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

　　李太太一听冯金壩这样说，立刻止住哭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问道：“此话当真？”
　　冯金壩点头道：“那是自然。” 说完向外挥挥手，只见冯家小厮东子抱着一个红木箱子进了屋。
　　冯金壩接过来打开盖子，对李太太道：“这是一千大洋，还请你收下。
　　李太太嗤笑一声，不屑道：“我儿的命难道就值这些？”
　　冯金壩为了筹集这一千大洋已经是东拼西凑、耗光家底了，如今听她这样说，不禁有些恼怒，但还是压住满心愤懑，耐心解释道：“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比不得以前，多了也拿不出来，眼下只有这些。”

　　李太太看他不像在说假，但凭这点钱仍无法打消心中的不满和愤恨，于是问道：“你家不是还有两百亩良田么？”
　　冯金壩愣了一下，“是啊，怎么了？”
　　李太太说道：“既然你不想让她回去，可以拿这些来换。”
　　冯金壩不禁大吃一惊，那些良田可是冯家最后的家底和保障，若把这些都交出去，那冯家人岂不是要活活饿死，想到这里，冯金壩一下站起来，怒不可遏道：“你们太过分了，这可是我冯家的命根子，你们别得寸进尺。” 说完合上箱子转身就准备离去。
　　李老爷见他有些恼火，连忙起身叫道：“亲家公请留步！”
　　东子看冯金壩真要走，赶紧凑上前压低声音劝道：“老爷，太太还在病床上躺着呢，要真跟李家闹掰了，只怕太太会……” 冯金壩听到这里，不由放慢了脚步。

　　就在这时，李老爷疾步赶来一把攥住冯金壩的袖子，赔笑道：“亲家公莫动气，有事咱好商量。”
　　冯金壩一甩袖子，“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欺人太甚。”
　　李太太横眉竖目道：“到底是谁欺人太甚？是谁把我儿子害死了？是你那个好闺女！既然你不同意，就让她回去吧！”
　　说完，李太太就对身边的丫鬟香媛吩咐道：“你去叫那个冯家人赶紧收拾收拾，快点过来！“ 香媛答应着便准备出去。
　　李老爷立刻喊道：“等等！” 他转身冲李太太说道：“你急什么？亲家公好不容易来一趟，有啥事不能慢慢商量？” 李太太冷哼一声，又狠狠剜了冯金壩一眼，不再吭声。

　　李老爷赶紧把冯金壩又请回去，赔罪道：“亲家公莫怪，她就是急性子，莫要与妇人一般见识。”
　　他看冯金壩的脸色缓和了些，才叹息道：“唉！自从我那儿子受伤后，就一直没好过，前前后后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但还是没熬过去。” 李老爷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过了会儿，李老爷又说道：“还有这丧事，里里外外不知花了多少钱，要不是为了你闺女，我儿子也不会受伤，更不会花这么多冤枉钱，你难道不该多出些吗？”
　　冯金壩拍了拍箱子，“这一千大洋还不够吗？”
　　李老爷瞥了瞥那箱子，摇了摇头，“说实话，连药钱都顾不上。”
　　冯金壩顿时一噎，只得道：“既然这些钱不够，等下季粮食打下来，我再给你凑点。”

　　李老爷摇头不语，片刻后才忧心忡忡道：“等到下季，恐怕这钱又该贬值了，咱都知道，钱永远没有土地保险，你那二百亩，我也不全要，就给你留三十亩，你若不答应，那只能让你闺女回去了。”
　　“三十亩？那够干什么！”冯金壩气愤道。
　　“够让你家人活命啦！” 李老爷甩甩袖子，回到自己位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好好考虑考虑吧，那三十亩不少啦，你们至少还有口饭吃，可我儿子再吃不到了。”
　　李老爷见冯金壩满脸凝重，他为了能让冯金壩尽快答应下来，只得狠了狠心，又道：“那一千大洋你带回去吧，我只要土地。”
　　冯金壩思虑了半响，才痛心疾首道：“这可是大事，我一人做不了主，得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
　　李老爷咽了口茶，点点头：“也好，那就让小禾跟你一块回去吧。”
　　冯金壩顿时怒火中烧，他一拍桌子，指着李老爷火冒三丈道：“你！你！……”

　　东子怕冯金壩一气之下又要走，便躬着身子小声劝道：“老爷莫急，不如暂且答应他的条件，先让太太赶紧好起来，若以后有了钱，还怕那些地回不来吗？”
　　冯金壩思虑良久，一边是他的家人，一边又是他全部身家，他不禁左右为难，心口钝痛不已。他看了看门外，只见天色又暗几分，红色夕阳下灰蒙蒙一片，他出来这么长时间，估计家里也等急了，也不知她病情又加重了没……
　　“罢了，罢了，土地没了还能再挣，若是家里真有个什么好歹，只怕以后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冯金壩站起来，脸色灰败道：“好，你的条件我答应就是，明儿个我就让人把地契送来。”
　　李老爷放下杯盏，摇了摇头，“我家忙得很，恐怕等不及，不如你赶紧让人把东西送来，免得夜长梦多。”
　　冯金壩一听，知道事情再无回旋余地，他不禁长叹一声，对东子交待道：“你回去对管家说，让他把地契送来。” 东子点点头，便匆匆去办了。
　　此时李老爷不由心情大好，他盯着一脸颓废的冯金壩，心花怒放道：“亲家公真是爽快人，等会儿用完饭再回去吧。”

　　冯金壩没想到这一趟损失了那么多财产，他心情差到极点，哪还有什么心情吃饭。这时他想起了玉禾，自己已有大半年没见到她，也不知她过的怎样，想到这里，冯金壩对李老爷道：“我已许久没见小禾，想吩咐她点事情。”
　　李老爷倒是痛快，立刻对香媛吩咐道：“去请少奶奶过来。” 香媛一听，赶紧去办了。
　　过了大概半刻钟，冯金壩总算才看到玉禾，见她一身素衣白服，体态消瘦、面色沉郁，正缓缓朝正堂走来。玉禾不知为何突然唤她过去，一路很是忐忑，心中惴惴不安，直到见到冯金壩，她才吃了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
　　冯金壩一想到自己是因为她才损失惨重，心中就无比恼火，他本想责备玉禾几句，但见她如此消瘦不堪、弱不禁风，便料想她在李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冯金壩心中不禁泛起一些怜惜，只得硬生生忍住那些责骂之语，只狠狠瞪了她一眼。

　　玉禾进到屋，也不敢抬头，只是在冯金壩身旁小声咕哝一句：“爹，你来了。”
　　冯金壩微微点头，深深叹了口气，才嘱咐道：“可怜我那女婿去的早，你以后要好好操持家务，尽心服侍公婆，不可再生事端，你可记住了？”
　　玉禾听这话觉得异常刺耳，便抬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冯金壩不禁有些动气，“我来送我女婿一程不行么？”
　　玉禾挑了挑眉毛，“行，当然行，可惜你那个好女婿再也见不到你。”
　　李太太忍不住喝斥道：“听听！都听听！当着大家的面都敢顶撞她亲爹，可见更不会把我俩放在眼中，只怕这家再也难容她！”

　　冯金壩气得脸色涨红，本想狠狠教训玉禾一顿，但又不想让外人看笑话。他只得忍了又忍，才愤愤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只是你娘还在病床上，若你不想让她快点好，你就可劲作吧。”
　　玉禾有些心急，关切问道：“我娘怎么了？“
　　冯金壩恨恨道：“你娘都是被你气病的，你要是好好的，你娘又何必生气！”
　　玉禾低头不语，过了许久才愧疚道：“请让我娘放心，我再不会惹我娘生气。”
　　冯金壩听这话半真半假，他心中更是气愤难耐，看玉禾也愈发碍眼，便挥了挥手，玉禾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沉闷而压抑的地方，连忙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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