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

　　冯永升跟着洛长膺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两人才总算来到坪县中心最繁华处。只见那里车水龙马，行人们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做买卖的吆喝声和喧闹声，好一派繁华而忙碌的景象。
　　洛长膺看风云客栈就在眼前不远处，便对冯永升道：“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跟老板说一声，马上就回来。”
　　冯永升虽有些忐忑，但还是点头应道：“好，你去吧，我等你。” 洛长膺这才放心，赶紧跑进店里去向老板汇报了。

　　冯永升抬起头，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定住脚步。他怔怔地盯着“风云客栈”那几个闪烁着光芒的鎏金大字，只觉得异常刺目，便赶紧移开双眼。他又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从这里经过时，压根就没那个胆量敢进去打听招工的事儿，可如今他却要堂堂正正地进来，即便要从最底层做起，那也算是自食其力，以后再也不用风餐露宿，再也不用遭受别人的白眼和嫌弃了。
　　冯永升越想越觉得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期盼，可他看洛长膺一直没出来，不禁有些焦急，正在他有些垂头丧气时，忽然听洛长膺兴奋地喊道：“永升，快过来！老板让我带你进去！”
　　冯永升赶紧抬起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再三确认道：“真的吗？他真答应了？”
　　洛长膺为冯永升感到很是欣喜，他兴高采烈道：“是啊！老板真的答应了，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四十块钱，快跟我进去吧！” 说完便上前扯过冯永升的衣袖，拉着他就往里走。冯永升顿时心潮腾涌，他激动不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一直不停地道谢：“好，好，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干，好好干……”

　　刚一进门，冯永升就看到一个大厅，内部还有三层楼。只见那里装饰得富丽堂皇，同时又透出一种古色古香的典雅气息。正中间矗立着一座由牡丹石堆砌的假山，两旁是小桥流水，里头还有来回穿梭、不停游弋的各色金鱼，至于屋内的其它装饰和字画，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冯永升一时看得眼花缭乱，不禁顿住了脚步，洛长膺也停下来，向他介绍道：“这里是前厅，后头是厨房，老板先让你去后头帮忙，穿过这座桥再往里头走就到了。”

　　冯永升看这里人来人往，食客们络绎不绝，整个大厅都快要坐满了，他忍不住惊羡道：“这还没到饭点儿就这么多人，店老板一定很能挣吧？”
　　洛长膺笑道：“这老板对人实诚，生意好了咱也跟着沾光，你就放心在这里干吧，绝不会亏待你的，你若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一定……”
　　就在这时，洛长膺突然听到从柜台处传来一声叫喊：“有空的快过来帮忙！” 他只得就此打住，往里指了指，对冯永升道：“你先过去，我等会儿再找你。”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冯永升看洛长膺就这样走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看身边的店员来去匆匆，忙忙碌碌，大厅内一片人声鼎沸，好像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可冯永升还是有些局促不安，他又用力裹了裹脸上的遮布，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到了后厨，只见那里一片烟熏火燎，到处烟雾缭绕，各种油烟味、炒菜味、蒸煮味、汤水味扑面而来，冯永升顿时觉得有些胸闷气喘，便忍不住咳了两声，又揉揉眼睛。他看很多蒙着白布的伙夫在不停忙活着，有的正在灶台前不停翻炒，还有的正在洗菜，切菜，传菜。冯永升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只好立在原地，他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人上前来招呼，冯永升顿时觉得自己在这里很是突兀，也越发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的冲他嚷道：“你是干啥的？这是后厨，闲人免进，快出去！”
　　冯永升忙解释道：“我是新来的。”
　　那管事儿的又问：“谁介绍你来的？”
　　冯永升赶紧答道：“是洛长膺，他去忙了，让我先过来。”
　　“哦，原来是那小子。”这管事若有所思道。说完，他便从脚边拎了半袋子菠菜朝冯永升甩了过来，大声命令道：“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把这些都洗了！”
　　冯永升虽不习惯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但还是耐心问道：“去哪洗？”
　　那管事往出口处指了指，“去外头的水池子里！”

　　冯永升连忙把袋子捡起，飞一般地逃了出去，到了外头，他顿时觉得透气许多，整个人也舒坦不少。冯永升不敢多耽搁，赶紧挽起袖子，仔仔细细地把菜淘洗了两遍，这才送进去。可那个管事的并不满意，他双手叉腰，对冯永升劈头盖脸骂道：“你洗个菜磨磨唧唧的，投个胎都比你快，能不能麻利点儿？”
　　冯永生无法辩驳，只得忍气吞声道：“好，知道了。”
　　那管事的又指了指后院的一处墙角，下令道：“柴火不够烧了，你劈材去！”
　　冯永升定眼一看，只见那里堆放的柴火足足有一人多高，他不禁有些气馁，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劈多少？”
　　那管事的两只眼睛一瞪，怒斥道：“当然是全劈了，还不快去！”

　　冯永升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声，虽极不情愿，但还是去做了。他又来到后院，抡起斧头用力劈起来，不过才劈了十几根，就已累得腰酸背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要散了架，特别是手臂，感觉马上就要断掉。冯永升额头上大汗淋漓，两只眼睛被汗水蛰的生痛，几乎都快睁不开了，他觉得苦不堪言，只得先停下手中的斧头，擦了擦汗水，又松松脸上的遮布，想靠在墙边歇一会儿再接着干。
　　可那个管事好像要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冯永升才刚蹲下，他在一旁又扯着嗓子吼叫起来：“你这个新来的怎么又偷懒？还不快干活！快去！去！”
　　冯永升本就疲惫不堪，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怨气，眼下又看这人如此颐指气使，他再也受不住了，一下子起了身，举起身旁的斧头重重地砸在地上，火冒三丈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偷懒了？我就不能喘口气吗？老子不干了行了吧！” 说完，转身就往外冲去。

　　冯永升想出去必须要经过后厨，此时洛长膺正在那里等着往大堂里送菜，他看冯永升非常不对劲，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怒气，便赶紧一把拽住了他，急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要去哪？”
　　冯永升一看是洛长膺，这才强止住脚步，愤愤不平道：“这也太欺负人了，我干什么别人都不满意，就是出去要饭也比在这强些！”
　　洛长膺一听就明白了，这肯定是那个蔡管事又在故意为难新人，自己刚来时也没少被他刁难，好在如今都熬过来了。

　　洛长膺赶紧把冯永升拉到一旁，耐心劝解道：“你说的是蔡总管吧？他是蔡老板的亲戚，平时要求一向严格，你放心，我去跟他说说，你先别走！”
　　冯永升此时根本听不进去，他恼怒道：“你别去了，去了也没用，还是让我走吧！”
　　洛长膺怕冯永升一气之下真的会就此离开，那自己以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再说他也不想跟冯永升刚见面又分开。洛长膺赶紧把手中的托盘塞到冯永升怀里，再三挽留道：“你千万别走，先等我一会儿，他是在后院吧？那我马上回来，你等我！” 说完，他便匆匆离去了。
　　冯永升看洛长膺言词恳切，也不好就此离开，只得先在一旁等着。

　　洛长膺刚到后院，就见蔡总管在那骂骂咧咧：“好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跟我甩脸子，你算个什么东西！真有种滚了就别回来！我呸！”
　　洛长膺忙迎了上去，满脸陪笑道：“蔡总管您消消气，我兄弟才刚来，还不太懂咱这儿的规矩，您可千万别生气。”
　　蔡总管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不屑道：“跟他生气？我犯得着我吗？”
　　洛长膺赶紧附和道：“是是是，您当然犯不着，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计较了，眼下生意这么忙，还需要人手，他有啥做的不好的，我替他做就是。”
　　蔡总管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洛长膺说的也有些道理，便也降了几分火气，又吩咐道：“那好，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去前头，你去替他把柴劈了吧！”
　　洛长膺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他，便赶紧答应道：“好，谢谢蔡总管，我先去跟他说一声。”

　　洛长膺连忙返了回去，他看到冯永升还在，心里总算长舒一口气，便好言相劝道：“让你久等了，蔡总管说了，以后你去跑前堂，这活比在后厨轻松些，你还是留下吧，咱们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冯永升看洛长膺这样为自己着想，心中的怒火早已消散了大半，他知道对自己来说想找份事做极为不易，便只得咬紧牙关，忍气吞声道：“好，我不走就是了。”
　　洛长膺看冯永升总算应允了，这才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刚才是说笑的。”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喊话声：“ ‘鸿运阁’的好了！端盘过来！”
　　洛长膺急忙拿起冯永升手中的托盘，把饭菜装好后，又对他交待道：“这是前头要的饭菜，出门往左转南边第四间就是，你先送过去吧。”
　　冯永升垂下头，只道了一声“好”，便把沉甸甸的托盘接过来，送去了前厅。洛长膺一直目送着冯永升缓缓离开，这才安心去了后院，开始劈那些剩下的柴堆。洛长膺手起斧落，虽然劈得极为利索，但还是感到整个手臂都被震得酸痛不已，可他丝毫不敢停歇，担心又会被蔡管事揪住不放。

　　就在这时，蔡老板突然进来了，他看洛长膺正在费力地劈柴，不禁觉得非常奇怪，便上前问道：“你怎么干这些活？前头都忙完了？”
　　洛长膺一听是蔡老板的声音，立马停手中的斧头，转身解释道：“我兄弟在前头呢，他刚来，还不太适应，我先替他一会儿。”
　　蔡老板赞许地点点头，交待道：“你先别干了，我要出去一趟，车夫回家了，你去替他把马车停到门口。”
　　洛长膺颇有些为难，“可……这是蔡总管吩咐的，我要是劈不完，恐怕他会不高兴。”
　　蔡老板听了这话，不由得干笑两声，又叮嘱道：“你还真是个实诚人，放心吧，我去跟他说，你先准备吧。”
　　洛长膺感激地拱了拱手，“谢谢老板。” 说完便匆忙去前头筹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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