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被蛇咬

　　他没有说话，女人却为之一振！
　　那白墨精琢的面扇下，显出来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容颜。
　　“你是宜上吗？”
　　她轻声问。
　　男人放佛未曾听见，直踩点地的水雾向过来，每一步，皆是一僚云烟，点点散开在莲叶上，而后又不复存在。
　　他欲触右手，沈路唯却被他通身的寒气逼到了一步之遥的距离去。
　　“你为何如此冰冷？”
　　他半睁的双眸迸射出精明的光，上下打量，沉默的半分。
　　静心来，女人半刻才明了眼前这般的男人，明确不是宜上。
　　怕是只当应验了那日荒谬的想法:若是世界再存一人，容貌体态都似他，确乎也不再是男人了。
　　又转念一想，也非是不可能的事。
　　这俗物生来便是宜上亲手打点，三百年来，每每晨曦有残存的半口仙霜凝露，宜上也愿将于它分享，与相处时，它也在旁。倒是称和了这蠢物的心思。如今子孙繁衍万象盛世，到底是该报答的时分。得了半点福韵慧根，皆是有可能的事。
　　“你可知晓你的前世今生？”
　　女人问，现下已经十分明确。
　　他若不是那莲，怎能生得如宜上那般。
　　男人不答话，只看。
　　好嗬！
　　这一轮审视的神色韵态，无一不像宜上。沈路唯只觉得少了几分温情，却还惊讶自己能够记忆关于那个男人的点滴。
　　女人继续道。
　　“你原为中圣宫殿池里一株卿秋并蒂莲，因触凡念，贬至如此。我现特来寻你回去。你可愿意？”
　　男人听着，不怒反笑，恰恰的讽刺，沈路唯看得头皮发麻，那种来自深远隆冬的笑，笑得冰封的河面上破出一道口子的痛，出乎意料的痛。九爷自存在便在这海内外过了数千年的日子，却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的言论。九爷自是九爷，不曾为人复制，何来的宜上？
　　好嗬！这自作孽的因缘，天地间果真送回了那个已经离开的男人，真不知道是该庆幸或是悲哀。
　　天底之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么？
　　沈路唯思忖着，自是不想多费口舌。
　　“你若不愿，不会勉强。”
　　“姑娘是别有用心罢。”
　　他原是默站一旁，见女人胡话如此，却也开始回应起来。
　　“我自这存有千余年，却从未听说如此荒唐事。”
　　九公子凝视着女人回答，声音却也分明地像宜上。
　　恐怕只是仙物降垂人间，失去了所有前世的记忆，沈路唯不说话，隐隐有些担忧。这样吸收了天宫灵气的物件，终究会在凡间惹出祸端，没有回答他。
　　“倒是姑娘，你私自闯别家，居心叵测？”
　　他竟一眼看出了女人的意图，连接下来女人所想好的辩驳的点滴都替她设计好，也罢，纵然是这样，沈路唯自己觉得已经无话可说。
　　“你想伤的莲，听闻天中九味火的确是一个好武器，姑娘若会，则必定不凡。”
　　不回答他，他又道。
　　“自我存在，我便不曾与天宫中人有恩怨，若姑娘执意，也便索得在下之命。”
　　沈路唯觉得有些好笑，冷然道。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九爷四周冷得紧，语气间全是漠然。若是宜上，终究不会用这般的语气予说话，那俗物，倒是没有半点人情味。
　　“罢了。”
　　女人叹息一声，回头下意识去寻找来时的路。既然已经不认识了，不妨就作罢吧，如若不想再回天界，她自是不会勉强。
　　“姑娘若真是无心，便请其有心之家人来圈赎。”
　　冰凉的千丝万缕绳从四周袭来，渐渐缠绕在女人的身体上，男人神态自若，绕到她的跟前。节骨分明的手在氤氲的水汽里轻点，沈路唯怒目看着，却跟着他腾驾起来。
　　“放肆！”
　　女人眸色中已也有几分怒色，瞪眼看着眼前这个根本不抬眼的男人。大抵的记忆里，宜上怎会如此对自己？
　　他的居所清冷得寂寞，几处寂寥的花林，没落的纷繁在眼前，他随意松散了的手，将轻轻放在篱笆前。
　　“莲是不让你动，若你要走，只可告诉我，我可让你家人寻来。”
　　仙风道骨，见着男人细长的手，在空中挽住了飘摇的落红，恰巧回过头来看。
　　那眼神，沈路唯的心竟然开始剧烈地抖动，如此的容颜，和当日宜上为她种下卿秋并蒂莲，回望她的时候模样一模一样。沈路唯微闪眸子，层层水雾在眼眶上涌，他轻微泛动墨色的眸子，扬手松了千丝万缕绳。
　　“不过缠了你，我却也不曾动你半分，何故如此小家子气？。”
　　沈路唯凝视着他，终究是没有出一句说话。
　　那张如此熟悉的脸，以前在咫尺，也不过跨越人间千年左右，竟然沧海桑田般的忘记了。若说无情，她私想着，宜上的一举一动，现在倒是莫名的替他疼惜起来。以前自己时刻生在他的温情里，消磨的也是他的生命。
　　如今，想对那时的男人笑出半分用来弥补，也不是容易之事。
　　“有酒吗？”
　　女人问，心里莫名堵得慌。男人愣半刻，摇了摇头。
　　他走在前，寂寞的木雕镂空的棋盘上，散落的残局，无人续其。他挥手遮去那些若有若有的东西，分两杯透亮玲珑杯，将一壶热茶引到其中。女人不懂品茶，现来半日未进水，也抚手而饮，不过囫囵吞枣的感受。
　　她呛了一口，她抿嘴放下其中一只杯。
　　“东道天山的晓雾掺着供隆海角的水叶，可还合姑娘口？”
　　九爷墨色的眼瞥过了她的眼睛，生得明亮，通透如碧，似曾相识的感觉，正合了他的心意。插开了些若有若无的话题，却使得沈路唯一惊，听得供隆海角之事，急忙问了起来。
　　“你听说过供隆之战？”
　　他不语，只是安静再续一杯，袅袅水雾升腾。九公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到底也没再说话。与他静坐半日，男人不言。女人的余光瞥见，仔细观摩，他闭目养神，总之倒合了她的心意。眉眼合，两宇之间情感点点淡淡，从容不惊，黑发长而柔，随性散在两肩。
　　沈路唯看得心烦，轻轻站了起来，却发现身体竟然没有半分力气支撑，脚步纷乱往前挪，身体直直倒在了男人的侧怀。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她开口，有气无力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
　　他倒怡然自得。
　　“若私心对你做什么，这会你还能安然与说话？”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将女人禁在怀中，并不如想象那般虚弱。片刻，他的手挑起的下颌，如挑选般欣赏那张愠色的脸。沈路唯皱眉，“轻薄”二字立即入心，女人扬着的手为他抬手握住。
　　少顷，九爷才将女人扶了起来，轻轻靠在一面墙上。开始肆无忌惮地审视起来，沈路唯嫌恶地别过了眼去，他却有意用冰凉的食指挑起了的下颌，指腹柔软，力道恰到好处的疼痛，让再次对准他那双墨色的眸子。
　　沈路唯闭了眼，心跳大抵只有自己能够听到，庆幸窗外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怎么有这般倔强的眼睛？”
　　九爷玩味地笑意女人自是不明白。
　　她的性格随父亲，那双眼却随了母亲。
　　母亲不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却拥有一双天底下最倾城却最祸害的眼，惜她已香消玉损多年。
　　罢了，男人看过，见不大配合，也不刻意再“轻薄”，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往外走。半刻，跟了出来，天际看不清，此处的晓雾大了去，整个天穹都氤氲着水汽。
　　“这里的瘴气烈，你且安心待在这木屋里。”
　　沈路唯念着还祝城与有约，或许这半日他拼了命在寻自己。宜上那里的事不能耽搁，怎能安逸在这里？见女人神色不妥协，男人沉声警告，
　　“若姑娘不肯，别烦心在下无礼。”
　　九爷挥手带上了木屋的门，独自离开。他是料定了无他走不出这中海吗？笑话。沈路唯生来便是服软不服硬的主儿，闭上眼睛，女人企图因此而平静下来。那心里还压着一块巨石，有些呼吸不顺畅。想来也是天宫的仙人，如今却被困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岛之上，举步维艰。
　　实是惭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