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

　　他们这一路又遇到过两拨流民，不过倒是相安无事，就这样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出了坪县地界，眼看天快黑了，他们这才停下脚步，选了路边一块平坦的地儿坐下来。洛长膺从包袱里翻出了水壶和干粮递给了玉禾，关切道:“快吃点吧，累了半天了。”
　　玉禾只接过水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也快吃吧。”
　　等他们吃完东西后，玉禾才道:“明儿再走一天就能到向县，等到了县城，咱们就能住客栈了。”
　　洛长膺不禁有些自责，“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
　　玉禾摇了摇头，“没事儿，睡在外头还能看星星呢！”

　　洛长膺转过身子对周子易和冯永升交待道:“今晚咱们轮流守夜，每人各睡一会。” 那两人听后点了点头。
　　洛长膺脱下外衣，铺在一块平坦的空地上，对玉禾招呼道：“快过来休息吧。”
　　玉禾拉了拉洛长膺的衣袖，“洛大哥，你坐我边儿上吧，我放心。” 洛长膺笑了笑，便依她所愿。
　　玉禾躺下来，看着满天的繁星，时不时还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虫鸣声，她抬抬头，看洛长膺一直沉默着，脸色很是凝重，玉禾问道:“洛大哥，你是在担心鬼子的事儿吗？”
　　洛长膺点点头:“是啊，也不知道前头会有多少鬼子。”
　　玉禾想了想，“难道鬼子比土匪还可怕吗？”
　　洛长膺又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忍不住恨恨道:“他们都该死！”他怕玉禾担惊受怕，便轻声安慰道:“你别多想了，快睡吧。”

　　玉禾点点头，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过了四五个时辰，天才刚蒙蒙亮他们几个就起了身，吃过一点东西后又接着赶路，天黑前他们总算到了向县县城，便去了最近的一家客栈，在店内终于吃了顿热饭。饭后，洛长膺对玉禾吩咐道:“你先休息吧，千万别出来，我们还有些事儿。”
　　玉禾知道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便叮嘱道:“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洛长膺帮玉禾关好了房门，他们便离开了客栈，只见街边墙角有一些躺着的难民，有些人看到他们，急忙凑了过来，想讨口吃的，他们三个哪顾得上这些，便赶紧躲开了。洛长膺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着，几乎把县城转了个遍，除了看到三三两两难民，就是几个萎靡不振的巡警。他们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向县暂时还算安全，等他们再回到客栈时都已大半夜了，匆匆洗漱后便尽快休息了。

　　他们睡了两三个时辰，起床吃过饭后又装满了干粮和水，玉禾领着他们一路朝桦县的方向走去，过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躲到大路旁边的树林子里头。
　　就在这时，来了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他们个个举着枪，浩浩荡荡地一路狂奔着，激起一大片烟尘。只见那些马匹后面居然还用粗麻绳拖着好些人，有青壮年、有老人、还有孩子，他们血淋淋的双手被麻绳一路拉扯，有些年轻人还能踉踉跄跄地跟上，可后面的老人和孩子已经摔倒了好几个，被那些风驰电掣般的马儿拖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有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他们流下的鲜血在烟尘滚滚的路上划过了几条深深的朱红色痕迹，在阳光下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洛长膺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真想跳出来把这些祸国殃民的土匪统统打死，可对方少说也有十几人，仅凭他们几人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洛长膺强压住内心的震怒和愤恨，不一会儿就红了眼眶。
　　土匪拉着那些人终于过去了，玉禾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紧紧地抱着头，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有人扶住了她肩膀，抬头一看，便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洛大哥……他们怎能那样残忍……那些人，太可怜了！”
　　洛长膺帮她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道:“你还没见过更惨的，他们简直禽兽不如！”
　　玉禾怔怔地望着他，“还有更惨的？”
　　洛长膺把她扶了起来，“走吧！”玉禾紧紧地攥住洛长膺的衣服，看到路上的斑斑血迹，又想起刚才惨绝人寰的一幕，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洛长膺看她如此伤感，本想好言宽慰她几句，但又想到此时正逢乱世，也许以后的情景更为糟糕，若是眼前的一切都经受不住，那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熬？想到这里，他便停了下来，凝视着玉禾，语气坚定道：“玉禾，你要坚强起来，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要一直走下去。” 玉禾听了这话，便重重地点点头，又使劲抹了抹眼泪。
　　两三个时辰后，眼看天色已晚，玉禾道:“我们再走一会儿，前面就是桦县县城，争取天黑前能进去。”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从县城的方向慌慌张张地跑来一大群人，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拖儿带女，有的浑身血迹，还有的皮肤通红，身上焦黑一片，一看就是遭了火灾的。玉禾看这些人个个惊慌失措，又一直仓皇逃窜，她忙拽住一个，忐忑问道:“老大爷，你们这是怎么了？县城发生了啥事？”
　　那老人用力抽出袖子，惊恐叫道：“土匪又来了，在城里抢东西，烧房子，你们快逃吧！” 说完便匆忙跑了。
　　玉禾忧虑道：“洛大哥，县城咱们进不去了，只能绕道。”
　　洛长膺既愤怒又无奈，“只能这样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大路，朝西边绕去，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农田里走过，天都黑透了，他们还未走出去，只好在一片还算平坦的地头坐下来，吃了点东西，又喝了点水。他们谁都没说话，一想起今日发生那么多悲惨的事，心情都异常沉痛。田地里的蚊虫多，他们好不容易才熬过这一晚。
　　天刚亮他们又接着赶路，在田地里走了一上午，总算绕了出来，玉禾坐在路边累的气喘吁吁，只听到他们三个在那里商量着什么......
　　“桦县土匪那么猖狂，不可能会有鬼子。”
　　“没错，要是鬼子来了，估计土匪早就吓跑了。”
　　玉禾忍不住问道:“鬼子真的比土匪还要吓人吗？”
　　周子易听了这话，愤愤道:“当然，土匪就是抢东西、绑肉票，鬼子可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房子就烧，比土匪坏多了！” 周子易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

　　玉禾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这可怎么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弄到那些药？”
　　洛长膺看到玉禾坐在那边抱着双膝，瑟瑟发抖的样子，便朝周子易喊道:“好了，你别吓她了！”
　　他走向前安慰道:“到了前面，若真有鬼子，你就躲在安全的地方，千万别乱跑，我们去打探消息，等回头再去找你。”
　　玉禾抬起头，满脸都是担忧，“可你们万一遇到鬼子怎么办？”
　　洛长膺保证道:“放心，我们一定会很小心，不会让鬼子发现的。”
　　玉禾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谁也说不准。但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都出来了，只有坚持下去，或许还能看到一丝希望。若是试都不试，就被吓得半途而废，那苗苗一辈子可就真毁了。一想到这儿，玉禾顿时又充满了勇气和力量，一扫心中连日来的阴霾，她无比坚定道:“你们都不怕，我也不怕，咱们走吧！”

　　洛长膺点点头，把她拉了起来，他们又朝着孚县的方向走去，过了大半日，却发现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以前路上还能见到三三两两的难民，地里的庄稼虽然长得良莠不齐，但好歹还是有些的，可现在都走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路两边本该是庄稼的地方却满是黑色淤泥，上面只零零星星地长着些杂草。
　　洛长膺边走边感叹道:“听说以前这里发了大水，没想到都好几个月了还是这样。”
　　玉禾忧心忡忡道:“也不知到了县城会怎样。” 可他们还未到县城，天就已经黑了，玉禾有气无力道:“离县城还有好远呢，咱们只能在这儿歇了。”
　　他们走到路边的一处空地上坐下来，担心明日去县城后买不到干粮，每个人只吃了半个饼子，喝了点水，就歇下了。
　　翌日，他们又接着赶路，这一路上还是看不到任何人，连只鸟儿都没有，玉禾走着走着，突然“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她一边紧紧地攥住洛长膺的衣服，一边指着路西边一处较凹的地方，惊慌失措地大叫道:“快看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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