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

　　陈狱长才刚走出去，就听到从东边牢房那头传来一阵阵叫嚷声，还伴随着不断拍打铁门的声音，他便赶紧加快了脚步。
　　到了地方，那犯人一看来人了，叫得便更加起劲儿，“那些金条是我劫的！是我劫的！……是我！……”
　　陈狱长刚才就不敢相信，如今亲耳听到了，觉得事情更为蹊跷，便对里头的犯人大喝一声：“闭嘴！”

　　就在这时，赵看守也赶了过来，陈狱长便向他询问道：“这人是谁？”
　　赵看守顾不得擦汗，赶紧汇报道：“他叫梁捷，是个抢粮的土匪，刚被判了死刑。”
　　陈狱长略有些印象，又问道：“可是县长亲自吩咐要办的？”
　　赵看守连忙点头道：“是，是，就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匪徒！连县长亲戚家都敢劫！”
　　陈狱长冷笑道：“果真是个胆大包天的，放他出来。”

　　赵看守把锁打开，两个人进去把梁捷押了出来，陈狱长用阴鸷的眼神盯着他审视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金条真是你劫的？”
　　梁捷满口答应道：“就是我劫的！”
　　陈狱长直接问：“劫了多少？金条呢？”
　　梁捷神色很是遗憾，“估摸着大概有十多根，我拿着东西走在半道上，突然从路边窜出几条疯狗，追着我便咬，我当时只顾逃命，却把东西给弄丢了，唉！可惜呀！可惜！”

　　陈狱长一听这话，不禁冷笑了好几声，才讥讽道：“胡说八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未见县里有过疯狗，你当真是会编故事！可惜漏洞百出，我且问你，当时你可带了枪？”
　　梁捷一怔，赶紧答道：“当然有带。”
　　赵看守立刻补充道：“他被抓时，身上的确被搜出了枪。”
　　陈狱长质问道：“既然有枪，还怕几条疯狗？”
　　梁捷赶紧分辩道：“我小时被狗咬过，一见狗就怕，当时又那么多疯狗追我，我更是吓得不行，只顾着逃命，倒忘记了开枪，却没想到连金条都吓丢了，唉！可惜啊！便宜了那捡去的人，若早知如此，我宁可被咬上两口，也一定要开枪打死那些畜生。”

　　陈狱长一听他编的谎话有理有据，不禁有些动气，怒声问道：“若是常人到了这地方，只会想着给自己脱罪，你倒是头一个主动给自己加罪的，说！你有何目的？又是受谁指使？”
　　梁捷看起来非常诚恳，耐心辩解道：“长官，我已是将死之人，没必要撒谎，更没人指使我。要说目的……还真有一个，我平时没啥喜好，就是喜欢睡懒觉，可那个老东西一天到晚被你们弄的鬼哭狼嚎，吵得我不安生，我只想在死前睡几个安稳觉，不想当个困死鬼，这才如实交代。”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陈狱长自是半个字也不信，他咬牙切齿道：“我们平时审讯都是秘密进行，你怎会知道他就是你抢劫的那个？还知道我们在审讯金条的事？”
　　梁捷看起来自信满满，“干我们这行的，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的声儿我一听知道，再说他晚上还不停喊冤，说什么金条被土匪劫了，不知道金条在哪……长官，他没说假话，你们就放过他，也放过我的耳朵，让我在死前清静清静吧！”

　　陈狱长从梁捷的话中找不出丝毫漏洞，也挑不出半点错处来，可他还是越想越不对劲，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若说无人指使，他怎么都不会相信。陈狱长越想越窝火，居然还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但还是努力克制着，只冲梁捷阴森一笑，“你不是想让放过你的耳朵吗？好，那我便如你所愿。” 说完他便向赵看守使了个眼色。
　　赵看守立刻心领神会，马上从口袋中掏出一柄利刃，直直地朝梁捷的左耳划去，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梁捷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自己的耳朵已落在了肮脏的脚下，接着他便是血流如注，感到从脑袋左边传来一袭袭剧痛，梁捷吓得大叫起来，本能地想伸出手去堵住那不断喷涌的伤口，可他胳膊却早已被人死死拧住，丝毫不能动弹半分。

　　陈狱长“哈哈”大笑了几声，才觉得胸中的郁结之气总算消散了一些，又追问道：“说吧！到底谁指使你的？”
　　梁捷额头上的青筋正痛苦地扭曲着，他恨恨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全是实话，无人指使！
　　赵看守立马把利刃又压了他的右耳上，威胁道：“你到底说不说？要再敢撒谎，这个也保不住！”

　　梁捷顿时感到从右耳边传来一阵阵凉气，他强忍住颤抖的身子，仍坚持道：”就算立马杀了我，我还是这句话，无人指使！”
　　赵看守不知该不该继续下手，于是便瞅了瞅陈狱长，想看看他的意思。
　　陈狱长看这人如此嘴硬，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再说那边的犯人才刚审到一半，他还得赶紧回去。于是他便向赵看守吩咐道：“带他走！让他俩当面对质，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说完便转身返了回去。

　　赵看守亲自押着梁捷一路跟在陈狱长身后，快到门口时，陈狱长突然停下，转身向梁捷问道：“你可还记得被劫之人样貌？”
　　梁捷细想了想，强忍着剧痛答道：“那晚天黑，看不太清，只记得他中等身材，看着五十多岁，短寸胡须，留着小平头。”
　　陈狱长“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他可认得出你？”
　　梁捷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我当时用黑布蒙着脸，别人绝认不出。” 陈狱长冷哼一声，又快步朝前走去。

　　到了地方后，赵看守把梁捷绑到另一个铁十字架上，正好跟冯金壩面对面。冯金壩看眼前这人已受了伤，左边脑袋处血肉模糊一片，还不停地在往外冒着血水，看起来也是受过刑的，他赶紧移开双目，不忍细看。
　　陈狱长只觉得口干舌燥，便赶紧端起白瓷杯咽了好几口茶水，才朝冯金壩问道：“你好好瞧瞧这个人，是不是劫你金条的那个？”

　　冯金壩那天换到金条后小心谨慎，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绕了好几条小道才到家，所以当时他并未遇到劫匪，可如今让他辨认眼前这个陌生人，他也不知这是不是个圈套，心头不禁一阵阵紧张，只好努力定了定心神，睁大眼睛瞅了好大一会儿，才摇摇头道：“那劫匪当时用黑布蒙的严严实实的，我实在认不出。”

　　梁捷只想让事情赶紧结束，便出言提醒道：“我当时用枪顶着你，还威胁你事后不准报官，否则就杀你全家，你都忘了？”
　　冯金壩一听这话，赶紧点头如捣蒜道：“对、对，我想起来了，那晚就是你，就是你劫了我的金条！长官，就是他！……你快把东西拿出来，他们就能放过我了！”
　　梁捷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蠢货”，便把头扭到一边，不想再理会他半分。

　　陈狱长一看这两人的口供基本能对上，但还是感到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好像幕后有一只推手，让这梁捷故意而为之。于是陈狱长又紧紧地盯着梁捷，愤愤道：“金条若真被你劫，你肯定藏起来了，或给了你的家人，不要再拿疯狗做借口，那么贵重的东西我不信你能随便丢弃，说！金条到底在哪？”
　　梁捷看陈狱长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心中很是无奈，就知道眼前这老狐狸不好骗，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便只好咬紧牙关坚持道：“我是真遇到疯狗，真把金条吓丢了，你要是不信，尽管把那些疯狗也抓过来审一审。” 说完便闭上双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陈狱长看时间不多了，这可是最后一天，若还问不出金条的下落，那王处长肯定不满意，自己的这个位置也就岌岌可危了。陈狱长越想越担忧，不禁有些急火攻心了，于是便取了一根蘸满了盐水的铁鞭子，走到梁捷面前，想亲自往他身上招呼。
　　可就在这时，陈狱长突然听到从门外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叫喊——“救命啊！救命啊！……打死它！快打死它！……”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嘈杂错乱的奔跑声，那动静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几声犬吠和枪响，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狱长赶紧扔下手中的鞭子，打开了门想出去看个究竟，赵看守也跟着紧张起来，立刻拔出枪，紧紧地贴在陈狱长的身边。他俩才刚走出门口，就看有人跑到跟前汇报道：“报告！外面闯进几条疯狗，见人就咬，还伤了我们好几个，不过那些狗都被我们打死了。”
　　陈狱长一听这话，不禁火冒三丈，大骂道：“废物！废物！一群废物！大门没关严吗？竟让那些畜牲闯进来！还伤了人！”

　　那人抹了一把冷汗，赶紧解释道：“刚才是早上换班时间，我们刚打开门准备换岗，就冲进几只疯狗，对着我们就是一通乱咬，幸亏我们反应快……”
　　“够了！” 陈狱长大喝一声，顿时暴跳如雷，“丢人！简直是丢人！太丢人了！还好意思说‘反应快’，连几个杂毛畜生都挡不住，监狱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快去给我收拾干净，还有，对那些人说，这件事绝不准往外说，否则我一个也不放过！”
　　那人战战兢兢道：“是！是！我马上去办，可那些受伤的……”
　　陈狱长气急败坏道：“一群无用的东西！罚俸半月！”

　　那人不敢再多说半个字，赶紧一路小跑地退了下去。陈狱长看着那边忙忙碌碌的一群人，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血气翻涌，他在心里缓了好大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对赵看守吩咐道：“你亲自去盯住，让他们收拾干净，警告他们把嘴给我牢牢闭上，不准透露一个字，再查查那些畜生是打哪来的，快去！”
　　赵看守一听，赶紧把枪收起来，急匆匆地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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