑着去干活。钱留着自己买点好吃的，要让我放心。”
　　“这个你不用担心，妈都知道。”沈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看着母亲的样子。沈庭忧抿紧了唇角，沉默了下来，几经犹豫，终于开了口“妈，也许我不上大学，早点找份工作也是好的，这样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一听到这话，沈母的眼泪就瞬间飘落而下：“阿忧，刚刚的话不要再说，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本事，可是不论如何，这个学你也必须得上，不能和我们一样。”
　　也许是触碰到了那仅剩的一点尊严，沈父一手把碗拍在了地上，向沈母吼到“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拖累了你们啊，是不是啊。那你们就走的远远的啊。。。”
　　这样的场景，一个月得上演好几回，沈庭忧已经习以为常，他静静的走到父亲床边把破碎的碗捡起来，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沈庭忧躺在了硬硬的床板上，没有一丝睡意，他与黑夜为伍，等待着明天的黎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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